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眠的离职请求没有当即获得费英治的批准,按照程序,一月后才生效,引起关淮些微不满,道:“兼职待遇,正职要求,原来微光岛的招牌叫表面功夫,费哥打得一手好算盘。”

    “傅挚如今是雅集的设计总监,我们私交不错,我若推荐小阮过去,相信他定会倾囊相授。”

    费英治轻飘飘一句话,就打到了关淮的七寸,不满瞬间消失,改口称费英治对微光岛管理有方,让阮星眠趁机多学些“员工素养”。

    雅集是国内时尚女鞋的一线品牌,与光耀旗下的歌萝品牌市场定位相同,两者市场占有率相当,常年处于争夺市场老大的激烈竞争中。据悉,光耀在高端女鞋市场成功推出恩薇品牌后,雅集有意开发新系列鞋履与恩薇一较高下,去年六月大手笔从恩薇挖走的设计师,便是现在雅集的设计总监傅挚。

    业内传言傅挚离开恩薇,名为跳槽,实则被关淮逼走的。因为以关淮的资历和经验,根本没资格成为恩薇的专属设计师。但关淮是光耀继承人之一,董事局主席孙子,首席执行官弟弟,恩薇对他没有任何门槛,换句话说,恩薇是关淮的地盘。

    关淮进入恩薇,意味着恩薇三大专属设计师的配置要发生变化,结果是关淮顶替了傅挚,并且通过“高岭之花”快速上位,成为恩薇第二设计师。

    “能以恩薇之名发布作品的只有三大专属设计师,他们可以说是光耀金字塔顶端的设计师。”费英治提前给阮星眠打预防针,“专属设计师手下的助理设计师,是无法发布署名作品的。他们的作品,必须通过专属设计师的润改,以专属设计师的名义发布。除非客人指名,比如恩薇的高级定制系列,客人指定助理设计师进行私人定制。小阮,想当恩薇的设计师,你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准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关淮的天分。”

    “谢谢费总告知,我会慎重以对的。”

    费英治对关淮的设计天分颇为推崇,不认为关淮在恩薇的上位是因为身份。他似乎对恩薇内部情况非常了解,听他这些话,阮星眠大概明白他不让她立刻离职的用心,虽然费英治本来的理由也很充分。

    十二月是微光岛酒店的旺季,圣诞新年期间业务更为忙碌,同时还要筹备新年画展,严重缺人手,阮星眠临时抽调到画廊,协助画展工作。阮星眠自然义不容辞,她很感谢最近两个多月费英治对她的照顾。

    微光岛的工作交接完成后,阮星眠才从忙碌中放松下来。

    前些天,她收了关凛的钱后,想到正人君子应该施恩不图报,便有点纠结。

    于是,她去医院找项允集,为了感谢他在关鹤松事情上对她的关照,她请客吃饭,顺便咨询下成熟人士关于“助人为乐”的看法。

    项允集没有拒绝,推荐医院附近一家小夫妻经营的“余味小食”,那里的煲仔饭是一绝。

    等到项允集下班午休,阮星眠就跟他来到“余味小食”,整洁雅致的小餐馆。项允集应该是熟客,老板娘一见他就热情招待,还八卦兮兮地对着她挤眉弄眼,然后领他们去小隔间。

    “余味小食”的菜谱简单,主打煲仔饭和炖汤,项允集向她一一介绍口味,根据他的经验反馈,阮星眠做主点了招牌的腊味煲仔饭,配了排骨海带汤和竹笋老鸭汤,老板娘还送了他们两笼精致的点心。

    第一口腊味饭入嘴,肥瘦相间的腊肉腴而不油,吸收食材精华的米饭,包含汤汁的浓郁咸香,温润可口,一下肚整个胃都暖呼呼的,顿时令人食欲大增。

    “果然真正的美味是藏在街头巷尾的小店中。”阮星眠对项允集比了个大大的赞,“允集,你怎么发掘到这家店的?”

    “离医院近。”

    项允集慢条斯理道,他本来胃口一般,但见阮星眠吃得一脸粉扑扑的满足样,不禁食指大动。

    “我以为美食的发掘少不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没想到只有地利。”

    阮星眠对他的答案明显不满意,她想象不出一脸无欲无求冷淡样的项允集,因为肚子饿,随便进家店吃饭的模样……他让助手订盒饭的可能性更高。

    “人和也有。”项允集淡淡地补充,“余味老板大半夜突发急性阑尾炎,是我主刀的手术。手术后,老板娘给我们送宵夜,味道不错,大家就常来这里吃饭。”

    “老板娘脑子真灵光,各种商机都不放过。”

    阮星眠赞叹,忍不住瞅了眼隔间外笑脸盈盈招待客人的老板娘。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阑尾炎是外科手术,项允集是神经内科的医生,怎么会由他主刀?虽然只是个小手术。

    她的目光落在他戴着烧伤手套的左手,大概被她见过手套下真实的模样,他不怎么对她避讳,没再藏在兜里,左手还能舀汤喝。

    “听到这话,老板娘应该会送你饭后甜点的。”项允集微微一笑,她的思维特别,跟她聊天很有趣。

    项允集笑起来就切换成温暖的气场,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让阮星眠倍感亲切,便脱口问:“允集,以前是外科医生吗?”

    闻言,项允集的笑意在嘴角消失,表情冷凝。

    阮星眠马上意识到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不小心戳到他的逆鳞。

    “抱歉,我不该好奇的,请当我什么都没问。”

    她忙不迭地道歉,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他和她从医生和看护人变成朋友,完全赖于她的“心机”,通过撒娇示弱来拉近距离,然后她就能天经地义地求得朋友照拂。

    但她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难怪会被关淮挖苦没脑子,她和项允集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过问他的隐私。

    以目前情况看,项允集左手烧伤,如果他以前是外科医生,那她的问题就是伤口撒盐,他若被她惹恼,她还是赶紧想想熄火的办法吧。

    阮星眠一脸的懊恼和忐忑,落在项允集眼中,才发觉自己过于介意,让她也变得敏感。

    他知道,她并无恶意。

    “半年前,我确实是外科医生。”项允集平静地阐述事实,抬起自己的左手,“因为这只手有伤,暂时在神经内科坐诊。前几天,关家捐了笔钱给医院,关凛和关淮还送了面‘妙手仁心’的锦旗给我,证明我在内科也是称职的。”

    “我相信不管在外科还是内科,允集都是称职的医生。”感觉他没有生气,阮星眠不由地松了口气,转移话题,“说到关家,关凛也给我钱表示感谢,当时觉得收了钱两不相欠蛮好的,但现在我有点纠结。允集,你说,我图了关家回报,在别人眼里,我帮助关鹤松是不是显得很虚伪?”

    “为什么会这么想?”

    项允集问,虽然作为医生医治病人天经地义,但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谢意,他也认为很正常,无须拒绝。

    “俗话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施恩不图人回报,这样道德情操才高尚吧?”

    关凛给她的支票,她还没有去兑换成现金,但收都收了,再还回去更显得假惺惺。

    于是,项允集给她讲了个“子贡赎人”的故事:鲁王下令,鲁国人在外为奴,国人花钱赎回可向政府报销,子贡赎回奴隶,却没有去报销。孔子说这是子贡的过失,他的行为会影响很多人,以后鲁国人不会再替沦为奴隶的同胞赎身。子贡很为难,他去报销会被质疑品行,若不报销,就没人再去赎人。而子路救溺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接受了,孔子很高兴,说以后鲁国人会勇于救溺水者。

    “不损害自身利益做好事,不拒绝他人酬谢作回报,这是对行善最好的鼓励。”

    项允集如是说,一味鼓励“不求回报”,只会让真正付出的人寒心。

    “知道没有违背仁义道德败坏社会风俗,我就放心。”

    项允集的话,让阮星眠确定自己的价值观没有跑偏,心里一舒坦就不纠结了,三两下把小砂锅里的腊味饭吃干净,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

    “星眠,别动。”项允集突然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对上他深邃幽暗的眼睛,仿佛刹那被吸进黑漩涡,阮星眠有点发怔,身体听话不动。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项允集眨了眨眼睛,就见他右手拿起纸巾,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手探过了桌面,轻轻地擦拭她的嘴角。

    他的力道柔软如风,阮星眠有种被风吻过嘴唇的错觉,心跳漏了一拍,就看到他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有米粒。”

    脸颊有点发热,阮星眠赧颜,讪笑两声,无法正视项允集。

    她有瞬间自作多情了,项允集只是不忍看她小孩子的吃相,才出手相助,想太多真是种病,得治。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为了掩饰尴尬,阮星眠去抄账单准备喊老板娘结算,谁知项允集按住她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买单啊。”

    阮星眠理所当然道,他的右手白皙修长,适合弹钢琴的手,原以为会像他的人一样冷冰冰,但按着她手背的手掌,意外地灼热。热扑扑的感觉从手背的肌肤直传到心间,脸颊又有点热起来,不过这次她没多想,免得又生尴尬。

    “星眠,任何事情,都讲究分工的。”

    项允集正经道,从她手中抽走了账单,起身直接往柜台去。

    阮星眠不解,赶紧跟着他,看他掏钱给老板娘,她立刻翻出自己的钱包,提醒:“允集,今天是我请客。”

    “你请客,我买单,分工合作,有异议?”项允集示意老板娘别理她,干脆利落地买好单了。

    “……”

    他说得很有道理,阮星眠一时无言以对。

    等他们离开“余味小食”,她要去微光岛打工,项允集陪她走到地铁站,再回医院上班,两人要分开时,阮星眠才从他的“神逻辑”中回过神。

    “允集,那下次你请客吧。”

    阮星眠站在验票口里面冲项允集喊,这样她就负责买单,有来有往才是朋友。

    “好。”

    项允集从善如流,微扬嘴角,向她挥手告别,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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