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蓉窟。

    胡形寄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个彻彻底底的噩梦。

    然而,那又不是梦。

    “形寄,你回来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娃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胡形寄脸上一片柔软:“宓儿,外面风大,当心吹着你和女儿。”

    宓儿走上前来,牵了胡形寄的手,缓缓走进屋子:“这不是见天色已晚,你还不回家用晚饭嘛。女儿都等着急了,是不是啊,小梓淇?”

    那小丫头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爹爹,梓淇都一整天没见到爹爹了,梓淇想爹爹,所以才要和娘一起出来等爹爹……”

    “爹爹的小梓淇真懂事儿!爹爹下次一定早些回来!”

    胡形寄一面笑着,一面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是环着自家娘子,有说有笑地进了屋。

    用完饭,小梓淇已经熬不住,率先睡去。而胡形寄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宓儿自身后抱住了胡形寄,他身子一僵,倒是不敢再动。

    “宓儿,吵到你了?”

    宓儿摇了摇头。

    “形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胡形寄闻言一怔,转过身将自己的妻子揽在怀里。

    “没事,宓儿不要多想,快些睡吧。”

    宓儿却是倔强地抬起头:“形寄,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胡形寄将自己的脸贴着宓儿:“宓儿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没事的,快些睡吧。”

    宓儿见胡形寄不肯说,也不再多问,只是将他抱得紧了一些。胡形寄看出宓儿的不安,整个晚上都那样抱着她,不曾合眼。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个夜晚。虽然月是缺月,一片星空却是正好。胡形寄便在自己院里设了桌椅,和宓儿一起,教自家爱女认天上的星星。

    “小梓淇,你看,这个是织女星,那边那个是牛郎星……”

    “爹爹,爹爹,为什么这两颗星明明相隔那么远,你却要一起指给我看?”

    在小梓淇看来,星星就要一颗挨着一颗地认,为什么自家爹爹这里指一下,那边指一下,自己怎么记得住?

    不待胡形寄开口,宓儿却是已经浅笑道:“因为这两颗星星原本是夫妻啊……就像爹和娘一样,所以要将他们放在一起。”

    “那为什么他们变成了两颗星星?中间还隔那么远?夫妻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就像爹娘一样……”

    宓儿将自己女儿的小手牵在手里,缓缓道:“因为织女是天上的神仙啊,而她的相公牛郎却是位凡人,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天上的天后娘娘就将他们分开了。”

    小梓淇连忙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梓淇了,还好我的爹娘都不是神仙,我们一家永远不会分开的!”

    宓儿笑着望向胡形寄:“是,小梓淇说得对,我们一家永远不会分开的!”

    胡形寄却是心中苦涩,神色复杂地错开了宓儿的目光。

    青丘那里已经知晓自己在人间,只怕是不久便会查到这里。依女君的性格,自己定是会被抓回青丘,那宓儿和小梓淇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自己一家也要被迫分开吗?

    “形寄,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忽然,两道白光一闪,院内突然多了两个人。

    宓儿吓懵了,连忙拉着女儿躲在胡形寄身后。小梓淇更是吓得快哭出来:“爹爹,娘亲,我好怕……”

    宓儿揽着女儿轻声安抚:“小梓淇不要怕,有爹爹呢,不怕啊……”

    原来是青丘狐族的两位护殿长老。

    胡形寄一面将妻女护在身后,一面向两位长老求情:“二位长老,这件事是胡形寄一人之错,与她们无关!是我自己明知故犯,违背族规,请两位长老放过她们,胡形寄愿意回去受罚!”

    一位长老似是欲言又止,另一位却是冷哼一声:“胡形寄,女君素来铁面无私,最恨族人漠视族规!你这般明知故犯,罪不可恕!”

    “什么族规?什么女君?”宓儿虽然害怕,却还是疑惑地看向胡形寄。

    那长老冷笑道:“看来这凡人还不知道你是青丘的六尾狐,自然不知你为她带来了多大的灾难!胡形寄,快随我们回青丘认罪!”

    胡形寄登时跪在两位长老面前:“胡形寄愿意认罚,哪怕是失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求二位长老放我妻女一条生路。”

    那一直未开口的长老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胡形寄,你糊涂啊!你知道咱们女君最恨狐族和人族纠缠不清,为狐族惹来麻烦,你却……你看一看涂山如今是什么下场!这一次,真的无法……”

    “那女君打算如何处置我的家人?”胡形寄双目似是要喷出火焰。

    “你的妻子,只要她将你忘记,便不会有事。但你们的孩子……她是狐仙同凡人生下的孽种,只怕留不得!”

    “孽种!”听了那长老的话,宓儿不由冷笑出声:“我的孩子是在他爹明媒正娶了她娘之后生下的,怎么会是孽种!这便是你们神仙的道理吗?”

    那长老似是恼羞成怒:“你这凡人休得多言!胡形寄,快随我们回去受罚!”

    语毕,一位长老出手抓向胡形寄,另一位长老则是扑向宓儿和她怀中的孩子。

    “宓儿!”胡形寄一见那长老去抓自己的妻女,心中一乱,肩头登时受了一掌。

    这一边,宓儿一个凡人,怎么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不被一个神仙抓走?不过一瞬,小梓淇已经被那长老抓在了怀里。

    “胡形寄,你再不住手,我便杀了这孽种!”

    胡形寄见自己的女儿被抓,怒火攻心,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转眼,那长老的掌力又至。

    “形寄!”宓儿疾呼!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胡形寄已经被拍飞了出去。

    “爹爹,娘亲,救救我……”小梓淇看着自己爹爹被人打出血,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小梓淇……”

    宓儿见胡形寄被打得爬不起身,自己女儿的性命又被人威胁,一双眸子里显出几分决绝。

    “你们的女君不愿狐族卷入人世纷争,自然也不愿在人间要了凡人的性命!你们放过我的女儿,放过我的相公……不然我就活活撞死在这里!”

    “不……宓儿,不要……”

    “你们放还是不放!”

    那两位长老有些纠结,若这凡人真的撞死在这里,传出去便是被神族活活逼死,对青丘的面子……

    “咚——”

    “宓儿——”

    胡形寄满眼都是宓儿额头绽开的那朵血花,还有宓儿最后望着自己时嘴角绝望的笑容,那奔涌而出的鲜血将他的双目也染作猩红。撕心裂肺的声音,把狐族的两位长老也吓了一跳。

    “怎么办?这凡人死了,死在我神族的手中,便是越界了……”

    “罢了罢了,既然这凡人死了,胡形寄也不会再留在人间,我们便回去向女君复命吧!”

    “那这女娃……”

    “照女君所言,喂她一粒洗髓丹,生死由命……”

    不!不!胡形寄在心中大喊,却又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喂下一粒洗髓丹,然后被两位狐族长老带走!

    宓儿,小梓淇……

    怒恨交加,胡形寄终于晕了过去!

    再醒来,胡形寄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魔域,身上的伤口也被做了简单的包扎。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陪她一起死!”胡形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宿丘泽却是冷笑:“原来本座救回来的便是这样一个懦夫!身上背负这般的血海深仇,却连半丝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报仇?胡形寄似是抓住了一根让自己活下去的稻草,缓缓睁开双眼。

    宿丘泽一见他没了轻生的念头,又接着道:“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找白荦报仇吗?毕竟是她害得你家破人亡!”

    白荦……

    对,一切都是白荦害的!要找她报仇!是她将自己害到今天这步田地,不找她报仇怎么对得起宓儿和小梓淇!

    胡形寄的眼睛血红一片,他要报仇!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胡形寄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宿丘泽。

    “宿丘泽!”

    原来是魔族少主。

    “你要什么?”胡形寄自是知道宿丘泽不会好心帮他。

    “我要白荦去死,青丘覆灭!”

    原来魔族少主也同青丘有仇……

    “还有……你的脸皮……”

    话音一落,宿丘泽伸手成爪,抓向胡形寄的脸面。

    “啊——啊——”

    胡形寄满脸鲜血,再次疼晕过去!

    所有种种,又在胡形寄面前一一回放。

    “啊——啊——白荦,你不得好死!”

    胡形寄似是从那噩梦中醒来,整个人又变得癫狂。

    魔窟里的阿芙蓉花还在静静地开着,似是没有听到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自顾自地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琴虫和血魔在一旁看着,不由对视一笑。

    “咱们少主真是英明,居然连阿芙蓉花能使人产生幻觉,乱人心智都用上了!这下,这六尾狐就是真的疯魔了。”

    “哼,此刻那胡形寄已经彻底入魔,六亲不认了……只有这样,我们少主才能放心地用他去对付青丘!”

    “琴虫大人说的是!少主英明,我魔族兴盛指日可待!”

    血魔的话正说到琴虫的心坎上,琴虫听完,不由“哈哈”大笑。

    “血魔辛苦了,我会替你在少主面前美言几句……”

    “多谢琴虫大人……”

    听着两个魔头越走越远,胡形寄衣袖里传来几声玄鸟的轻叫。

    “叽叽——”王子殿下,快点来救玄鸟啊……玄鸟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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