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静,只听见屏风外两名侍女轻轻的鼾声和远方传来的几声犬吠。秋荷的手脚均被绑着,她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心中默默地算着时间。

    墙根传来几声蝉鸣,秋荷心中数着,“一、二、三。”蝉鸣戛然而止。

    秋荷轻轻地翻身起来,轻点着脚尖,来到北窗边,探着身子,用舌头在窗纸上舔出一个洞来。

    窗外,如水的月光中有两个人影,冬郎凑了上来,轻声耳语:“我带了钢刀来,你与我们一同逃出去吧。”

    “不行,老太太的武功太强,咱们都逃不出去。我需要一把小匕首,你润湿了窗脚的窗纸,递给我。”

    冬郎在窗脚弄开一条小缝隙,把那小小的匕首递了过来。

    秋荷把匕首握在手心,“你要帮我想出这首儿歌中去往鲁林墓葬的秘密,我自己想不出来。你仔细听好,我只能说一遍,你要背下来。”

    冬郎嗯了一声。

    秋荷把唇凑到窗纸上,轻声背了一遍儿歌。冬郎把耳朵凑在纸窗的另一边,秋荷的嘴唇隔着那薄薄的窗纸,吻在了冬郎的耳廓上。

    这种触感是那么奇妙,秋荷只觉得脸颊微醺,像是喝了一整坛的桃花酿。她抿抿嘴唇,眼眸微微转了一转,嘴唇又凑了上去,这一次只是轻轻的碰触,随即便松开了。

    玉瑶站在一旁,觉得心像是坠入了谷底,冬郎的面容有一层幸福的神韵,而这幸福与自己无关。

    秋荷说:“你快回去,想出来了,便想办法告诉我。只要能带老太太找到鲁林墓葬,她便能放了我。”

    冬郎嗯了一声,与玉瑶悄悄离开。

    秋荷回到床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唇触碰到冬郎的耳朵,她的脸又羞红了许多。

    冬郎与玉瑶从角门回到厨房,冬郎坐在灶膛前,借着微弱的火光,自言自语道:“要找到鲁林墓葬……鲁林是谁?”

    在锦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房,红烛掩映中,扎布耶与承朗正在促膝长谈。

    扎布耶聊得兴起,高兴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兄台见识过人,我与你真是相见恨晚。”

    承朗也有这种感觉,他笑着说:“金兄豪爽,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况且胆量卓群,小弟佩服。”

    扎布耶坐直了身子,盯着承朗,“恕为兄冒昧,你比我年纪小,不知是否愿意与我结拜为异姓兄弟。”

    承朗脸上露出笑容,“金兄不嫌小弟愚钝,小弟真是求之不得。”

    “太好了,我们现在便结拜。”扎布耶拉着承朗的手来到窗子前。推开窗,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我们便对月结拜。”

    “好。”

    两人跪在窗前,承朗看看扎布耶,扎布耶朝他点点头。两人齐声说:“苍天在上,皎月为证。我,金若容;我,承朗。愿结拜为兄弟,从此同心同德,互相扶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完,二人朝着月亮磕了三个响头。

    扎布耶扶承朗起来,说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弟弟。”

    “你便是我的亲哥哥。”

    两人的手重重地握在一起。

    回到床边坐好,扎布耶与承朗说:“朗弟,你如何看待现在的中原与北虏?”

    承朗垂下头,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如今中原民心不齐,朝政混乱,这就是我方弱于北虏的原因。论财力与人口,我方都强于北虏几倍,可是如今边境连年遭受北虏侵扰,我方的士兵不能保护百姓反而从中渔利。”

    扎布耶点点头,“那你如何看待北虏呢?”

    “北虏虽说兵强马壮,但是如今北虏的朝政全由忠义王赫尔齐掌控,大汗并无实权,虽说赫尔齐确实是个清廉能干的人,但是在边远地方,他却未能服众,这也是这些年北虏不敢大举入侵中原的原因。再说北虏现在并无强将,自从当年北虏第一勇士塔克鲁林死后,北虏便再也没出过懂得战术的将领。”

    “你说的正在点上。”扎布耶面露喜色,他背着手在屋中转了两圈,“北虏现在一是边疆有不服忠义王的人,二就是没有善于用兵的将领。那些庸才,打家劫舍都有本事,一提到统兵打仗,便都没了主意。”

    “中原也是这样,现在整个中原也没有像样的将领,况且人人贪图自保,忠义之心全无。”承朗重重地叹了口气,“如当年李焕仁将军般的猛将再也没有了。”

    “你说的李焕仁可是骠骑将军李成梁的父亲,人称飞将军的李焕仁吗?”

    “正是。”

    扎布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承朗叹了口气,“无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在冷府厨房,冬郎的手肘拄在膝头,“那鲁林到底是谁?他的墓葬怎么会在四邙山?”

    “你不会没听说过塔克鲁林的名字吧?”玉瑶凑了过来,“他可是当年北虏的第一勇士,是个了不起的将领。”

    “我好像是听人说起过,不过记不清了,你知道关于他的事吗?”

    玉瑶向炉灶里丢进一截枯枝,枯枝在火光中“噼里啪啦”地迸起火星,她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道他最有名的事迹便是手刃了名将李焕仁。”

    冬郎的心怔了一下,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玉瑶的脸。

    玉瑶眨眨眼睛,问他:“你怎么了?”

    冬郎回过神来,忙低下头,“没什么,你接着说。”

    “还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别的了。对了你知道李焕仁是谁吧?他就是骠骑将军李成梁的亲爹,人称飞将军的。”

    冬郎垂着眼眸,手指拨弄着地上的黑灰。虽然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李焕仁与李成梁的事,但凡是个人都有所耳闻的。要去找杀死自己爷爷那个人的墓葬吗?他竟然葬在了四邙山……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秋荷便被冷泉老太太叫醒了。冷泉手中握着一卷暗黄的牛皮纸,说道:“快些起来,我找来了四邙山的地图,我们配合地图再好好研究一下那首儿歌。”

    秋荷打着呵欠与冷泉坐在桌边,她努力睁开朦胧的睡眼,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要找到鲁林的墓葬?你也已经等了大半辈子了,不是吗?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吗?”

    “就因为等的太久了,我现在已经等不下去了,你快些帮我想出来。”冷泉恶狠狠地吼了一句。

    秋荷伸伸懒腰,扫了一眼地图,毫无头绪,“我去洗洗脸,吃点东西,待我有精神了,也好帮你想办法,我现在的脑子昏沉沉的。”

    冷泉不耐烦地摆摆手。丫鬟过来帮秋荷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带她去洗漱。洗漱回来,只见冬郎和玉瑶立在桌边,桌上已经摆上了各色北虏早点,有油炸奶果子、炸果条、炸油饼还有奶茶,这些都是玉瑶做的。

    冬郎依旧穿着那身女装,他故作女孩的娇羞状,微微侧过头来,看着桌子上的四邙山地形图。

    冷泉瞪了她一眼,“你瞎看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冬郎忙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说:“女婢是山野鄙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地形图。看这图的上部,那片湖水形状好特别,竟然像一个心形。觉得新奇,故多看了两眼。还望老夫人恕罪。”

    “湖水像心形?”冷泉趴在地图上仔细地看着。

    冬郎朝秋荷使了个眼色,秋荷嘴角立刻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看来冬郎已经破解了儿歌的秘密。

    冬郎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图中一点,“你看这里,不像是倒置的心形吗?”

    秋荷也凑了上来,“这里有可能就是苦水。”她仔细看着地图,那片湖水周围都是高山,她数一数,正好七座山峰,“‘七星揽月悔’,七星可能是说这七座山。”

    冷泉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她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对冬郎说:“你们两个马上回去准备干粮,我们即刻出发。”

    扎布耶伏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临风而立长发飘逸。此时的他不像是个北虏世子,反倒像是放浪形骸的江南公子。一只海东青从远方飞来,乖巧地落在扎布耶的身边,他伸出手指在鸟儿的头上拂过,鸟儿晃着脑袋,舒服地眨着眼睛,它的腿上绑着一张纸条,扎布耶解下纸条,看了一眼,嘴角微扬,目光投向远处的四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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