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人蠢还是驴蠢,怎么能在这时候把责任推到一只驴的身上呢?

    眼看就要撞墙,串在剑上的水果被震了个四分五裂,而那只倔强的驴不管不顾,冲着那飞溅的果肉就扑过去。

    这得饿了多久才能如此发狂?难得这生死一线间,穆离竟然还有心情可怜这头驴。她松开抱住阿婆的腰的手,脚也松开驴肚子,整个人向前飞扑。

    这千钧一发之际,穆离扑出去握住伏霜,全身灵能调动到极致,凌空就是一剑。没有任何的花哨,这一剑的气势如同濒临绝境般的孤注一掷,誓要在没有路的前方劈出一条路来。

    穆离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境况,一如她做出的选择,她将来要面对的困境。

    她选择了一条看不到方向,甚至是没有未来的路。打从决定站在刑天这一边,为他寻找黄泉花开的办法,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灵能与剑气撞击在没有去路的密道尽头,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整个世界似乎就要崩塌。而穆离的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笃定,刑天会同她认为的那样,也期待黄泉花开呢?

    这一刻,穆离发现自己没有答案,她从来不曾问过刑天这个问题。从无量妙境到塔克拉玛干,从第一次遇见他到现在,其实两个人互相了解的不多。

    她只是自发地觉得,刑天看似冷漠的眼睛,掩盖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其实穆离有时候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固执地做这件事,来到刑天的身边。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可心里的这种愿望十分的强烈,她没办法解释,也无法抗拒……

    自从与伏霜剑融为一体,她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可奇怪的是,心里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仿佛来自远方的召唤,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做某些事情……

    比如,帮助刑天;比如,让黄泉花开花。

    这种冥冥中的‘召唤’,一天比一天强烈……

    生死一线间,穆离的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剑气与灵能的撞击下碎石飞溅,轰鸣声中,堵住去路的墙面崩塌、碎裂,前面出现了一个缺口,光芒透射进来,照亮了黑暗。

    穆离被自己反冲的爆炸轰飞出去,她看到阿婆骑着毛驴,速度丝毫不减,一下冲进了光芒之中。

    那团光芒里,阿婆满脸惊慌地回过头,嘴唇开合间,似乎地对她喊着什么,但她听不见了……

    剧痛传遍她的四肢百骸,穆离劈出那一剑时,首当其冲承受了所有反弹回来的力量。明明那么混乱,可她的耳朵听不见一丝声响,但密道顶不断落下的碎石告诉她,眼前摇摇欲坠密道,要塌了。

    死亡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穆离倒飞出十多米远,却无能为力。她毕竟不是神,整个密道塌下来,就算她有护体罡气,自然不可反抗的强大力量下,她也会死。

    穆离以为难逃一死,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后心上,阻拦了她的去势。陌生的气息吞吐,拂过左耳,有些冰凉。

    她侧过脑袋,突然撞进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

    温柔似水的眼神,眉心一束红,一样的脸,又不太一样。随着她的动作,柔软刷过她的鼻尖,穆离双眼渐渐瞪大,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她身不由己地飞扑出去,保持着转头的动作。

    叶子期在笑,他那双寒潭似的双眼,如梦中那般温柔地看着她,并且嘴里说着她听不见的话……他,在救她!

    穆离的余光只来得及看到这些,整个人就扑进了光芒之中。摔到地上的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大地剧烈震动,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殷语烟躺在黑暗里,她觉得空气干燥而又冰冷,好痛,身体好痛。

    殷家流传的秘密,她是知道的。即使家族那段尘封的历史,经历了十几代人的‘洗白’;即使家族的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就连她的叔父殷祁山也是这么认为;然而她一直都清楚,这是真的。

    而她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终于,让她等到了。

    殷家祖祖辈辈流传的可怕传说,在家族的旁系血脉身上身上渐渐淡去,可这样的好运,却不曾降临在直系血脉上。

    家族直系血脉,无论男女,倘若不接受‘路引’的召唤,在25岁前回到琉璃厂的古韵斋,都会离奇惨死。

    死状相同,无一例外,都没有身体,只留下一颗面目黑紫、表情狰狞的人头。

    七岁那年经历的噩梦,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被连累而死去的父亲,只剩下一颗头颅的母亲……

    这是一个可怕的诅咒。

    殷语烟扭曲在沙地里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大量染红了沙子的血也凝固住,颜色变得暗黑。

    脖子一百八十度反拧至后背,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裂无一完好……可她的手指,却动了。

    已经暗淡的红色眼珠范起了黑雾,本来已经死得不能再透的年轻姑娘,扭到背后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恶毒无比的笑容。

    穆离醒来的时候,第一印象,糟,情况真的很糟糕。

    破洞的房顶,瓦片不翼而飞;漏风的四壁由黏土和茅草夯实,而屋的一角已经坍塌;简陋的家具破损严重,积了厚厚的沙与灰;浑浊的空气中,到处都是蜘蛛网……

    最糟糕的是,面前这张放大的驴脸,自打她醒来之后,滑腻的舌头在她脸上舔舐就没停过。而在她昏迷的期间,不知道这头蠢驴舔了她多久。

    弄清楚这些情况,不过用了几秒的时间。穆离一把推开驴脸,从地上坐了起来。她感觉了一下状态,除了有些地方有撞击形成的痛,其他都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这时,那个奇怪的阿婆从外头进来,手里提了一条不断挣扎的眼镜蛇。

    看到穆离醒来,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起伏,“今天加荤,你不忌口吧?”

    穆离摇头,随即就发觉失去的听觉恢复了。但她没有什么惊喜,立刻就想到了叶子期,那只将她推出密道的手,自己他说的那些听不到的话。

    “……这是什么地方?”穆离终于开口。

    阿婆进屋翻翻捡捡,最后选中了一只还算完整的瓦罐,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得突然,穆离顿了顿,才想起双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是以老实答道:“我叫穆离,穆如清风的穆,离别的离。”

    那只驴又想上千舔穆离的脸,很快被她抬掌给挡住了,阿婆唤道,“驴蛋蛋,去外面站岗。”

    没想到这只驴颇有灵性,竟然听懂了似的,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依依不舍地瞅了瞅穆离,然后慢悠悠地迈着驴蹄转身出去了。

    穆离满头黑线,她是不是出问题了,居然看得出这只驴眼中的‘依依不舍’。

    “驴蛋蛋很喜欢你,因为你救了它。”阿婆解释了一下,抬起手晃了晃眼镜蛇,“麦离,来帮我杀蛇。”

    “臭老太婆,我姓穆。”这么认真的介绍自己,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居然就帮她把姓给改了。

    “少啰嗦,快点帮我把瓦罐清理了,待会儿我要用。”

    有这么指使人干活的吗?要不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我早把你脸摁沙子里了。穆离心中腹诽,却也认命地拿起了那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瓦罐,跟着老阿婆向外走。

    万万没想到外面并非荒漠,而是一片绿洲。对于身处的位置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穆离更迫切地想要弄清楚了,三步并两步跑到阿婆身边,“老太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帮我做事,我再回答你的问题。”阿婆不依不饶,笑得十分欠扁。

    穆离沉默了,面对这么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打也不行骂也不行,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绿洲就有水,穆离去找水源,她运气很好,找到了清澈的泉水。半个小时后,就提着一瓦罐水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些果子。

    此时阿婆已经把蛇宰好了,早已剥皮去骨,见穆离姗姗来迟,抱怨道,“磨磨蹭蹭,再晚一点太阳都能把肉烤熟了。”

    穆离没工夫计较这些,现在她只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驴蛋蛋又朝穆离凑了过来,这次目标是她兜着的果子。

    “不知道。”阿婆答得理直气壮,穆离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反应过来自己被当猴子般耍了,一时没忍住,一个猛虎扑食,跳起来就去掐那老太婆的脖子。

    阿婆被她掐得直翻白眼,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真不……知道,出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穆离也不能真掐死她老人家,将信将疑地松了手,“……真的?”

    “废话!你们姓孟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恩将仇报,虐待老人!”老太婆抄起手边的木棍,照着穆离的脑壳就敲。

    “我再说一遍,我姓穆。”阿婆这一棍敲下来,居然被她给躲开了。

    穆离有些惊讶,之前也是,为什么她这么轻易就卡住了她的脖子?按理说这不可能啊,这老太婆有那么快的手速,而且明明一脸的怒气,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想着,她就问了出来,“哎,你手速怎么慢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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