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高氏低语:“我们快走!”
    两人沿街前行,日落的飞快,饭店门口炉上,在蒸馒头和枣糕,热腾腾水汽缭绕,空气里皆是面粉的甜香味儿,有三两只猫和狗,呆呆看着她俩,一只也没有叫。
    擦肩而过几个纨绔,其中个嗤笑一声:“小娘子!”萧鸢眼角余光瞟他像极柳孟梅,却不敢理,佯装未听见,拉着高氏加快脚步,走有一射之地,终于来到先前那片林子的出口。
    萧鸢的心这才方定,瞧林子深处黑成一团,恰路边不晓谁丢弃了一盏红笼,随手提过来,照着脚底的路,一前一后地走。
    银月升起挂在枝梢,竟是分外的明朗,四围杳无声迹,只有鞋底踩着湿泥扑哧作响,甚是寂静可怖,她俩都没有说话,自顾闷头赶路,也不晓过去多久,抬眼望见前面大殿的歇山顶,飞檐翘角默默端立着五脊六兽。
    “终是回来了!”萧鸢松口气,又有些担忧:“走时还大亮,现却全黑,一直不见她,蓉姐儿定哭了。”
    高氏笑着安慰:“有燕生等几相陪,焦急难免,应无大碍。”
    萧鸢忽然顿住步,高举起灯笼往寺门上照,但见红门钉金钉,屋檐挂一黑底方匾,题“卧佛寺”三个鎏金大字。
    她大惊失色:“不是天若寺麽,怎会来到卧佛寺?”高氏也觑眼细看,满脸诧异:“我们怕是走错路了。”
    萧鸢暗忖此番来去皆是古怪,定与明月和尚所置的佛院有牵连,让她亲眼亲历这些,不晓到底是何含意。正自踌躇,忽听寺门咯吱一声,竟由内拉开半敞,一个和尚提着油灯走出来,朝她们打个问讯,高声喊:“如今乱世多纷争,官寇杀人如麻,听闻有一队追兵将追至此地,两位娘子还不快随我进寺躲避。”
    萧鸢看着那和尚愣神儿,看倌道是为何,因那和尚不是旁人,竟是出家的萧老爹。
    高氏扯扯她的袖管,低声道:“我们进去罢!后面似有马蹄渐近声。”萧鸢也听见了。
    一时顾不得许多,随那和尚迈槛进了寺门,和尚插上门闩,在前指引带路,高氏笑问:“不晓师父法号?”
    和尚道:“我法号悟净!”萧鸢插话进来:“师父可认得我呢?”
    和尚把灯影往她面前轻掠而过,摇头回话:“娘子看着虽面熟,却并不认得!”
    “你忘记自己还有两女一子麽?”
    和尚淡道:“罪过,罪过!我自襁褓始就在寺里度春秋,除随住持下山化缘或宣读宝卷,并未历过红尘情劫,娘子恐是认错人了。”
    萧鸢鼻子一酸,眼眶潮起,离开富春镇至京城也有几年,再没见过爹爹,如今却相遇不相识,又情何以堪。
    她遮掩地撇头四望,但见殿宇红柱褪色,扇门窗纸撕破,顺洞往里望,佛祖金色尘染,梁头蛛网攀笼,供案香炉灰冷,更甚者,那偏殿内金刚东倒西歪,观音跌出塑泥胎身,目至所处,皆是一副凄凉破败的景致。
    这正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管得天下苍生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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