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六点的闹钟响起时,范一梵就如同听到了十二点钟声敲响的灰姑娘一样飞速冲下了公寓楼,不过跟灰姑娘不同的是,她是变身后,已经化好了妆穿好了裙子。然而当盛装打扮的范一梵在小区门口看到冯恪信出现的那一瞬间时,她只想死。

    冯恪信上身穿着白色短袖,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浅灰色开衫,下身一条黑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小白鞋,赫然一副休闲到不能再休闲的地步,甚至连车都没开。

    “你……”冯恪信看到范一梵时也愣了一下,继而将目光转向一旁,可他勾起的唇角已经暴露了内心。

    范一梵鉴于上次冯恪信的欧洲奴隶主打扮,今日为了配合他,特意穿了一条垂到脚踝的收腰正红色长裙,脚下踩着一双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威风凛凛美艳逼人,俨然一副要走红毯的既视感。

    “我……”范一梵的脸有点发烫。

    “很美。”冯恪信上前一步,没等范一梵开口便俯身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女王大人可否赏脸共进晚餐?”

    范一梵看了看冯恪信伸出的手,又望向他的脸——眸光炯炯,笑意清朗。他又恢复了那青松一般的学生模样,可当范一梵再回忆起电影院初见时的他,再和现在相比,冯恪信给她的感觉已经全然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范一梵也不知道。但她确信的是,冯恪信的眸子里曾出现过一场盛大的日出,而现在,他的眸子里又蕴藏了一万场温柔的日暮。

    范一梵把手放在冯恪信的手心。

    入夏的夜晚来得格外迟缓,虽然已经过了六点,但远方的天空仍旧是透明的,只有视线的尽头渲染着淡淡的蔷薇色。范一梵和冯恪信两人并肩沿着马路边的林荫小路走着,范一梵没有问冯恪信要去哪里,冯恪信也只字不提,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讲话,只是望着远处天空一点点沉淀下去的暮色,像一对年迈的老夫妻一样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停靠在街边的公交车打开门,一群背着书包的初中生像扑簌簌的鸟儿从车上一个接一个跳了下来,他们都穿着肥肥大大的蓝白色相间校服,两三个人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走着,他们稚嫩的脸迎着霞光,年轻的背影和远处伸向天空的吊车融在一幅画面里,那一刻范一梵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曾说“岁月是闪亮”的了。感动莫名其妙地侵袭了范一梵的心,一种不可名状的柔软感情将她的心像暮色包裹大地那样包裹了起来。范一梵想到自己的初中,她也是这样每天跟自己三两个好友挤着公交车一起上下学,在夕阳的倒影里互相诉说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恋人的构想——对一个像青松一样的男人的构想。

    “你这么一直看我。”冯恪信在夕阳里侧过头,素白的脸颊依稀泛着温柔的光,“是喜欢我吗?”

    矜持也好,羞涩也罢,范一梵所有的畏缩在那一刻壮烈地死在了夕阳里。

    “我喜欢你呀。”范一梵停下脚步,再一次重复,“我喜欢你啊。”

    远方的天空有大群的鸟儿飞过,冯恪信沉着暮色的双眸里依稀也有微弱的光一闪而过。街边的路灯猝不及防地自路两边相继亮起,就像婚礼蛋糕上被点燃的蜡烛,范一梵多希望此时的她和冯恪信就是蛋糕顶上穿着婚纱和礼服的新人,哪怕是一动不动最后还要被乱刀处决,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温温热热就像呵气,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静寂之中,随着时间冷却的还有范一梵的心。

    “你先不用急着回答我。”范一梵努力抬起唇角,挤出一个街灯般微弱的微笑,“我说的并不是疑问句。”

    冯恪信望着范一梵,他没有找任何借口去圆此刻有些尬尴的局,只是静默地站着,好像他也是一盏街灯。暮色落在冯恪信的肩膀上,似乎黑夜都由他来扛,可范一梵面前已经融入夜色的冯恪信在她眼里还是像街灯一样在发着光,然而却不能发热。

    夜色完全笼罩了大地,相似的,范一梵那颗被温柔暮色包裹着的心也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我……”冯恪信垂下的眼帘终于抬起,那颗黑曜石般的瞳孔里也只剩下暗淡稀疏的光。

    想说的话哽在喉头,万千言语放到唇边最终还是化成了两个字。

    冯恪信说:“抱歉。”

    抱歉,冯恪信说抱歉。是的。范一梵其实早在ktv的那一夜就知道应该是这个结局的,可她是个倔脾气,打小就是这样,不撞南墙是回不了头的,有时哪怕是撞死在了南墙根底下头破血流了也是笑着合上眼,就比如说现在——

    “我知道。”范一梵一把拉住冯恪信的手腕,望向他的双眸,“但是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和她的故事?”

    橙红色的灯光下,范一梵双眼灼灼像是噙着两团燃烧着的火焰,她缓缓卷起冯恪信垂在手腕的袖口,小臂处,那条记忆里已经被范一梵重温了千万遍的阿拉伯文刺青露了出来。

    冯恪信不可置信地望向范一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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