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由蒲一进了士甘家的巷子,就见士甘远远的迎了出来。

    执礼后士甘笑道:“可不得了,这里许多人仰慕季由兄大名,央着我要和你共席,又有些官眷女客听得你京城第一佳公子的名头,也要一睹风采,我想着你素日不喜这样的喧闹,又不愿与这些俗物为伍,就在后园另辟了一席,只邀了府道上的曾于两位老爷和本县县丞及一个清客作陪,季由兄看可使得么?”

    季由道:“有什么使不得,可随主便,但凭士甘兄安排便是”。

    于是二人先往后堂给士甘母亲贺寿,又转过花厅往后园的一处亭阁去。待得季由与士甘进了亭阁,先前的几位客人便起身叙礼都推季由坐主席,季由虚礼一让也就坐下嘴里道:“这哪里使得,季由一介布衣,各位皆是官身,甚不合规矩”。

    众人皆笑道:“公子远来是客,又是替圣上办差,原该坐主席,不必谦辞”。

    士甘便与季由逐一介绍,原来这曾于两位都是府道上的官员,位列同知,管着一方诉讼钱粮,本县县丞姓左,一时馔食果菜便罗列了一桌子,于是曾老爷起身向季由道:“听闻申公子常在当今圣上跟前行走,当真是少年有位,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在下就着士甘的宝地,一杯水酒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话音未落,只见坐他下首的于老爷霍霍站起,大剌剌道:“曾兄就是不改这文诌诌掉书包的酸气,申兄虽然年轻,却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何须如此不爽利,来,申兄,既然到了中川地界,我等先敬你一杯,我等先干为敬”,喝吧与众人照了杯。曾同知见他这样,直摇头笑笑,并不为忤。

    季由打量这位于同知,虽生的獐头鼠目,却言语豪爽,于是举杯笑到:“说的很是,多谢各位美意,大家既然坐在一处,不拘泥才好。所谓站着举杯,坐下喝酒,这样也好说话”。于同知闻此言,也不顾旁人竟自回道:“果然申兄爽快,说句句大实话,我等虽说在朝为官,却连圣上张什么样都没见过,如今见申兄这般人物,可见天子脚下,没有凡人啊,于某实在仰慕的紧,说罢又举杯邀酒”。

    酒过三巡,那曾同知便抢过话头对季由道:“申公子一路走来,风物人情自然尽收眼底,不知公子对中川这地方可还满意”?

    季由闻得这话,便知他是顾忌自己在当今圣上面前的身份,用话来试探自己。于是便道:“我在蜀中时听闻这中川郡民风和顺,物产丰足,是这一方有名的富庶之地。只是乍一进来,却觉有些清冷,可见传言不足为信”。

    “中川富庶,全赖打出了井盐,这井盐的出息,上可充盈国家府库所需,下可满足地方士民所用。只是这一阵子,新来的盐铁转运使改了祖制成法,以致市井萧条,民怨载道,这产盐的地方竟闹起盐荒来了”。

    “可不是吗”,于同知接着道:“前些日子灶户门砸锅埋灶不肯再开工,几乎激起民变。幸亏咱们知府大人与各位同仁齐心具本上奏,昨天已将这位盐铁使去职羁候,等旨意发落呢”。

    季由对此事本来心中有数,于是打着哈哈道:“既然这位盐使老爷已被羁押,想必不日中川又会是繁华富庶之乡,富贵生平之地了”。又故意道:“这盐使老爷一人在此,只怕家人还不知道,也是凄惶”。那姓左的县丞回道:“申公子不知,这盐使并非一人在此任上,虽然依照本朝律例,外放官员不得携眷,但这盐使的家眷就住在本县兴平街。这也是被参的一条罪状”。

    此时在座诸位皆酒酣耳热,因此说话也不比前时拘泥,只听于同知红着一张脸道:“要说这位盐使被拘侯醉全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他家的一双儿女,男孩子也就罢了,听说他家女儿长得天仙似的美人,之前多少有头面的人家求娶,如今只怕要没官为奴了,老曾,你不是还为张都统的二公子说和过吗”?

    这曾同知有了酒,面皮紫胀,舌头根子也有些发硬:“可不是嘛,也是万幸,这楚某人仗着自己女儿生的美,只一味的奇货可居,不肯轻易许了人家。听说他有意送女儿进宫待选。如今看来可不是白日做梦嘛。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孩子容貌确非凡俗,她又通文墨,有人专门作诗,说她: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涟波,身段娇柔如夏日风荷婷婷袅袅,面容娴静似五月春花嫩蕊初晴,有芝兰之清雅,有玫瑰之香浓,后边还有........”曾同知似是忘了,用手指弹着额头。

    季由目光灼灼笑对士甘道:“这小小勉城县竟有如此佳人,我却不信”。

    士甘道:“蜀中自古出美人,这盐使老爷是蜀地阆中人,他女儿生的美,也不稀奇。匡无风不起浪,哪有无根无据的讹传”?他又指指姓左的县丞:“左老爷之前不是还讲过个故事,说是这盐使老爷要加高院墙么”。

    “确有此事”,左县丞应道:“那日楚盐使寻我,说是他家间壁的同安驿站总聚着一些闲散二流子朝他家院子里望。央我着人去驱赶,又说要加高院墙三尺”。

    士甘见季由兴致勃然便道:“这位楚小姐是不是美人,我们这几位皆是道听途说,未见过真身。倒是这位奉如兄在成都时与楚家有旧,说着指了指左县丞下首的那位清客相公,奉如兄倒是说说,这位楚小姐可是传说中的那么美吗”?

    这位唤作奉如的年轻人姓蒋,约莫二十六七,因为喝了酒,面皮越发灰白,容长脸上眼睛到也有神。奉如涎笑道:“我和这楚小姐到有几面之缘。那时楚盐使还在京城户部上行走,家眷留在成都老宅,和在下家在一条街上,女眷们针黹女红常有走动。楚小姐不过十岁年纪,已然生的身量纤纤,花容绮丽了,古人说: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只怕也不过如此了。更有甚者,这小姑娘还自有奇异之处,成都那地方,夏天潮热难捱,旁人皆汗湿发束,衣衫难干。只这小姑娘整日清清爽爽,一把团扇不过应景装饰罢了。苏轼词说: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原来只道他虚语伪饰,却不想真有这样的人儿。她又生的美,到让方圆之内皆传她是花蕊夫人转世”。

    季由听了这话怔怔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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