十五勒马立于城下,还未等小人报知曹厝,已经飞升一跃上了那攻城云梯。

    “是十五皇子!十五皇子来了!”

    后方的魏军中不知是谁高喊了句,众人便皆嚷了起来。

    十五只顾一脚踏在云梯上,双剑挂于腰间,一手搭在梯绳上,足下用力,轻身腾跃,顺势就登上几丈高去了。

    那城上守城兵士自当不会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攻了上去,连续放了火石,眼见就要滚了下来,连城下的将士都看傻了眼。

    却见十五毫无慌忙,一个侧身,从并排而落的火球中穿身而过。城上放箭,却伤不着背着墙的子绛,又见得来人衣着不同,心中自然知道他是军中有身份的,不敢懈怠,一连又是几个火球而落。只是那火球毕竟有限,搬运起来也是颇耗时间,十五便得了空隙,乘热打铁。只见他一脚重重蹬在城墙上,人便又随着云梯跃了起来,再一翻身,背对着城墙,呼啸躲过了那火石,一瞬便就蹬了上去。

    那下面的魏兵一看,顿时欣喜万分,呼喊叫好,又如得至宝,仿佛多了十五一人,便能看到得胜有望了。

    城上的宋军却是看傻了眼,守了大半日的城,却眼睁睁看着魏军将领杀到近前来。慌忙之间再想拼杀,十五的双剑早已出鞘,银光忽闪,剑血封喉。

    守军见势不妙,一时之间只顾得保命,早忘了还有城下的魏军。那魏兵见得此空,纷纷登梯攻城,竟也势如破竹,不用片刻早已攻下了这北城头。

    城北失守,魏军呈鱼贯之势而入,宋兵竟也来不及多做防备,不查之下,又由得十五他们内外夹攻,接连攻破了东门和南门,正欲往那西门再去之时,就听闻宋军传言,那守城的魁奇率十几侍从,一路从郢州城东跑了。

    淮北三郡一时尽收魏国囊中,曹厝还得领着将士官兵留守三郡,一来整顿军务,防备着宋军来犯;二来也得收了户籍,等着京中再派遣官员前来接收。

    只说这得胜消息刚一传来,魏帝指派礼部协同工部,于城外三十里搭建彩棚,子缊同十四、十五还朝,魏帝更是亲率百官出城相迎。

    这三人早早下马,步行至前,行三跪九叩礼,再拘礼躬身向前,等着魏帝下来亲手扶起。

    可这人是从高位上走了下来,却不见先去扶的太子,反倒扶起了跪于一旁的子绛,笑得喜不自胜,这般说道,“绛儿身先士卒,所向无敌,以孤身破城,智勇双全,淮北之战,当为首功。”说着又俯身在十五身旁,“听闻你只身犯险,你母妃很是担心。”

    那后面左仆射公孙苻所领文臣早已是面面相觑,皆惊耳骇目,低声密语。

    只见十五仍旧跪着,俯首答道:“为父皇攻城略地,皆是子绛份内之责,不敢言苦。”

    魏帝锦袖一挥,御前总管太监、皇帝常侍冯智双手奉旨而前,高声宣道:“陛下圣旨——皇十四子刘子绍出使渤海,复克邺城郢州,擢封为清宁郡王;皇十五子刘子绛贯颐奋戟,实乃力克郢州第一人,擢封为清河郡王,以彰此功。特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而后如何大殿加冠,庙堂行礼自不用多说,只说次日早朝散去,太子并十四、十五随着魏帝,于太英殿东偏阁说话,又召了淑妃甘氏。

    那甘淑妃所着青色鞠衣,胸前金丝绣制的鸾凤云纹,细腻精巧,大有翱翔之态,佩华胜而出,一颦一态,既恭顺谦卑又百媚千娇,也难怪进宫早已二十余年,仍圣宠优渥。

    “陛下万安。”酥软之音,如水如歌,丝毫不输那初入宫的娇嫩少女。

    子缊并同十四十五一道向甘氏问安,却分称淑妃娘娘、母妃。

    “来来来,坐朕身边来。”

    甘氏自然起身,再莞尔说道,“太子快起,你们也都起来吧。”

    魏帝对着甘氏说道,“叫你来,是有要事同你说。”

    “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魏帝看了看十四、十五,还未开口,子缊先说道,“自然淑妃娘娘最操心的事儿。”

    甘氏看着子缊,会心一笑望向了十四。

    子绍也不说话,像是等着被宣布命运。甘氏见他又是这般样子,心中不免担心。

    魏帝面露稍许嗔怒之色,“你啊你啊,样样都好,怎么一说到这婚事,像是比让你领兵出征还难。”

    “绍儿是不愿在儿女私情上多花心思,陛下可别动怒。”甘淑妃在一旁好言相劝,谁人不知不过是唱一出红白脸的双簧。

    魏帝果真语调缓和,可仍旧威仪不肃,说道,“你与渤海公主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不得更改。两日之后,中书同门下两省,将拟定复合联姻国书,正式递交渤海,那邺城就是朕为你给渤海王下的聘礼。”

    “儿臣谢父皇隆恩!”子绍早知此事已然是成舟之木,魏帝要用一个邺城作为日后攻打渤海的前线,这心思他更是一清二楚,一脸不悦只想告知态度,他这个所谓最是宠爱的皇子,不过也是为父之人意图霸业的垫脚石。

    “还有绛儿!”

    十五对父皇突然提及自己很是诧异,先是看了一眼子绍,便目不转睛看着魏帝和淑妃。淑妃显然也是不知情的,眼神之中有些许迷茫。

    “那李氏过世已有月余,绛儿如今是郡王之位,府中也不能没个主事之人。他们兄弟俩若是能同日大婚,喜上加喜,未尝不是件好事。”

    甘氏自然是大喜,“不知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太子曾与朕说起前番柔然之行,绛儿得遇一佳人。朕有意想成全他们。”

    十五听此话,茫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你不愿意?”

    十五没说话,只看着子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一同长大的异母兄长。

    “绛儿,陛下问你话呢。”

    淑妃赶忙提点,十五这才回神过来,起身跪下诉说衷肠。

    “父皇厚恩,子绛本不敢不受,只是……”

    “说!”

    “父皇,李氏为儿臣诞育后嗣而亡,还请父皇原谅儿臣顾念夫妻情分,不愿此时续弦,也怕天下人闻知,唾骂儿臣无情。”

    十五拘礼跪着,不敢抬头,甚至也不便去看子绍的脸色,正是尴尬时候,魏帝开口了。

    “如此说来,你并不是不喜欢那位柔然公主,只是碍于世人悠悠之口。”

    不知说是还是道不是,魏帝这话问得让十五不知如何回答。

    子缊坐那,只言道,“父皇不必忧虑,这两国结此姻亲,还要来往文书,核定吉期,点送聘礼,前后琐事,怎么也需个半年光景。待到成婚那日,只怕世人早不记得李氏了。”

    此言一出,十五更是无辩驳之地,也只能谢恩了。

    十四十五从东偏阁退了出来,便陪着淑妃甘氏回了长信宫。

    子绛一进内殿话便脱口而出,“我真是错看六哥了。”

    “他不一直这样,只是这事情从未落在你自己身上罢了。”

    子绍早已坐下,看着十五来回踱步,就又闭眼凝神说道。十五见他毫无着急,也就坐下了,只是余怒未消。

    “这次淮北战事,事关大要,其中过程,却草率匆忙,你以为是父皇不知吗?”

    十五果真停下来听他细说。

    “父皇从未找你我私下商议,我们所知也仅限于朝堂之事,也只知由曹厝领兵出征。你觉得不妥,在殿上申辩,父皇不听,反而指了你和他一道去柔然,有何用意,你还不知道吗?”

    十五会意,若有所思,推算着前往柔然前后时日朝堂发生的事情,摇头不止,嗓门口轻哼,被利用的愤慨,对兄弟的不屑,一时涌上,愈发怒火中烧。

    甘氏端坐高位,侍女奉茶而至,甘氏也不饮,只看着两个儿子,一个着急上火一个气定神闲,不觉说道,“太子此番意在拉拢,可是你们如能化解得当,却是为自己助力的好时候。”

    子绍听着,闭着眼点头,十五那边却一个劲左右看着淑妃和子绍。

    “母妃这话的意思是?!”

    “太子这几年稳坐东宫之位,不过有了柔然可汗这位老丈人的支持,加上公孙仆射那班文臣鼎力相助。可若我儿同样外有藩邦相助,内有曹厝、王猛等武将力保,这东宫易主也便指日可待了。”

    甘氏此言已不像在东偏阁时那般,思维缜密,也全然不像个深宫妇人。

    十五听了这话,看着子绍,母妃要保的自然是自己这个哥哥,当然,在十五心中,他也从未动过皇位之念,若是注定一搏,他倒是愿意为子绍出一份力的。

    想到这里,十五便也就和甘淑妃说起了自己与哲暄相遇前后之事。

    “听你说起,看是真喜欢那位柔然公主,不知这位小公主比起太子妃如何。”

    “虽没有六嫂稳重持中,却比六嫂随性自然,无拘无束,处事机敏,日后若是料理府中琐事,想必也能得心应手。”

    淑妃这才饮茶笑言,“难怪太子会在你父皇面前提请你们的婚事,他是笃定了,你会要她的。”

    “是儿子不好,让人知了好恶,留了软肋。”十五虽仍惦念哲暄,可如此这般娶来,又的确心有不甘。

    按仪制本是要指一位妃嫔为皇子纳妻之礼筹备打点,礼部所拟一切迎亲所用物品也要交其过目。魏帝本想指了淑妃亲办,毕竟十四、十五均是淑妃亲生,只因娶的是哲暄和赫连容,为了让聘礼能符合两国之仪,这才又指了太子妃前来相助。

    魏国乃崇礼之邦,亲贵娶亲尚且需六礼兼备,更何况皇子娶妻、两国联姻,更是马虎不得。

    且不说这两位皇子的府邸,要依照郡王规格重新修缮,就是大婚礼服,还尚且需要十几位绣娘,前后缝制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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