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小九在任家后花园转悠半天,始终找不见出口,似乎这任家比她初次来访时大上许多。她找到一扇小门,将将打开便听身后传来糯糯的呵斥声:“你是何人!”回头瞧一个七八岁的稚子有模有样地向她踱步走来,风度翩翩。小九顿觉眼前一亮,这小孩……真是漂亮得不像话!虽比不得师父的绝世容华,但长大后必定胜过花少。小九忍不住同他闲谈几句:“我是任家老太爷任本善的师妹,你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漂亮小孩儿皱眉:“从不曾听祖父提及他老人家有师妹。”

    小九一乐:“原来你是本善师兄的小孙儿,按辈分你该称呼我一声‘小姑奶奶’。”

    “胡说八道!”漂亮小孩儿板起一张白嫩嫩的脸,“明明你比我大不了多少。”

    “你错了。”小九笑眯眯掐了掐他可爱的脸蛋,只觉手感甚好叫人舍不得放开,“我年纪比你大上许多许多,辈分也比你大,你是该叫我小姑奶奶的。可惜小姑奶奶今日有事要先走一步,改天再来找你玩。”小九意犹未尽地收回手,目光恋恋,又吧唧亲一口在那软软的脸蛋上,转身风也似的消失在门后。

    漂亮小孩儿那一句“我叫任秋白,你叫什么……”微弱地散在风中。随后追来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小少爷,小少爷,那真是老太爷的师妹。”

    且说离开任家的小九在城中寻个僻静处,打算传音问一问师父自己如何回员峤山去。她道行低,腾不得云驾不得雾,只懂飞行,可白日飞天必得掐隐身诀,叫她掐一路非累死她不可,更别提飞一路的辛苦!

    结果小九刚拐进个没人的巷子,突然凭空冒出个老头儿吓她一跳。她定睛一瞧,那老头儿鹤发童颜,双颊红润,胖胖的似个老顽童一般,不是月老却是哪个。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九扑上去死死抱住月老,可怜兮兮地叫道:“仙翁救我!”

    “呵,是小九啊。”月老也被吓一跳,“你不在员峤山上陪你师父,到这人间作甚?”

    “师父派我下山办事,我办好了正要回去,求仙翁送我一程。”小九还箍着月老的胖身子不撒手。

    “好说好说,你先松开我,叫人瞧见多不雅。”

    “才不,你把我送回员峤山,我自然会放手。”

    “哎我说你,你师父收徒弟十个,个个懂事有礼,没见像你这么耍赖的。”

    “还不是跟你学的。说这么多你却只叫我松手迟迟不送我走,摆明不想送我,我一放开你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月老作痛心疾首状,“你怎么能拿我跟兔子比?”

    “是不能跟兔子比。”小九慢条斯理地回道,“你看你越来越胖,快赶上天蓬元帅的转世了。”

    月老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小九一身。

    小九忙安慰他:“莫气莫气,得空我带你在员峤山上跑一跑跳一跳,保准你变回一个苗条的俊老头儿。”

    月老无奈叹道:“小九,不是我不想送你,你叫我怎么送你?我用红线送你,可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神仙,我的红线只能绑凡人绑不了你。甚至我想把我的宝贝驾云暂借给你,可你这个货真价实的神仙……腾不了云。除非我亲自送你,可我今日当真有公务在身,送不得你。乖,你还是自己回去罢。”

    他这一番话说得如此诚恳,小九不好再纠缠,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我求你一件小事,你不许推辞。”

    “那要看是什么小事。”月老得着便宜即卖乖。

    小九使劲一勒月老肥了一圈的腰,狠狠威胁道:“我尊你一声仙翁,你可别不给我面子,日后你再上员峤山,小心冷茶冷饭冷言冷语,谁也不陪你玩。”

    月老呵呵一笑:“别介意别介意,小九,咱俩这交情,我能不帮你吗?”

    小九请月老查花少的姻缘,月老翻出姻缘簿一看,又掐指一算,眼神颇复杂地打量小九一番,唉声叹气:“你这张脸呦……”

    小九奇怪地摸上自己的脸,问道:“我脸怎么了?”

    “罢,我送你回员峤山。”月老说走便走,片刻之间带小九乘云来到员峤山上。

    员峤山是天帝赐予山芜上仙的。山芜上仙原为天界战神,立功无数,在仙、人、魔和平共处之际急流勇退,辞去神位,归隐仙山。员峤山上宫殿林立,数不胜数,山芜上仙却独爱黑石白玉砌就的是非殿。是非殿黑白分明,犹如一副慧眼看穿世事万物。他的好友月老毫不费力地便在此处寻见其踪影——白发紫袍,墨眉淡目,神情悠远。

    两位上仙密谈许久。

    月老道:“他身份尊贵,谁动得了。这一次是天帝亲自下令,亲自为他设的情劫,叫他下凡去吃一番苦头,好改一改那风流性子。你说他平日在天庭胡作非为也就罢了,毕竟调戏嫦娥、勾引仙子们不是什么大罪,教训一顿关个禁闭就过去了。他小祖宗倒好,胆敢跑到昆仑丘去招惹西王母的青鸟,惹一个还不肯罢休,三个全没放过,那三只小青鸟为着他几乎大打出手,把西王母气得险些现出原形。那西王母可是掌灾疫和刑罚的上古女神,本事大脾气又差,落她手里还能有个好?天帝也是没办法,贬他下凡历情劫,不通透了不准他回天界。他那红线还是天帝亲眼看我绑的,我使了十足的功力,绝对牢靠,谁知……”月老咕咚灌下一大杯茶,捋一捋长眉毛和白胡须,继续道,“谁知见你家小九一面,红线居然硬生生自己断掉了,接也接不上,换一根特制的也绑不住,啊呦,简直作孽。”

    山芜眉间阔朗,闭目轻言:“机缘巧合而已,怪不到小九身上。”

    “你这短儿护的……”月老大不乐意,“无论如何,你叫小九下山走一遭,把这个情劫圆了,否则你我均交不了差。”

    “那是你的差事。”

    月老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山芜你逗我呢!”

    “横竖小九已回到员峤山,与他再无瓜葛,时日一久他自然淡忘,你重新为他牵上红线便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那个性子在天上时便最难缠,此次下凡天帝只定好他的情劫,命格什么的都随他,我不信他落到地上还能转了性。”月老清一清嗓子,学山芜闭目养神起来,“等着瞧吧,再过一个时辰大概他就追到这员峤山下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后,八徒弟四界来报山下现身两个凡人。山芜取一面水镜与月老一同窥探山下动静。两个凡人一前一后而立,在归墟水边上,静静地望向员峤山,仿佛在那里驻站许久。

    山芜声色未动,只叫小九下山去与那男子做个了断。

    月老眼皮一跳,嘴角一抽:“了断?”

    小九被叫进是非殿,茫然问:“怎么了断?”

    “他问你答,实言相告。”

    小九虽不懂师父的意思,但照做无妨。然而她在员峤山下一见花少的样子,心中似被重击。算算时辰,人间不过才两个月,遂道:“才分开两个月,你,你……”她不知如何形容。

    看眼前之人同他以往一样,发丝不乱,锦衣整洁,但眉眼间沧桑许多,面目萎靡,红唇干裂,瘦骨可寻,竟憔悴如斯。

    小九勉强冷静下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花少几次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徒劳在干裂的唇上平添几道血色,愈发红艳醒目。一旁的黑衣随从狄人杰急忙将随身携带的水袋双手奉上,却被花少推开,他轻轻揽过小九双肩,将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舌尖扫过她的贝齿,汲取一些湿润。

    小九气急,一偏头,狠狠拂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怒目而视。

    花少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声音喑哑如撕开一道黑夜的伤口:“我,只,是,太,想,你。”

    一刹那,小九无言以对。

    “你,的,唇,染,上,我,的,血,很,美。”

    小九不耐烦瞪他一眼:“你还是喝口水吧,话都说不清楚,难听死了。”

    花少拉小九坐在山下一块石头上,臂膀相依,他喝足水,开始向小九讲述自她离去后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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