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大亮,临窗设置的金丝楠木矮案上,树影瑟瑟,青丝垂肩的少女垂着面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染了光晕,淡彤底色的长裙笼了脚踝,裙边舒展的海棠纹落下流转晃动的柔和光影。

    小丫鬟流萤在边上替她研磨,瞧着宣纸上巍然府邸上空绽放开的绚烂烟花,估摸着是昨个的景儿,小姐一向喜欢把自己难忘的记忆用画留下,可这烟花逢年过节的不都能见到?

    云雀端着红漆木方盘走进来,搁到桌上,里头盛着一盅炖雪梨,浓稠的汤汁夹着枇杷的清甜味儿扑鼻,“将军差人送来的枇杷膏,奴婢用雪梨炖,咳嗽许能好更快。”

    项瑶掩唇轻声按捺着咳嗽,昨个晚宴后就觉着喉咙痒,起了咳嗽,没想到那人注意到了。

    “宋将军对小姐可真上心!”流萤想到那个冷面将军对待小姐时的样儿,圆溜的眸子里腾起兴芒。

    云雀的目光掠过桌上宣纸,笑容里添了几分促狭,“昨个放烟花的时候小姐不是在老夫人房里陪着说话么,这又是打哪儿瞧见的?”

    项瑶不自觉地想到了那轻浅一吻,面颊染上绯红,借着咳嗽掩饰。“谁说在老夫人房里就瞧不见了。”随后端着碗盅,状似认真地吃了起来,梨子的水分足,味道甜,煨出来的梨汁儿融进熬煮开的枇杷膏里,愈发清甜,一直入了心头。

    云雀和流萤对视一眼,眼中俱是笑意满满,可是难得瞧见主子这般娇羞模样,宋将军这如同制敌的速度真是……生猛?

    因着项瑶喝汤而停下研磨动作的流萤忽然想起件事儿,一拍脑袋,“看奴婢这记性,小姐,昨个有位宫里的小公公受林嬷嬷来府上找您,道是上回您给的香囊很是好用,想请小姐多制两个。”

    项瑶舀着勺儿的手一顿,暗芒清晰的自她深邃眼底掠过,掀起层层波澜,片刻后,恢复一潭冷清,点头应了声。

    那香囊是林嬷嬷走的时候她特意送的,香囊是寻常物,里头装的却是西域的上等香料,经年香气不褪,能解疲乏,对于久站侍候的林嬷嬷来说,此举不可谓不贴心。

    甲之蜜糖,乙之□□。那香料能替林嬷嬷解乏,却对体虚之人如虎狼之药,致人久病不愈,陈皇后的病症她试探询问过一二,才会用上当年对付德妃的那一招,即便查起,也决查不到她身上。

    “小姐,方才奴婢路过正厅,瞧见三小姐跪着,想是为了昨个贺礼的事儿。”云雀忽然出言,昨夜里回来的时候老爷喝多没顾得上,三小姐还以为能逃过一劫,谁知道一早就让管事的唤去了正厅跪候。

    项瑶抬眸,差点忘了这茬,她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好戏,当即带了两丫鬟去了正厅。

    刚一走近正厅,就瞧见揉着头迎面走过来的项善琛,后者瞥见是她,脸上的神色有所缓和,“瑶儿来得正好,随我一道进去。”

    项瑶颔首跟着走了进去,实则在外头时就看到了跪在正座下方的项蓉,原本有些歪斜的身子一听见项善琛的声儿立马绷得直直的,小声啜泣着。

    项善琛本就有些宿醉头疼,听着那哭声愈加心烦,“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上了。”

    陡地一声呵斥,惊得项蓉霎时收了音,打起了哭嗝,泪眼里带了委屈,弱弱唤了声爹。

    项善琛看着她,一想起昨个她干的好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视线所向有温婉大方的项瑶作比较,更显出项蓉的不是来,“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女儿来!”

    话说回来,这孩子也确不是他想要的,老夫人硬逼着他纳的姨娘,自打过门后他就连房门都没迈进去一步,熟料被老夫人知道,竟使出下药的事儿……才有的项允晁,但毕竟是圆了老夫人念想,那份气儿也随着时间消了,但眼前这项蓉却是那女子算计,趁自己醉酒……故此,他一瞧见她便想起她娘那行径,实在疼爱不起来。

    项蓉红着眼眶,抬眼看向神色严厉的项善琛,即便这事情真是她所为,可又没旁人瞧见,父亲就听着项瑶的话认定自个,偏就这样更让她觉得不服气,她不敢怨父亲,直把这帐算在项瑶头上,心底怨极。“姐姐冤枉我,父亲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罚我,我不服。”

    项善琛见她目光凝向项瑶,眼里怨毒之意明显,心中大震,起身正要动手教训就听得门外一道急喝,“住手!”

    “娘?您怎么来了?”项善琛煞是意外看向老夫人,余光瞧见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童姨娘倏然沉了面色。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怎么折腾孩子,我听童姨娘说都跪了一早儿了。”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娘,我管教孩子您就别插手了。”项善琛只觉得头更加疼了,耐着性子道。

    “孩子是得管教,可也不能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啊!”老夫人立刻驳了回去,瞟了一眼项瑶,牙根隐隐作疼,蔺王的事儿自己创造的机会生生让她给搅和毁了,就没见过这么添堵的孩子,心头还闷着气儿。

    项瑶自老夫人进门福身行过礼后始终淡定地旁观着,瞥见童姨娘自以为搬来救兵暗自高兴的神色,陡然插了话道,“祖母,蓉妹妹碎了贺礼,爹才罚的,怎么叫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呢?”

    后面俩词儿项瑶微咬重了音儿,听在老夫人耳里,跟嘲讽她没什么学识似的尖锐刺耳。“你——”

    “不是我碎的,祖母,姐姐拿进去的时候发现,怎么能怪了我头上!”项蓉为自己争辩,这会儿有了疼爱自己的老夫人在,话里有了些许底气。

    项善琛睨向她,绷着面色道,“贺礼我下马车时瞧过,完好无损,也就交给你拿一会儿的功夫碎了,不是你难不成是我?”

    项蓉被反诘地哑口无言,推脱给马车颠簸的借口突然不能用,猛地噎了声儿。

    项善琛眼眸一眯,方才就是诈的,若真没有做,以她的性子定会争到底,这反应反倒坐实了罪名,转向老夫人道,“娘,瑶儿说得属实,这丫头想看瑶儿出丑,作的这等没分寸的事儿,害我险些在同僚面前失礼,若不教训,日后指不定还怎么祸害。”

    “这——”老夫人一听着在同僚面前失礼就皱了眉头,在她眼里孙女儿自没有儿子的重要,登时不满地瞪向了跟她通风报信来的童姨娘,怨她没说清楚,在项善琛面前显了一丝讪讪,转而对这项蓉凌厉道,“胡闹,该罚。”

    项瑶嘴角匿了嘲讽,听项善琛不仅扣下项蓉这半年的月银来填补她打碎的玉如意,还要罚她去西山庵面壁思过,童姨娘登时跪下为女儿求情,念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本来不提也罢,这一提起,项善琛恼意更甚,原本念着顾氏身子不好,老夫人年事已高,她能尽心服侍也就罢了,偏生不是攒说着闹事,就是自个挑事,若非有了孩子,他连她一并罚去。

    随即从她手里拽出了衣角,黑着面走了。

    “童姨娘小心身子啊。”项瑶笑意浅浅,眼神却是幽冷道。

    童姨娘像是害怕地缩了缩身子,护住了肚子,往老夫人身旁挪了挪。老夫人因着她的反应还以为项瑶要做什么,当即把人护到了身后,童姨娘再怎么不对,那肚子里总归是项家长子的骨肉,不能有个闪失。

    项瑶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嘴角,出了门儿,临了还听见童姨娘在说怕,怕自己跟她不对付,先是项蓉,后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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