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何婉柔并没有想到,向明君会那么暴躁,居然将自己推落水中。她更没有意识到,在后宫总是贤德忍让的向太后,手段比她想象的要凌厉得多。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刚进宫的丫头。何婉柔也没有那么容易绝望,她虽然后悔了主动出击,但她深信朱太妃不会放弃除去向明君的绝好机会。所以,她仍有一丝击败向太后的希望。

    朱太妃在宫女报告有人落水的时候,当即联想到在花朝宴上,向明君邀请李锦衣共舞一事。她立刻差遣梅凌香,先行一步把李锦衣带来圣瑞院。

    此时,李锦衣正在自己房屋,手拿绣花针,针针扎往小宫女鱼儿的身上。那小丫头哭天抢地,声音悲切。梅凌香冲进屋来,一把救下鱼儿,怒斥李锦衣。

    梅凌香的眼睛,素来毒辣。她瞧着李锦衣神色不安,便对其软硬兼施,唬着两人乖乖跟着自己回往圣瑞院。李锦衣见了朱太妃,便将自己被向明君投毒之事,全盘托出,更怀疑自己的小宫女鱼儿就是帮凶。

    听完之后,那朱太妃又命令梅凌香再去毓秀苑,仔细搜查向明君与何婉柔的住处。

    可惜梅凌香去的时候,正碰见周姑姑带人从屋里出来。这位周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她为人跋扈,不是阴沉着脸,就是训斥责骂,对宫女们的要求十分苛严,被宫人们私底下称为“周狐狸”——却不是因为她媚色,而是讽刺她“狐假虎威”。

    凌香望着她从门里出来,便在小径告礼相迎。那周姑姑也还了礼,道:“奴家奉太后娘娘懿旨,特来为向秀女、何秀女,取贴身衣物。不知道你梅押班,带这么多人来到毓秀苑,意欲何为啊?”

    “糟了!被这周狐狸抢先一步!”凌香心里暗恼,随口捏造个理由称道,“宫里的丫头,自然是听凭主子的差遣。太妃娘娘听闻两位秀女落水,特教奴婢视察后宫是否有其他安全隐患,以便及时报修。”

    周姑姑斜眼看着她说:“太妃娘娘,也忒操心了罢。两位尚宫大人自有安排,何须调用圣瑞院的押班?”

    凌香嘴角浮笑,回复称:“太妃娘娘执掌凤印,心系后宫,职之所在,责无旁贷。太后娘娘素来身体柔弱,只会敲佛念经,不理后宫,怎么今天要羁留两位秀女?不知道毓秀苑何时归到宣仁宫去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你有本事,好好回复你的差事!”周姑姑反被凌香抢白一通,盛气离去。

    梅凌香微微侧了脑袋,目送她走出芷兰院的大门。

    这时,侍立在旁的音儿跟上前说:“梅姐姐,咱还进去么?”

    “进个屁!你当那周狐狸是瞎子!”梅凌香右手叉腰训完,看到阳光中花影掩映的窗户紧紧闭着,心里有了疑惑,“这屋里应有小丫头们啊?那周狐狸没有带走她们,莫非还在屋里?”

    凌香心里想着,就只身往向明君的屋里去。

    音儿睁大眼睛呆立着,跟着她们后面的人也没有动静。

    “你们干嘛呢?呆着挺尸呢?”梅凌香发觉没有人跟她脚步,扭过头对着音儿就骂。

    “这……这不是您刚说不进屋,”音儿心里嘀咕,带着大家跟上梅押班。

    进来之后,梅凌香改成了双手叉腰。

    原来满屋子,齐齐整整,静静悄悄,别说小丫头们,连个鬼都没有!

    这时候,音儿拿眼神偷偷瞟着屋里的桌椅床铺,又走近梅凌香讲,“梅押班,咱们还搜查吗?”

    梅凌香盯着眼前一脸懵懂的音儿,咬牙说,“搜个屁啊!周狐狸都搜第二遍啦,再搜个花出来给你戴啊?”

    大家沉默着跟着梅凌香出来,回去复命。朱太妃轻轻吹着茶杯,教她们下去了,只留下梅凌香一人相对。

    “依你说,那胭脂盒子也没有被太后拿走?”朱太妃半倚在胡床上,看着眼前手里一杯茶中映着的窗外蓝天问道。

    梅凌香毕恭毕敬地站着回答:“没有,周姑姑走的时候,只教人用盘子托着衣裳包袱,没有带小丫头。那四个伺候的小丫头,也没有在屋里,想必是有可能被太皇太后带走了。”

    “如果真是太皇太后,最先派人搜了屋子,抓了小宫女,这消息倒也容易打探。那胭脂盒子要是到太皇太后手上,本宫想让向明君离宫,就很难了。”朱太妃轻轻啜了一口茶,继续说,“李锦衣肯定会咬住向明君不放,宫女鱼儿也可以指证,可惜没有了物证。没有物证,就需要做一件物证。”

    梅凌香抬头道,“怎么做?”

    “物证并不难做,难的是把握时机。”

    “奴婢愚钝,不懂太妃娘娘的意思。”

    “如果本宫与太后起了争执,肯定需要太皇太后主持公道,但本宫要与太皇太后争辩,又该找谁裁断呢?”

    “太妃娘娘想把皇帝扯进来?可皇帝……”梅凌香心想皇帝的态度,从来都是摇摆不定。皇帝未必会依着太妃的意思,抛开太皇太后不顾。

    “皇帝选后,是本宫的儿子在挑媳妇,如果连母亲大人都无法干预皇后人选,大宋的朝廷将人伦置之何地?如今,就只差本宫在皇帝面前烧一把火,就借一借这位蜀州的美人,再唱一出好戏!”

    梅凌香听完,仍旧追问道:“太妃娘娘,到底想怎么做?”

    “你不用知道,一切本宫自有安排。眼下你就给本宫好好盯住那两个老妖婆,只要她们对李锦衣有任何动作,本宫就有把握,把向明君赶出皇宫。”朱太妃将茶杯放下,对凌香道,“退下吧,把海棠给本宫传进来。”

    海棠是朱太妃的内侍女官,自入宫就跟在朱太妃身边,她更得到太妃信任,却不及梅凌香受太妃宠爱。

    自从上次,海棠成功安排柳如絮与皇帝的会面之后,太妃娘娘对她特别赞赏,称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难道太妃想要故计重施,让皇帝私会李锦衣?太皇太后已经加强了皇帝的守卫,这件事做起来很难了吧?”梅凌香面对海棠的邀宠,特别有危机感。她不得不深思,“朱太妃是要用美人计,皇帝会不会受她摆布呢?”

    隆佑宫东阁,太皇太后坐在的珠帘后面,传太后询问秀女落水的事。

    向太后知道此事必然隐瞒不住,就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太皇太后少不了一番训斥,才让内侍女官茹儿托出那个胭脂盒交还向太后。

    “幸亏老身提前一步,派人搜了向秀女的房间,得了这个物证,否则朱太妃铁证如山,要还李锦衣一个公道,老身岂不为难?”

    向太后看到那胭脂盒,心怀感激,不由问道:“太皇太后如何抢先一步知道,这胭脂盒……”

    “花宴上,向秀女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求李秀女共舞?老身查问花朝宴人员,林司录提起李秀女病桃花的事。所以就差人找找,向秀女的房间有没有关于桃花的物件,若有的话,抓了小丫头拷问,事情也就清楚七八分了。”太皇太后字字清晰地说完,叹口气说,“老身答应过你,要与你一起扶持向明君作皇后,绝不反悔。小丫头嘛,也不怕她不成熟,可就怕她不争气。老身说的这话,你可明白?”

    “遵太皇太后,妾身明白。”向太后赶忙承应,心里却吃惊不小,暗忖道,“她越说得坚定,会不会心中越是另有打算?向明君啊向明君,两宫娘娘为你保驾护航,你为什么偏偏要往阴沟里开船?”

    “朝廷上,要求撤帘的官员越来越多,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老身也想全身而退,但唯恐新法反扑,扰乱天下。眼下,老身不便与皇帝再起冲突,所以,想要成就向明君,就勿须多加小心。”太皇太后说着,下令道,“老身会让皇帝去长恩观祈福,以免朱太妃从中作梗,利用皇帝煽动朝臣。现在当务之急,要么治好李锦衣的病,要么让她在皇宫消失。”

    向太后领命回去之后,想着太皇太后的话,深感不安。她暗里传召太医,为李锦衣查看手臂上的桃花斑。可太医们纷纷表示这种症状,没有汤药可治,只能等着毒发以后,再根据病情作诊断。那李锦衣被梅凌香一番花言巧语,只一心求朱太妃为她弄到解药,还不知道自己身陷险境。

    且说孟青箬在黄昏时候,被内侍总管李公公派的一辆宫车从皇城司接回毓秀苑来了。

    青箬向李公公询问,是哪位贵人为自己求到太皇太后的恩典。李公公笑着称,乃是秀女李锦衣还有一众蜀州秀女们陈情,为她作的担保。

    “亏我之前,还猜想是李锦衣拿我邀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错怪了她呀!想当初,从蜀州来京城,一路上姐妹相称,多么亲密!原是我误会了她!也疏远了她呢!”孟青箬想到以前两人同吃同坐的场景,心里也是一阵暖意,对李锦衣更觉感激万分,情深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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