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左贤王的渥也迷抬眼看着四周激烈讨论的人群,又转头望了望居于上座的狐鹿姑单于,忧虑与邪恶伴随着,深色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暖意。这样的讨论在他渥也迷这一生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了,他还记得好几次讨论之后,匈奴以及他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变化似乎足以吞噬,改变每一个人,每一个活着的人。

    只见狐鹿姑单于抬眼环视着帐中剧烈讨论的众多将领,眼眉拧成了一团,生为莫顿单于的后代,草原之鹰的儿子,这位即位已经多年的老者霸气无限却又为草原的未来深深忧虑着。

    十多年前,卫青的军团北向围攻单于主力军团,致使匈奴军队死伤无数,从此再无与大汉进行大战的能力,衰败之后的匈奴由于单于被杀,对于新单于的人选争夺变成了一场场无止尽的战斗。或明的或暗的争斗一直进行了多年,由于各位掌握军权的王们谁也不服谁,各自割据一方称雄称霸,甚至几位实力较为强硬的队伍干脆自立为单于,因都是莫顿单于的后代,都是正统,谁来做单于基本就靠实力说话。

    在这场进行十多年的征战中,狐鹿姑单于的实力渐渐壮大,后来凭借岳父的支持,逐渐掌握了匈奴,并最终登上单于之位,匈奴也因为各地征战,逐渐被分为五个实力不等的小国家,匈奴居中,占地面积最大,向西分裂出了呼捷等国家,这些原本都是匈奴藩王的属地,因各地藩王自己独掌属地军政大权,因此便有的自封为单于,匈奴因此分裂成五个大小不一的国家,五六个单于同时存在。

    而今年冬季来的过早,在还未到过冬的季节便突然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足足下了五六天,却没有停的迹象,草场上早已寸草不生,牛羊没有草料,过冬的吃食成了很大问题,也不知今年又有多少人像前几年一样冻死饿死,想到这些,单于的愁能不深?能不厚?

    “单于,今年的草场都冻死了,牛羊没有地方过冬,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以目前的情况,最好的办法是从周边国家借。”右谷蠡王旦旦道。

    “右谷蠡王口中的借是指什么意思,怎么个借法?”中行说斜眼瞟了一下,淡淡问。这个中行说是位汉人,之前随南宫公主嫁到匈奴便归附了匈奴,一直没有回汉朝,只因其人心志颇大,才华志气在汉朝无发挥之地,而匈奴两代单于却极为看重这个唯一的中原重臣,只因此人了解汉朝,并真心为匈奴服务。此人六十多岁年纪,早已满头白发,脸色有些苍白,身形并不如周边的众人那么健硕,可能是汉人的缘故,并没有草原骑马涉猎的生活经验。

    “当然是挥师去抢,尤其是汉朝边境的几个城镇,抢来了再说。”右谷蠡王略带嘲笑地道:“难不成还真的向汉朝借,你肯借人家肯给吗?再说了。咋拿什么还?”

    “抢,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再得罪大汉朝是否会有灭顶之灾?”中行说左侧的一位王略带忧虑的道。

    “那怎么办,难道饿死不成?虽然伊至斜单于之前败给了卫青,但并不代表我们现在还会败给他们,而且我在汉朝的密探也向我回复过,卫青霍去病一批能征善战的将士都死的差不多了,就连刘彻在晚年也因为巫蛊之祸杀死了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太子,现在新即位的是一位六七岁的小孩,我们怕什么?”右谷蠡王摊了摊手,笑了笑道。

    中行说略带鄙夷地看了看眼前的右谷蠡王,此人粗眉大耳,一头略带沧桑的乌发四散在脸周围,沧桑的和他脸上的风霜一样。这个人可能有头无脑,但却也是一位征战多年的战士,中行说这样想着,鄙夷之色便略减了一分,淡淡道:“听说汉武帝临死之前安排了四位托孤大臣,此四人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说全部仅其中的霍光、金日單两人就已经够人受得了。听说这个霍光是霍去病的亲弟弟,早年跟随霍去病征战匈奴,掌管大汉军政大权。而这位金日單,相信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是谁。老单于的子孙,现单于的亲侄子。皇帝虽然年幼,但是并不掌权,而实际掌权的这些人,又有那几个是好对付的,都是久经沙场,政治成熟的政客、大将,右谷蠡王有把握能对付的了他们吗?”

    “且先不说对付几个人的问题,两国交战真正拼的是实力,经济军事包括人事,思想文化等诸多综合实力,匈奴十几年前的败绩难道还不足让各位惊醒?”中行说这样一提,在座的众位像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忧虑。大家都知道那场旷日持久的决定匈奴存亡的大战,即便是在座的单于也不免心中一颤。那场大战霍去病掘了匈奴王庭,卫青灭了匈奴主力军,匈奴从此再无与汉朝进行一场大战的能力,而后匈奴四分五裂,内战不断。

    “进行一场战争,在座的各位都是老手,沙场征战多年,想必比我更清楚战争是什么,战争需要什么,战争要使我们付出什么。”中行说意味深长的道。

    “如今匈奴的实力,请问我们还有与汉朝进行一场战争的能力吗?”

    “只是边境骚扰,也不是什么大战,没那么严重吧?”左谷蠡王道。

    “左谷蠡王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么严重,战争之事从来就是国家大事,难道他不严重吗?”中行说斜眼看了看左谷蠡王,问道。

    “如果袭击大汉不成我们也可以袭击乌孙或者车师等小国。”右谷蠡王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的道。

    “不可,乌孙车师与我匈奴紧紧相连,地理位置上极为不利,汉朝已经派了两位公主嫁到乌孙,其目的,想必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就是为了联合这些西域之地对我匈奴行合围之事,倘若我们处理不当一不小心,很可能与友邦结怨,到时候乌孙、车师与汉朝联合攻击,在我东西两侧同时作战,则我匈奴无退守之地,必死无疑。东面的乌桓基本为大汉控制,南边是汉朝,西边的乌孙和车师再与他们连成一线,则我匈奴能退守的只有北方,而向北又是极寒之地,并不适合人烟居住。所以,可想而知,走乌孙、车师之战的凶险之处。”一旁的左贤王忧心道。

    “未必,如果我匈奴彻底攻占了车师,则切断了汉朝与乌孙的联系,使得汉朝和乌孙无法对我形成合围之势,这对我匈奴的发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如果这些地方真被汉朝控制,则我匈奴无葬身之地也。”左贤王右侧的一位穿棕色衣服的中年男子道。

    “攻占车师谈何容易,现在车师还在我匈奴控制范围之内。要是贸然去打,只怕会把它打向汉朝一边。”左贤王略带忧心道。

    “依我之计,目前匈奴大雪,加上与汉朝大战之后实力大减,年年征战内斗不断也加剧了匈奴恶劣的形式,目前我们并不易向周边发起战争,反而应该结交,通过通商、和亲等方式来解决匈奴目前的灾难。”左谷蠡王道。

    “我们与汉朝征战多年,并没有什么好处,那现在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结交呢?”左谷蠡王试探性的看了看大家,道。

    “边境通商一直都有,只是由于之前的汉朝与我匈奴的诸多限制,通商并不多。和亲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汉朝现在是否会愿意与我结亲,而且,它能否解决匈奴目前的问题呢?”满脸皱纹的单于在听了在座各位一场场争论后,终于发言了。

    “我们可以向汉朝提条件,通过和亲,扩大通商,我们便可以从汉朝购买过冬的粮食,只要粮食问题解决了,那撑到明年开春,匈奴就能度过危机了。”中行说像单于正色道。“如果通商不能解决粮食问题,通过和亲我们可以向汉朝要粮食,以汉朝的实力,给和亲公主一些粮食做嫁妆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可我们需要的粮食可不在少数,中行说确定汉朝会给?”

    “就目前来说匈奴要解决的不仅是今冬的粮食问题,而是匈奴未来的问题。匈奴的马匹,刀剑一直以来就比汉朝的粮食贵,如果和亲打通通商口岸,使得大汉朝对我们开放更多的城郭,我们可以用这些去换购一些粮食,或者向汉朝皇帝提要求,要求他们给与一些以便匈奴过冬。”左谷蠡王略带分析道。

    “你说的容易,人家凭什么给你。”左贤王押了一口桌上的马奶酒,嗤之以鼻道。

    “当然是有条件的,既然是邦交,必是彼此符合自己的国家利益,我们可以释放苏武等一直被扣留在匈奴的被大汉朝视为珍宝的汉人。也同时同意将我们的马匹大量的售卖给汉朝。并承诺不再与汉朝征战,减少对于西域各地的滋扰。我相信总有那么几条会打动大汉皇帝的。”

    “中行说说的这些条件想要匈奴答应可是不易啊?”单于看了看周围的各位,深色道。这位已进古稀之年的老者当然知道答应这些条件对匈奴来说意味着什么。马匹是骑兵的重要工具,是战场打胜仗的法宝,承诺不再与汉朝征战不再对西域各地滋扰,是否有低三下四之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尊严,有时候比一个人的生命更为重要。可知一个国家的大政方针许多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位匈奴的单于需要说服他的子民,并要求他们去执行,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单于,答应这些并不一定对匈奴的根本利益产生多大影响,在邦交的执行过程中,我们答应的条件也不一定不可以做调整,具体要看怎么去做了?用古老的和亲方式去解决匈奴问题,也许我们并不会吃多少亏。”中行说道。

    “即便是我等有和亲之意,那汉朝便会同意吗?”单于继续问。

    “据我了解,汉武帝死之前下了一道罪己造,对于自己常年征战、多疑猜忌对朝廷和百信造成的灾难进行道歉,并承诺要进行国内建设,不再进行大规模战争,以减少战争对国力的消耗。”左贤王又拿了座上的酒大口饮了一盅,深色道。

    “左贤王所言及是,汉朝在与匈奴的战争中,也并不一定是赢家。自武帝朝与我匈奴大战之后,汉朝国力日减,民不聊生,汉武帝死后新登基的皇帝极为年幼,此时的汉朝未必有心情去顾及他国之事,自己朝内之事便已够头疼了。”左谷蠡王向左贤王点了下头,正色道。

    “如果条件合适,想必汉朝也未必希望与匈奴再开战火,毕竟汉朝目前朝内也极为混乱,老臣听说目前汉朝的四大辅臣也是内斗不断,谁也不服谁?”

    “中行说眼线好长啊?”右谷蠡王打趣道。

    “呵呵,惭愧,在座的哪一位又没有这点情报来源呢?”中行说咳嗽两下,稍微捂了捂嘴唇,呵呵干笑道。

    “虽说我并不赞成与汉朝太过友好,这不符合我们匈奴人的血性,但从目前局势来看,和亲也未为不可。我赞成中行说的。”左贤王拍了下桌案道。

    “笑话,我匈奴驰骋大漠几百年,难道还要像汉朝献媚不成?”右谷蠡王不服气的道。

    “我不赞成和亲,我等与汉朝征战多年,和亲的次数还少吗?有什么意义?而且中行说之前也说过,汉朝和亲是对匈奴的一种政策,寄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慢慢改变匈奴的生活方式,继而同化我匈奴。”中行说右侧一人道。“而且和亲必会带来一些汉人进入匈奴王庭,刺探匈奴情报,对匈奴不利,即便和亲,也不一定能解决匈奴目前的问题。老臣实难同意。”

    “不过就是娶个女人而已,而且还是汉朝公主,皇室美人,对我匈奴也未必有什么损失。”单于左侧一人嘲弄道。

    “娶个美人,爱玩就玩,不爱玩就放在一边,控制好就行了,能有多大问题,我莫大的匈奴王庭还管不住一个女人,这些人到匈奴生子之后,又不会回汉朝,说不定此后便心向匈奴就像中行说一样,为匈奴所用,还可以为匈奴招揽大才,何乐而不为。试一试不行再说。”这人说着却有些不耐烦了,朝众位嚷嚷道:“到底打还是和,早点定了,咋还的早点回去干了我那个新来的美人呢?”说着面露****向自己右侧的男人看了看,哈哈大笑了起来。右侧的男人会心一笑,男人之间的事情,心照不宣。抬头见坐于大帐中的单于面露不悦,便又收敛了些。

    狐鹿姑单于听了各方意见,左右思忖,直到会议开到晚上,结果才最终定了下来。此时关于匈奴生计问题,关于与汉朝战与和的问题已经整整讨论了一个下午。在坐的各位虽略显疲态,但事关匈奴生存大计,仍是争吵不断。在这场争吵中以和亲为主的占多数,战争占少数,大概是与目前匈奴的形势和百姓对于战争的恐惧有很大关系。老单于派了自己最为信赖的小侄子左贤王渥也迷去完成这场和亲大事,并定下时日于一个月后启程到长安,在这一个月时间左贤王和匈奴王庭需要准备好所有将要发生的可能和不可能之事。

    王庭外雪下的更大了,左贤王从王帐中走出来,口里呼着的热气在空气中似乎瞬间便能凝固,万里草原已与天际连成了一片白色,那一片一片的大帐,要不是有侍卫守护,周边又系着些马匹,不从里边走出人来,看得人还以为是一个一个大型的雪垛子呢。这一片白茫茫万里,即便到了晚上谁又能分得清楚是白天还是夜晚呢。唯一能分辨的是暮色有了些暗沉,不如白天里那么明亮了。

    这位左贤王长得十分高大,身材魁梧壮实,这是北方男子所特有的。面色有些粗矿,但轮廓鲜明,国字型脸上一双粗深剑眉显得十分凌厉,双目狠力而有神,望之不到数秒就怕会被怔摄到,坚挺的鼻梁下厚厚的嘴唇,看着不似江南俊朗小生,却有着漠北男子别有的英雄霸气,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级的成熟。白色的貂裘披风走起来略带呼呼风声,可能走的太急,只见左贤王接过右边一位卫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急驰而去,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卫,好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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