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皇宫里大概没几个人踏踏实实的睡好了觉。侍卫们鸡飞狗跳地折腾了一晚上,却连根刺客的毛都没抓住。负责昨夜巡逻的队长以及宫中侍卫统领一大早便苦着脸过来向赵明明请罪,同时汇报了一下调查结果。

    “卑职无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刺客身份的线索。现在唯一知道的,只有刺客是易容成当班的侍卫之一混进宫中。他使用的应该是类似针之类的暗器,我们在被杀害的侍卫尸体上找到了几根。”

    跟着侍卫统领一起的人急忙呈上一个托盘,红色软布上便是那几根暗器。赵明明仔细看了看,发现它比头发也粗不了多少,看起来毫无分量的样子,实在无法想象它是如何穿透自己护身软甲的。

    “不过奇怪的是,在场还有大量碳灰,卑职不知道是否和刺客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赵明明不禁想起了那块“人形焦炭”,不舒服地皱了下眉,却被误解为生气,统领战战兢兢地跪下:“卑职知罪!”

    “好啦,不用这样,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这句话赵明明说得真心实意,他要是能抓住刺客或者找到线索才真见了鬼。一想到这些侍卫必须顶着皇帝的怒火,搞不好还会被问罪下狱,就因为那个永远都抓不到的刺客,赵明明不免产生了一点愧疚。她挥了挥手,示意统领起来,考虑了一下,才慢悠悠地道:“这件事由我去禀报父皇,之后的处理,也由我一并负责,你们不用管了。”

    这话摆明了是说赵明明打算抗下黑锅,保住这些侍卫了。侍卫统领本来灰心丧气,觉得自己这次肯定丢官,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下后才激动地再次跪下,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东西放着,你们退下吧。”

    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赵明明起身准备去见皇帝。昨晚上被甩了个超级大雷,她现在脑子还一锅粥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皇帝。比起萧青霜的身世,还有自己母亲的身份,刺客之类的,算个毛呀。

    侍卫统领毕恭毕敬地行礼,带着一群人告退。赵明明无意中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很面熟,仿佛是昨天晚上扶着她的那一个,当时她没注意太多,现在仔细一看,不禁叫住了他。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侍卫在她的注视之下不由得涨红了脸,原本是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此时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手足无措了半天,只憋出一个“李”字。还是那个统领为他出言解围。

    “卑职这名下属姓李名天虹,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怪不得看着脸熟,原来是头号小忠犬。赵明明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早就被遗忘到九霄云外的年轻人,想到上一次他最后不知道被发配到哪里,生死不知,有点唏嘘。

    她不知道原本的萧青墨跟李天虹是怎么遇到又组队在一起,但李天虹无疑对她十分忠诚。甩开那个不靠谱专门坑人的“大纲”,只看现在,李天虹对她的那份着迷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明。这个年轻人明显就是对她一见钟情,大概在他心里,赵明明就跟高高在上的女神一样吧。这样的爱慕赵明明见得太多,早就麻木了。她点点头,不想再和李天虹有任何交集。可是忽然心念一动,想到现在她正需要一个忠诚可靠的心腹,而有什么能比迷恋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忠心不悔呢。

    “昨晚上就是你救了我吧,正好,我需要一个侍卫留在身边,就是你吧。”

    以赵明明的身份,也有资格配置几个侍卫。看李天虹的表情,他就像是被一块从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整个人都陷入了晕晕乎乎的状态,还是被统领拉了一把,才傻乎乎地跪下谢恩。赵明明现在没空管他,叫身边的太监总管安排,匆忙换过了衣服,便赶着去见皇帝了。

    由于皇帝最近几年身体不好,连每天的早朝都改成了十天一次,赵明明一进宫门,顿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她环顾四周,原本精美的宫室,好像也染上了沉郁之色,显得那么的阴森和冷清。而皇帝一如往常,还是那么的苍白和消瘦,病怏怏地靠在枕头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药汤。

    赵明明上前去给他行了礼,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刺客的事情,皇帝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游移,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赵明明趁他没注意的时候盯着他仔细看了好久,昨夜绿娆的话又一字一句地浮上了心头。她一直以为萧青霜的生母真的和皇帝说的一样,身份不高,出身低贱。如今才知道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萧青霜的生母不但出身高贵,背后还有极大的家族势力,也许这才是她被废后不仅保住性命,还跟皇帝生了个孩子的原因。可笑的是,她的那位据说高贵优雅的“母亲”,反而才是身份比较低的那个。再加上她当时已经嫁了人,按照东华的礼法,寡?妇都不可以聘为正室,更别说是罗敷有夫的妇人了。

    赵明明当然不会对那位已经去世的皇后抱有任何轻视,实际上她也是个不幸的受害者。虽说对此时的女子而言,皇后大概就是女子所能达到的最高顶峰了。可是谁知道强迫从原本丈夫身边被夺走,入宫嫁给之前见都没见过的男人,那个女子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但这么一来她的处境就非常微妙了,皇帝坚持要立她为继承人的理由便是她乃皇后嫡女,萧青霜生母低贱,没有资格。要是被传扬开她的母亲乃是再嫁之女,别说皇太女了,连公主身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反倒是萧青霜,他的母亲按理说才是皇帝原配,又是个男子……

    可这样的事情,哪怕皇帝已经将当年知情者灭口得差不多,在他的威胁下也没人敢乱说。可这不等于就没人知道。赵明明敢肯定,那些个老家伙绝对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都选择了保持明则保身。皇帝在一天就能压住他们一天,有朝一日皇帝不在她真的继位,恐怕那些人就要翻脸出来要好处了吧。

    赵明明一直以为皇帝死死守住萧青墨身世之谜是对自己不利,如今看来,却分明是在保护自己。难道是她想错了?皇帝面上看不出,心里还是很爱她这个女儿的?

    “青墨,你在想什么,怎么发起呆来了。”

    皇帝的声音打断了赵明明的沉思,她笑了笑:“女儿只是在想,这次的刺杀不知背后是谁指使。”

    皇帝兴趣缺缺,仿佛见她没有大碍便完全不在意了:“唔,你自己看着办吧。朕身体不适许久未曾过问政务,那些人又开始贼心不死,你要当心才好。”

    就这么简短的问了一句,皇帝便再也不提这件事,随便和赵明明说了几句闲话,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赵明明从善如流的告退,走出宫门后不禁叹了口气——就这冷淡的态度,想要说服自己皇帝其实是个好父亲,还真的有点难。

    不过想想过去那些年,虽然皇帝对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却真的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要求。自从她十三岁后,每到皇后的忌辰,皇帝就要把她叫去,跟他一起在屋子里呆一晚上,说是给皇后守灵。那时候的皇帝总是显得十分奇怪,古怪的眼神让赵明明全身发毛,恨不得夺门而出。因此,她还宁可皇帝对她冷淡点才好。

    以前她没有多想,得知了萧青霜身世后,更多的怀疑便油然而生,从昨天晚上她就一直在想,萧青霜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母亲虽然已经死了,可他的母族还在。哪怕在皇帝刻意的打压之下那个家族早就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一萧青霜有什么想法,想必那个家族肯定也愿意倾尽全力搏上一搏。

    甚至,赵明明还有一个更可怕,不敢告诉任何人的想法——她真的是皇帝亲生的吗?谁又知道当时被迫进宫的那个女子,有没有已经怀上了身孕……尽管这种猜测十分狗血,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但皇帝不应该连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都分不清啊。涉及皇室血脉,他也不至于那么疯狂的把皇位传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萧青霜小时候非常像皇帝,随着年纪渐大五官长开,他反而跟赵明明的轮廓有个几分相似。特别是他跟赵明明的耳朵,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赵明明觉得这一点足以证明她和萧青霜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唉,想不通,皇宫里的事情,乱得真是够可以的。”

    苦恼地甩甩头,赵明明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总之只要皇帝在,她的地位便没有问题。她按照以往的惯例先是练了几套拳,擦洗更衣后就开始处理一大堆积压的政务。

    身为未来继承人,她肯定不是光杆司令,到了现在,身边大大小小的侍臣幕僚也有几十个了。皇帝老早就不太管事,除了军国大事赵明明无权做主,其余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丢给了她。她如今每天耗费在处理公务上的时间就占去了大半空闲,还得和那些大臣官员们勾心斗角。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从小就要锻炼身体的理由了——就这巨大的工作量,身体不好早就挂了。亏得她还是个年轻人,一坐就是四五个时辰不动都觉得受不了,怪不得历史上明君都不怎么长命。

    有时候赵明明都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坚持了十二年啊……

    在御书房跟一堆大臣打了半天嘴仗,又被一群幕僚叽叽喳喳灌了一脑子待办事宜注意事项,赵明明连午饭都没怎么吃,埋头苦干到了天黑,勉强把当天的事情做完了。按照宫里的规矩,天黑之后外臣一律不得停留,于是书房里只留下了她一个人。她匆匆写完了最后一笔,甩了甩酸痛不已的手臂,见四下无人,便毫无形象地瘫在了宽大的椅子里。

    正在闭目养神,思考着关于今年军费的问题,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殿下,公子求见。”

    由于萧青霜没有任何封号,所以皇宫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赵明明本来满脑子都是政务,早就把萧青霜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结果眼下立马又想了起来,不禁一阵心烦。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吭声。门外的侍卫见她默许,便打开了门。萧青霜带着一个太监,有点忐忑地走了进来:“见过皇姐。”

    赵明明面无表情:“唔。”

    只是一夜没见,不知道为何,她看着萧青霜,竟然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想到萧青霜有可能只是在自己面前演戏,装出一副乖弟弟的模样,赵明明就说不出的烦躁。尽管不想承认,她竟然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萧青霜才好。

    “姐姐,昨晚你受到了刺杀,不知道……眼下可还好。”

    萧青霜感受到了她的冷淡,踌躇了一下,小声地问。

    不说还好,一说赵明明就有气,她不冷不热地道:“你不是看到了吗,很不幸,我还没死呢。”

    萧青霜脸色微变,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分辨什么,可他却又忍住了这股冲动,有点萧瑟地道:“姐姐不知从何时起,也对我这般刻薄了。”

    赵明明冷笑了一声,正想讽刺几句,可忽然感到一阵极度不舒服的寒意,准确地说,她感到了一股杀意。而这股杀意正是从那个正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的太监处传来。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赵明明相信自己不会产生错觉。她将视线转移到了那个太监身上,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青霜,这个太监好面生啊,以前我怎么没见过?”

    她眯起眼睛,指着那个太监问道。

    萧青霜飞快地瞟了她一眼,语气却很淡定:“姐姐说赵瑜啊,他原本是看管含芳园花草的太监,我最近养了一颗兰草,便叫了他进来。”

    “哦,原来如此。”

    赵明明微笑着点点头,她仔细打量着那个太监,年纪很轻,目测最多二十出头。虽然他和其他太监一样,恭敬地低头弯腰,但也不难看出他身材高挑,体格匀称。

    “抬起头让我瞧瞧。”

    那个太监愣了一下,还是遵照命令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清秀文雅的脸,看上去是个温和乖巧的性子。但是,赵明明没有忘记之前一瞬间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

    “这小太监长得还不错,我这边正好缺个看管花草的,要不你便将他让给我,如何?”

    赵明明漫不经心地问。

    萧青霜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和那个太监交换了个眼神,为难地说:“当然可以,不过姐姐能不能稍等两天,我这边现在真的离不开他……”

    “好啦好啦,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赵明明语气轻快的说,嘴角带着愉悦的笑意,但她的内心却一片冰冷。

    ——十二年的相处终究也不敌皇位的诱惑吗?看来有些事情哪怕重来一遍,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啊。只是,这一次,赵明明问心无愧,她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她没有虐待萧青霜,反而竭尽所能的给了他一个正常的童年。她可以说,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她这般愚蠢。不是吗,十二年的付出和关怀,最终证明,依然是个笑话。这一次的萧青霜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无法打着报仇的旗号了。哈,但也说不定呢,他的母亲,他的身份地位,认真计较起来都是因为萧青墨和她的生母。一定要找个理由,他还怕找不到吗。

    然而,倘若萧青霜真的要不顾念亲情翻脸,她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好一朵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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