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大门,颜安跟着常询上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青年汉子,一路上沉默寡言。虽然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可是颜安的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总也定不下来。大清早的就莫名其妙遇上个怪老头,手上功夫还厉害的紧,软硬兼施的拉着自己出门,到现在自己连要去见什么人都不知道。

    车厢里很安静,颜安心里琢磨着事儿,面带不安。再看常询,坐在那跟弥勒佛一样,脸上挂着一抹淡笑,闭目养神。

    颜安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问道:“老先生,不知是谁要见我?”常询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样子,并没有答话。

    过了没多久,颜安又问道:“老先生,您身手真厉害,在下佩服的紧,不知老先生姓甚名谁,想来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常询依旧坐在那不动如山,把颜安当成了空气。颜安两次问话均不见对方有所回应,心中更是不安。到现在为止,对方的背景来历,来找自己的目的,自己都无从得知,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无冤无仇的,对方还能坑害自己不成?想想对方的身手,要对自己不利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想到这,颜安干脆也学着老人的样子,闭口不言,安静下来。

    行了不久之后,马车的速度突然放缓下来,颜安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宽广的宅院,院墙估摸有两丈多高,马车行至院门前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了院子,颜安注意到院门上没有标识,估计是宅院的后门,可仅仅是一个后门,都比蹇义家的大门还要气派,看来此处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啊。

    下了马车,颜安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花园之内,脚下的路面上,不规则的铺着一层鹅卵石,道路两旁种植了许多兰草,离着不远就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水面平滑如镜,湖的两岸之间有曲桥相连,沿着湖水两岸栽植不少的杨柳,现在刚刚入春,柳枝上抽出的嫩芽儿让微风都不忍轻拂。周围花圃里的梅花还没有落尽,正怏怏的开着,而它旁边的迎春却开的如火如荼,仿佛是在对它发起嘲弄,当真是春色满园,美不胜收!

    “小家伙,跟我来吧!”常询走在前面带路,颜安紧跟在后面。一路上左弯右绕,穿廊过院,假山奇石另颜安目不暇接,亭台开间到一石一木的细部处理无不透析出自然典雅。美景当前让人忘却时间,恍惚间二人已经在一间房屋前停了下来,常询轻轻敲了下房门,在得到里头的回应之后,便笑着示意颜安自己进去。

    颜安狐疑的推开门,这是一间书房,陈设简单,此时书桌前坐着一个中年人,正对着阳光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此人国字脸,五官刚毅,虽离着有些距离,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无意间散发的威严气度,让颜安感到很压抑。

    “你叫颜安?”常茂淡淡的问道,问话的同时把颜安上上下下大量了一个遍,他想看看自己闺女口中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颜安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行了一礼,回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怎么称呼,找我来这儿又是有什么事,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并不相识吧?”

    常茂没有回答颜安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是苏州人士,从小被叔叔吴敬斋收养,据传是吴敬斋的妻侄,由于吴敬斋妻子早亡,膝下无子,后来也没有再行婚娶,所以一直把你视为己出,从小悉心教导,而你从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在十六岁时就考中了举人,这次来京是参加科举的,我说的可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颜安一听,心里暗暗警觉起来,这人是谁?他把自己的来历查的如此清楚,目的何在?而且他真的就仅仅查到了这些吗?他难道跟当年的事有牵连?想到这,颜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已经准备好,只要情况稍有不对,就拼命离开这儿。

    “你究竟是什么人?”颜安握紧了拳头,警惕的看着他。

    常茂却不以为意的冲颜安摆摆手,说道:“小家伙不用紧张,我没有想过对你不利,来来来,别站着了,找个椅子坐下说话。”

    颜安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便依言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不过警惕之心却是一分不减。看此人衣着气度均是不凡,应当不是无名之辈,假如他与当年的事无关,那他如此调查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阁下把我的身份调查的如此彻底,是为了什么?直接明说了吧,不要再云里雾里的戏耍我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在下就告辞了!”颜安目光直视的盯着对方。

    见颜安有些坐不住了,常茂突然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虽然与你不曾见过面,但是我却听乐儿在我面前说起过你,一时好奇,就想和你见见。”

    乐儿?颜安脑子里浮现起常乐儿古灵精怪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恭敬的说道:“恕小子无礼,刚刚不知道您竟是乐儿的父亲,望国公爷宽恕!”

    常茂和颜悦色的说道:“不知者无罪,坐下坐下,你无需如此拘礼,老夫就乐儿一个女儿,她性子跳脱,喜欢四处乱跑,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假如碰见些心怀不轨的人就麻烦了,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不小心,上次听乐儿跟我提起过你,我才让人打探了一下你的来历,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才好啊!”

    颜安连说不敢,开口道:“乐儿小姐是跳脱了一些,不过在下看的出来,她心思单纯,虽然偶尔喜欢弄些恶作剧,不过本性纯良,惹事生非根本无从谈起,在下倒是觉得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常茂听颜安说完,莞尔一笑道:“好了,你就别往她脸上贴金了,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知道?对了,听乐儿说,你是要京城参加科举的,不知道你对自己可有信心?”

    “谁能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呢?在下觉得,只要努力去做了,就用不着想太多,不是有一句诗嘛,叫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今次不中,还有下次,只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就好!”颜安从容的说道。

    “不错,说的好,人生在世岂能对事事都患得患失,人都是被自己打败的,行军打仗也是如此,如果每次大战之前都畏首畏尾,左思右想,这仗还怎么打下去,要知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轻易言胜,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四个字而已,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悟的透彻!”常茂看向颜安的目光充满赞许,接着常茂好似有意考考颜安,便问道:“自从元朝败亡,有一部分势力逃往草原,这些年来,屡屡袭扰我大明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曾多次出兵围剿,对方一见我大军袭来,便遁入草原深处,避而不战,每次都是迫于后勤压力,草草收兵,等朝廷大军一退,对方又死灰复燃,如此往复,徒呼奈何!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大明的边疆问题颜安早年就听叔父讲过,所以并不陌生,稍一思索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说道:“见解谈不上,不过在下认为,草原上地广人稀,朝廷派大军北征也只能起到一时的震慑之效,根本无法让对方伤筋动骨,每次出征都是对国力的一种考验,长此以往,朝廷必然不堪其累。其实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为什么非要想着去剿灭他们呢,草原上的威胁主要来自鞑靼和瓦剌,由于草原上物资匮乏,他们想要获得盐铁等物资只有通过我大明购得,虽然有商贩铤而走险向草原部族走私货物,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更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才是边疆屡受袭扰的根本原因,我们可以抓住这一点,向那些愿意臣服于我大明的部族开放边市,互通有无,让这些臣服于我们的部族去收拾他们,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提供军事上的协助,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愿意整天刀口舔血的过活?当然,铜铁等物资还是要严加把控的,我们不能自己早就一条猛虎出来威胁自己,开放边市的同时,我们可以传授他们农耕之术,让中原之地愿意北迁的家庭,去北边和那些游牧民族一起开垦荒地共同生活,渐渐同化他们,几代人过去之后,谁还分得清谁是谁?也许这个过程耗时日久,不过却可以兵不血刃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常茂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刚才颜安的这番话,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就跟看稀世珍宝一样的看着颜安,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一问,竟然发现了一个人才,常茂很是欣慰,高兴的说道:“后生可畏啊!如果我大明能够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何愁我大明不万世永昌!”

    接下来常茂又向颜安提出了一些军事方面的问题,颜安都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提出的一些看法和见解都让常茂有耳目一新之感。

    等到颜安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颜安刚出常府大门,就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常乐儿,常乐儿看见他,眼中充满了惊讶,好看的小嘴张成了“o”型,不过一想到上次去给这家伙送东西时的场景,一张小脸就摆了下来,冷淡地说道:“你来我家干什么,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颜安见到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准备逗逗她,于是说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常乐儿本来就余气未消,听颜安这么一说,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强忍着怒气,扭过头去不理颜安,抬腿就往门里走。

    颜安知道不能再逗她了,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哟,这就生气啦?好了,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来,笑一个!”说着还冲常乐儿做了一个鬼脸。

    常乐儿见到颜安作怪的丑样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又是把脸一板,问道:“那你说说,你今天来是干嘛的?”

    “我今天真的不是来找你的,”话刚说到一半,常乐儿就狠狠的掐住颜安手臂上的肉,恶狠狠的说:“原来我还以为你是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来找我道歉的,想不到啊,你刚才道歉,不过就是顺便,是吧?”

    颜安被她一掐,疼的龇牙咧嘴,这可不是颜安故作姿态,要知道常乐儿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可是从小就开始练武的,手劲儿可想而知!见颜安疼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常乐儿这才放手,经过颜安的一番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老爹把他叫来的,想到那天晚上老爹跟自己说,要帮她出气教训教训颜安的话,常乐儿紧张起来,连忙问颜安是不是被她爹给收拾了,颜安愣在那半晌,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后来常乐儿把前因后果跟他一说,颜安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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