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护法还有什么话可说?”

    宿丘泽坐于殿上,满脸冰霜,一双眼睛盯着殿中跪着的胡形寄,更是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

    “是属下无能!”

    胡形寄这些日子一再奔波,脸上已带着明显的倦意,故而也不作挣扎。反正在这个魔族少主的眼中,没做到便是做错了,总免不了一顿惩罚。不若及早认错,怎样惩罚都随他,只要还能剩下一口气复仇,胡形寄便无憾了。

    “琴虫!”宿丘泽突然叫道。

    “属下在!”琴虫立马跪出来,双手抱拳。

    “左护法一路奔波劳累了,你带他去阿芙蓉窟好好休息!”

    宿丘泽说得轻描淡写,琴虫却是听得全身发凉,甚至内心里有些同情这左护法来。不过,少主的命令确是不得不听,他连忙应道:“是!属下这便去办!”

    “左护法,跟琴虫来吧!”

    胡形寄缓缓站起身来,顺从地跟在琴虫身后。他入魔域不过十年,又终日沉浸于仇恨之中,自是不知那阿芙蓉窟的威名。

    阿芙蓉花乃魔域圣花,能被历代魔君奉为圣花,自然不是因为它开得妖艳非常。这阿芙蓉花不仅嗜血,而且还是有毒的,能扰乱人的心智。对于胡形寄这般心存仇恨的人而言,最是大忌,只怕进去几日,便会彻底变做六亲不认的魔头,沦为只忠于魔域的工具。

    “请吧!”

    既是少主废弃的棋子,琴虫自是不会对胡形寄有多客气。

    目送着胡形寄进入阿芙蓉窟,琴虫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便转身而去。想来少主还有任务要交给自己,定不能误了少主的正事。

    “少主!”琴虫回到魔宫大殿,对宿丘泽恭敬道。

    宿丘泽把玩着手心的一只玉盏,漠然道:“都办妥了?”

    琴虫连忙道:“属下亲自将左护法送进去的,少主放心。”

    宿丘泽冷哼一声:“不过是本座养的一条狗罢了,什么左护法!如今让他去咬一个人,他都张不开嘴巴,本座要的不是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既然这狗没什么本事,便让他疯了吧,只有一条疯狗才会见人便咬!”

    琴虫心里打了个寒战,连忙笑道:“少主英明!不知下一步,少主打算如何?”

    宿丘泽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垂眼看向琴虫:“琴虫有没有觉得,这些年六界太过平静了。本座整日窝在这小小的魔宫里,连舒活一下筋骨都觉得碍事。”

    琴虫察言观色的本领当是魔界第一,宿丘泽虽说得含蓄,但他还是领悟到了,于是立马上前正色道:

    “少主这是哪里话,我魔族何等富足,魔兵也不在少数。少主既觉得魔宫地方过小,那就让他们让出地方来!无论是神界,人界,或是地狱修罗界,只要少主相中了,他们就得乖乖奉上。若如不肯,我魔族就打到他们肯为止!”

    宿丘泽对琴虫的一番言辞甚是满意,招了招手,示意琴虫附耳过来。琴虫会意,忙不迭跑来宿丘泽身侧跪下。

    “自今日起,你便前往青丘盯着……”

    “少主放心,琴虫定不辱命!”

    得了宿丘泽的命令,琴虫立刻转身出了魔殿。

    此去青丘,定要万般小心,不然那胡形寄的今天便是他琴虫的明天!

    阿芙蓉窟,血气翻涌。

    看守此地的正是血魔——一只千年蝙蝠。那血魔生得极为丑陋,头上无半根毛发,脸上尽是褶皱,只有一对长长的獠牙,在这阴暗的魔窟里闪闪发亮。

    “桀桀……这不是我魔族的左护法吗?平日见都见不到您一面,怎么今日有空来阿芙蓉窟陪我血魔话家常了?”

    胡形寄不言语。虽已堕落成魔,好歹他也曾为神族后裔,自是不愿同这些魔怪多说一句。

    那血魔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既然进了这阿芙蓉窟,凭你是左护法也好,右护法也罢,都要受我血魔的摆布!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到几时,又能傲到几时!”

    血魔话音刚落,胡形寄便冷冷道:“来吧,废话少说!”

    那血魔忽的瞬移至胡形寄身侧,一张丑陋的面上似是若有所思:

    “你该不会是想着早些开始,便能早些结束吧?实话告诉你,凡是进了这阿芙蓉窟的妖魔,几乎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即使有那么一两个熬到少主开恩的那一日,最后也是疯了……来人啊,送左护法上去!”

    “是!”两只蝙蝠小妖急急上前应道。

    胡形寄被那两只小妖绑上了缚魔台,台下是猩红一片的阿芙蓉花海。不过看了那阿芙蓉两眼,胡形寄就觉得自己似是有些晕眩。他连忙摇了摇头,将眼睛闭上,那眩晕感才消失不见。

    不料,那两只小妖绑了胡形寄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望着他,一脸垂涎。

    “怎么?你们这两只小妖还想尝一尝六尾狐的仙血不成!”

    那血魔挑衅地望着胡形寄,话确是说与两只小妖听。名为嘲讽,实则暗示。

    果然,那两只小妖连连冲血魔磕头作揖,狗腿道:“血魔大人见多识广,自是不将一头小小六尾狐看在眼里。我们兄弟不敢与血魔大人相提并论,还望大人给我二人个机会,好让我们长长见识……”

    那血魔摸了摸自己秃秃的脑袋,“桀桀”笑道:“既然你们俩想尝鲜,血魔大人我也不会小气。”

    两只小妖立马点头哈腰:“多谢血魔大人!”

    “只不过,你们两个可要克制一些,别将左护法大人吸干了!缚魔台下的阿芙蓉花可是需要他的血气养着!”

    血魔虽允许那两只小妖吸胡形寄的血,心里到底还是为自己留了退路。少主并未下令将左护法处死,他血魔自是没那个胆子阳奉阴违!

    “多谢血魔大人提醒,我兄弟二人不过是在他颈上咬上那么俩口子,尝个鲜便知足了,自然不能同我魔族圣花相争。”

    “嗯,难得你们还算懂事,去吧!”血魔冲那两只小妖挥了挥手,自己却转身离去。

    一切才刚开始,他想看的好戏还在后头。

    那两只蝙蝠小妖得了血魔许可,竟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争先恐后地在胡形寄身上咬下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大哥,这六尾狐的仙血,味道果然甘美,兄弟我真想多吸几口!”一只小妖边舔着自己的嘴唇,一边两眼猩红地望着胡形寄身上涌出的鲜血。

    另一只小妖看上去似是较为懂事,闻言连忙拦住了他:“不可不可!血魔大人既然特意交代,想必是少主未下死令,若是你我二人真将他活活吸干,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既然你无法克制自己吸血的欲望,那就随我离开,眼不见为净!切不可因为多吸几口血便送了小命。”

    说完,他便拉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了。

    胡形寄身上半数鲜血都被那两只蝙蝠妖吸去,此刻头脑昏沉,眼睛也半睁不睁。他没看到,缚魔台下的阿芙蓉似是活了一般,纷纷伸长了花茎。而自己身上的血气却顺着蝙蝠妖留下的伤口散出,被那些阿芙蓉争先恐后地吞噬。

    好不容易,那些伤口开始凝结,阿芙蓉花像是吃饱了一样,又静立不动。只是那片片花瓣,闪着更加勾魂摄魄的光泽,似乎有人误看一眼,便会被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叽叽——”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阴冷,快要冻死玄鸟了!

    玄鸟的叫声清脆悦耳,竟让快要陷入昏睡的胡形寄清醒了那么一瞬。

    “小东西,想活着就……别乱叫,这里是……魔域……”

    说完,胡形寄便昏过去了。

    然而,这并不是解脱,而是陷入了一个更可怕的噩梦,他亲身经历过却没有勇气面对第二次的噩梦。

    一轮血月,高悬于空。一只夜枭瞪着两只眼睛,立于一株万年妖木的枝头,警惕地望着四周。那万年妖木长有万条根须,除却一条主根深扎地下,其余皆悬于空中,即可防守,又可进攻。看那一枭一木的姿态,似是守卫着什么东西。

    忽然,那夜枭扑扑翅膀,嘴里也发出几声怪笑。那万年妖木却是将所有根须垂下,做出顺从恭敬之态。

    “你们守护魔君玄棺辛苦了,不必多礼!”

    来人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正是魔族少主宿丘泽。随口称赞了夜枭与妖木一句,便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直走进那处魔窟。

    一进魔窟大门,便可看到一副巨大的玉馆,里面盛满□□。棺内睡着的,便是魔族少主宿丘泽的父亲,魔族的君主。千年来,他就在这玄棺里睡着,无声无息,毫无醒来的趋势,而肉身却不腐。

    “父亲,丘泽来看您了……您还要沉睡多久?”

    一贯阴狠、喜怒无常的魔族少主宿丘泽,此刻竟周身散发出浓郁的哀伤。即便是自以为最了解少主的琴虫此刻在场,只怕也会不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

    可是,宿丘泽眼中的悲伤却是实实在在。

    “父亲,丘泽长大了,再也无法容忍对那个女人的仇恨了,丘泽决定去青丘讨回你我父子的债。”

    “父亲,丘泽会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这一次您再也不能阻止我……那个女人欠我们的,我定要用整个青丘狐族的鲜血来偿还!”

    “父亲,您不要睡了好不好……丘泽没有娘,连您也沉睡不醒,偌大的一个魔宫就只剩丘泽一个……”

    宿丘泽站在玄棺面前说了许久,最终轻轻合上眼眸,似是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时间过了许久,宿丘泽轻叹一声,刚要转身离去,似是发现了什么,整个人冲到玄棺前,惊喜叫道:“父亲,父亲,您,您的眼皮刚刚动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丘泽啊!”

    只可惜,魔君似是充耳不闻,依旧沉睡着,好似方才宿丘泽所见都是错觉。

    父亲已经沉睡了千年,怎么会突然醒来?宿丘泽心中苦笑。

    虽然魔族众人皆知魔君沉睡了几百年,但宿丘泽心中最清楚不过,那些都是掩人耳目。为了给当时年幼的他一份保障,魔君临昏睡前,将他托付给自己手下最信任的一位长老,并让那长老幻作魔君的样子,抚养宿丘泽长大。

    然而,宿丘泽长大后,最先杀的也正是那位长老。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住权利的诱惑,这是宿丘泽最先明白的道理。也正是因为他明白了这个道理,几百年前被杀死的人才不是他自己。

    宿丘泽杀死了那假扮的魔君后,才将真正的魔君玄棺接回魔域,宣称魔君受了神族暗算,昏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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