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大半个月,老先生恢复状况良好,行动障碍减少,语言能力有所进步,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字眼表达他的意思。

    老先生的记忆依然混沌,但意识清楚很多,就像开始懂事的孩子,哄他午休变得容易,阮星眠去咖啡厅就没再迟到。

    “病人的恢复比预料得好,大概用不了半年就能恢复正常。”

    复查时,项允集的结论让阮星眠觉得自己的辛苦没白费,连连向他道谢:“多谢项医生关照,老先生才好得这么快。”

    “不客气,是阮小姐照顾得当。”

    项允集在病例上填写复查结果,右手并非惯用手,写字很不顺畅,忍不住想抽出兜里的左手,但瞥了眼阮星眠,就作罢。

    “我们认识这么久,不是病患关系,应该算朋友吧?项允集医生?”

    阮星眠挪近他的办公桌,若有所思地看他在病例上“画天书”。

    老先生复查完很困倦,韩护士就安排他在临时病房休息,等他醒来再回公寓。

    趁着这空档,阮星眠觉得有必要和项允集做点沟通,与他搞好关系,有利于老先生的康复。

    “然后呢?”

    项允集不置可否,停下笔抬头看她,她眼中露出意有所图的狡黠之色,打算又对他发动撒娇攻势吗?

    “你看我们是朋友,称呼阮小姐太客气了,你就叫我星眠吧。”

    适时改变称呼,有利于拉近他们的距离,阮星眠打起小算盘,项允集现在是她的“靠山”,未来数月,直到老先生恢复找到家人,大大小小还有很多事需要“仰赖”他。那么,“阮小姐”和“项医生”这么见外的关系,不利于发展特殊时期的“革命情感”,朋友的话,一切就好办了。

    项允集没有立刻回应,冷淡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外表看似软绵绵没主心骨,其实外软内硬想法颇多,懂得察言观色,也会审时度势,并且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眉眼柔软让她看起来人蓄无害,耍起小心思也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这样主动与人交好……确实不好拒绝。

    “星眠。”项允集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呢?”

    “然后……”

    阮星眠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透,瞧他一句又一句的“然后”,就是想看她怎么唱独角戏吧?

    “然后,希望你以后对朋友多多关照。”

    “哦。”项允集一脸的了然。

    “项医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阮星眠正经问,“流言止于智者,聊天止于说哦。”

    项允集的冷脸佐以不冷不淡的“哦”,杀伤力惊人,真不是个聊天的好对象,若非她需要他的照拂,她更想搭个画架,在旁描绘冷漠美男子的黄金比例脸。

    “不是说朋友要称呼名字吗?”

    项允集淡淡地提醒,聊天是否止于说“哦”,或许在心理学范畴可以找到答案,这并非他关心的领域。

    他向来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话不投机还要插科打诨找话题。更不喜欢外貌协会的女人,在他工作时间,寻找借口跟他搭话,自以为聪明对他试探。

    既然阮星眠是朋友,并非无关要紧的人,那他接受她的聊天逻辑,不说哦。

    “允集,项允集。”阮星眠眼睛一亮,瞬间明白这“靠山”她靠稳了,“我的朋友是医生,叫医生确实有点客气了。”

    虽然项允集待人冷淡,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嘛,但他为人绝对靠谱,他日老先生找到家人,她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地感谢项允集。

    项允集瞅着她,她眼里如愿的小得瑟一览无余。

    照顾中风病人并非易事,她似乎没将此当成负担,反而变成努力的动力,想方设法地寻找解决方法,不管是跟他套近乎求关照,还是调整自己的学习生活,只为了帮助老先生。

    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如此上心,不惜将此当成自己的责任,项允集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圣母呢?

    “你下午还要打工吗?”项允集主动问,傻瓜做傻事,有时会让人想帮一把。

    “嗯。”阮星眠点头,“工作日下午三点到五点的班,刚好老先生休息的时候。”

    项允集戴着烧伤手套的手,从兜里掏出一信封,直接塞到阮星眠手里:“这给你,如果分/身/乏术,就请个钟点工照看病人。”

    阮星眠疑惑地打开信封,一叠红灿灿的钞票,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能要这钱,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她连连摇头,把钱塞回信封,还给项允集。

    “这是我的关照。”项允集没接,反问,“你刚才不是说要对朋友多多关照吗?”

    “关照归关照,也不能让你当散财童子的。”

    阮星眠态度坚决,从她开口拜托他帮忙,他都尽心尽力地予她方便。老先生是她的责任,项允集已经出人出力,哪能再让他出钱呢?

    “算我借你的。”项允集没料到她的原则性在这里。

    他是医生,不是慈善家!

    “不行,我现在应付得来。”

    阮星眠把信封放在办公桌上,她已经欠了他人情,不能得寸进尺,让他一起来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

    韩护士私下跟她说,项允集虽然面冷但是心热,病人有困难他会积极想办法,尽量开性价比高的药物,减少他们的负担,甚至匿名捐钱给病人,是个有悬壶济世之心的医生。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感恩。”韩护士末了总会感慨。

    “韩护士,你放心。”阮星眠连忙保证,“以后项医生有任何需要,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报答项医生。”韩护士摇头,顿了顿,“只希望你们对医护人员多点理解。”

    阮星眠想到一些媒体对医院的报道,大概明白韩护士的用心,难怪初见时韩护士会那么紧张她的“不冷静”。

    “那我不勉强你。”项允集收起信封,“等你需要时,就别拒绝。”

    “所谓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关键时刻才能更显威力。”阮星眠由衷地恭维,“允集就是国之重器,我要储存实力才行。”

    国之重器?

    在她眼中,他真有这么高大上吗?

    项允集忍俊不已,眼中有笑意闪过,久违的愉悦情绪涌上心头。

    阮星眠有些惊喜看见他眼角眉梢飞扬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他便恢复惯常的面无表情,她差点以为是错觉。

    “允集,你刚才笑了吗?”阮星眠忍不住问,实在好奇。

    “这样吗?”项允集微扬嘴角,瞬间眼角眉梢染上了笑意,“笑是人的基本表情,难道你觉得我不会笑?”

    项允集五官端正,不笑时显得正经冷淡,以她的专业看,可以称之为比例完美工艺精湛的雕塑脸,帅归帅,但冷冰冰没人气。

    现在的女生不是泰坦尼克号,不喜欢撞冰山的。

    可他一笑,仿佛发生化学反应,五官随即变得飞扬温暖,整张脸点亮似的,简直是一秒钟,从冷男变暖男,太不可思议了。

    阮星眠惊异地看着他的笑脸,有句歌词自动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以前觉得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褒姒一笑,褒姒的笑点很莫名其妙,周幽王的举动也不可理喻。”阮星眠认真道,“现在看着允集,我好像懂了。”

    项允集怔了怔,他被比成褒姒了吗?

    适时,韩护士敲门,进来告知老先生睡醒。

    于是,阮星眠向恢复冷脸的项允集告别,带老先生离开医院。

    回去路上,脑海里浮现出项允集的笑容,她又想到褒姒听到裂帛声也会笑,《红楼梦》里,贾宝玉纵容晴雯撕扇也只为看她笑。

    项允集的笑点似乎也不能以常理概论,回头送些纸扇给他吧。

    证明她对朋友是很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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