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经常看到小鸟在路边跳来跳去,并不怎么怕人,只有在人靠得很近之后才会往前飞远一些,停下来,歪着小小的脑袋看他们,等他们走近,再飞远,周而复始。森林公园里空气很清新,闻惯了汽车尾气的薛筱悠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若有若无的青草气息淡淡的萦绕在鼻尖;风吹过林梢时,发出沙沙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嗅着大自然的气息,人的心逐渐从平时的家长里短勾心斗角中解放出来,慢慢的沉静下来,整个人都会觉得放松不少。

    薛筱悠和秦子安就这么并肩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但谁也不觉得沉闷,这是件挺难得的事。

    很多时候,沉默是测试两个人默契和关系最好的试金石,两个人能够共同享受他们之间的沉默其实要比相谈甚欢难得多。我们可以轻易的根据对方的喜好调整话题营造出相谈甚欢的假象,但却没法掩盖话题断档时那片刻沉默所带来的紧张和尴尬。这时候往往没人去理会什么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家都只想绞尽脑汁的寻找新的话题,好脱离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

    走了大概四五十分钟之后,两人在路旁的石凳上坐下休息,顺便等谌杨和小米。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从另一边走过来,阳光穿过层层枝叶,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落到他们身上,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老两口挽着手缓步走到石登边。秦子安本来想起身让座的,但薛筱悠已经示意他往一边挪,留出另一边给两位老人家。

    石凳挺长,四个人坐也不会觉得挤,但肯定不如只有两个人时那么宽松,薛筱悠和秦子安的距离从中间隔着一个人到两人的肩膀中间仅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第一次离薛筱悠这么近,秦子安当即决定自己还是不要起来了。

    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的,先冲薛筱悠他们友好的笑了笑,才和老伴一起坐下来。薛筱悠也向着老人家扬起个笑容,坐在她左边的秦子安一转头就看到薛筱悠嘴角边陷下去一个浅浅的梨涡,刚刚运动过而透出淡淡粉色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光洁的额头在阳光下显出些莹白如玉的光泽,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露出小巧的耳朵,鬓边散着几绺碎发。

    秦子安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帮她把那些头发拨到耳后。耳朵上突然传来的温度让薛筱悠一惊,刷的一下把头转过来看向秦子安,正对上秦子安专注而幽深的眼神,莫名的心跳就乱了几拍。

    秦子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压下被抓个现行的尴尬和心虚,佯装镇定的把手放下来撒谎道:“刚才有只小虫子在你头上,我帮你赶走了。”

    “谢谢!”薛筱悠突然觉得有些不敢继续看他,道了声谢就把目光转向前方,秦子安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心脏“砰砰砰砰”的跳得厉害,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的那种滑腻的感觉。

    坐在薛筱悠右边的老太太把这一切收在眼底,偏过头看看秦子安,再看看薛筱悠,笑眯眯的拍拍薛筱悠的手:“小两口真恩爱!”

    薛筱悠闻言有些尴尬:“您误会了,我们不是……”

    老太太:“哦,还没结婚啊,不急,迟早的事!小姑娘好福气,男朋友长得真俊!”又捅捅坐在旁边的老伴儿,“很般配,是不是!”

    一脸严肃的老大爷转过头来,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看薛秦二人,认真的对着老妻说:“还行,是挺般配。”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我觉得她福气没你好。”

    本来正尴尬着的薛筱悠听到这老大爷的回答不由莞尔,秦子安促狭心起,遂一本正色的回答:“恩,我也这么觉得,还是奶奶福气好,您老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老大爷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小伙子不错,很有眼光!我年轻那会儿是又帅又温柔,要不你奶奶也不会这么些年都守在我身边。”老太太也不恼,依然好脾气的笑眯眯听着,薛筱悠也早忘了之前的尴尬,给逗得直乐,没出声儿,但肩膀一抖一抖的。

    老大爷也不管他们,又扶扶眼镜看向秦子安:“不过你不成,小伙子还差着点火候,小姑娘长得比你俊,要守住女朋友还得加把劲儿,光凭长相不行,得靠宠,哄好了慢慢儿她就离不开你了。”

    “是是是!您说得是,是得加把劲儿!”秦子安连连点头——这回是真心的,他是得加把劲儿才能把薛筱悠变成薛秦氏,然后和他相守一辈子。

    两个老人家坐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老太太还抓着薛筱悠的手一脸和蔼的叮嘱她:“别听你大爷瞎说!这看人啊可不能只看长相,尤其是我们女人,这老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找个长得帅的顶什么用,懂得知冷知热的那才是过日子的人。我看啊,你这小男朋友就挺好,小伙子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奶奶眼光错不了,你和他好好过准没错!”

    因为开始时就错过了解释两人关系的最好时机,薛筱悠这会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更不忍心拂了老人家的好意,只笑吟吟的听着也不分辨。老太太让薛筱悠想起自己的奶奶,薛筱悠小时候她奶奶也喜欢这么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可惜奶奶在她小学毕业的时候就过世了,之后没几年父母就离了婚,薛筱悠高中就开始住校,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像是来自亲人的关心,和身边许多认识许久的人相比,这个萍水相逢的老人更让薛筱悠感到安心和温暖。

    “真好!”,薛筱悠看着两个老人挽着手离去的背影,轻轻的说。

    秦子安:“嗯!其实我们也可以的。”

    “嗯?”薛筱悠扭头看秦子安,秦子安没有看她,眼睛盯着两个老人逐渐走远的背影,语气轻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牵着手一起慢慢的变老,直到我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你也变成了步履蹒跚的老太婆,我们依然手牵着手一起上街,一起散步,一起接受别人祝福羡慕的目光,就像我们现在看着他们一样,你说好不好?”

    如果秦子安还是平时那个理智冷静的秦子安,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告白,他应该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留在秦筱悠的身边,等着他和薛筱悠再走近一些,关系更稳定,了解更深的时候再告白,如果那样一切将会水到渠成得多。而不是在现在,在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的此刻,薛筱悠很可能会坚决的拒绝他,以后再告白难度就会大许多。更糟的情况是薛筱悠不仅拒绝了他,并在此后故意疏远他,那么他的机会将更渺茫。

    但或许是两位老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温情感染了他,或许是手尖残留的薛筱悠耳畔肌肤的触感摧毁了他的理智,秦子安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想,他来不及考虑会不会被拒绝,也来不及考虑会不会让此前所做的努力付之东流,他只知道心底有个声音在翻腾着、叫嚣着,而他只是顺从心底深处急切的渴望,把自己对薛筱悠的感情说出来。

    可是真的说出来之后他就后悔了,他怕真的听到薛筱悠斩钉截铁的拒绝,怕听到的是一句“对不起”,怕最后的结果只是得到一张好人卡。在等薛筱悠回答的时候,秦子安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懊恼,后悔,孤注一掷的坚决,还有等待最终宣判的忐忑和期待,搅得他的心一团乱。然后随着薛筱悠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高高扬起的期待狠狠地跌落下来,无数念头纷纷退散,逐渐被无尽的苦涩和无望湮灭,融合出绝望的样子。

    勉强扯出一个笑,秦子安假装轻松的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没关系,是我突兀了,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我们之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是真的觉得我们很适合,不想错过你,我很期待那个和我相守一辈子的人会是你。”

    “是挺值得期待的!”

    “啊?”秦子安觉得自己快要停跳的心脏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转过头紧紧的盯着薛筱悠,想从她脸上得到某种肯定,证明刚才那句话确确实实是从薛筱悠嘴里说出来的,而非他的错觉。

    薛筱悠淡淡一笑:“别激动。我只是想象了一下你刚才描述的场景,觉得还挺美好的。我不算喜欢你,但也绝不讨厌。不过你不觉得以我们目前的情况而言,现在就说这个有点太早了吗?我想,至少要等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再多一些,才能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你觉得呢?”

    秦子安:“嗯,我赞成,是我心急了,我只是听了刚才老大爷的话怕我一个没抓紧你就被别人追走了。”提起刚才那对可爱的老夫妻,两个人相视一笑,有些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慢慢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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