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娘看着眼前破旧的小村子,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走到哪了,她明明是一路顺着往南去,走的脚都酸肿了,有幸碰上个牛车,被搭了一截路。只是实在小瞧了土路的威力,也高看了牛车的配置。她还没坐多久,就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她把全身都缩成一个虾米,也不知苦挨了多久,被颠的实在是受不住了,随便看见个小村子便硬说自己到地方了,好好谢了人家一气。等牛车走远了,她看着眼前潦倒的村落,有点傻眼了。

    这一路过来,除了最开始丘蠡那地方因着战乱有些惨,其余路经的几个城镇,都起码还是有些样子的。她虽说为着避风头想暂时找个村落躲一躲,可也着实没想到,这随便一指就下车的村子竟这么破!

    瑶娘心里矛盾极了,若说住,这里当真是住不惯;但若不住,看看渐垂的日头,她还真没有别的去处了!一个人上路,便是这么多难处,没有伺候的人,没有马车,甚至前方都没有个探路的!

    最初逃难时身边总是有许多的人,跟着走,你惨我也惨,心里只顾防着流氓惦念着安危,到无暇顾及这些。但现在处处生活都已好转,她孤身上路一切都要自己估摸着来,运气好了能找顿温室饱饭,运气若不好,她黑灯瞎火的流落在城外,哪天无端失踪都没有人察觉!

    瑶娘自嘲,她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以多计较的?硬着头皮往里走,村子不大,也就百来户人家,最好的一家客栈也不过几间砖垛房,看着外面门帘上的油印子,瑶娘打心底里犯怵。她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收起过去的那些旧毛病,就她现在的境遇,没得挑捡资本。可是闻着那股子油污味,一双脚还是迈不进去。

    客栈里正在扫地的伙计看见踌躇在门口的她,一扬手揭起帘子正要吆喝着她进门,瑶娘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一转身子避走了。听着身后伙计的嘟囔生,瑶娘眼泪直往心里淌,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呦~怎的就不受控制走了呢?这一走她晚上要住哪里?难不成要扮个被赶出家门的小媳妇,看准哪家干净人好去死乞白赖央求吗?这不是更难吗?

    心里一边发愁一边往前转,听得肠胃一阵抗议,瑶娘揉揉饥饿的肚子,左前方就有一家小面馆,门面不大,但看着还算得干净,瑶娘走近些,看里面吃饭的也有三两个人,桌上杯碗看着也有些样子,便定了定心,抬腿进去了。店主活络的给她擦桌子,麻利问吃些什么,瑶娘只简简单单要了一碗素面,她怕这里的肉弄不干净。

    面端上来,汤水清淡,味道一般,瑶娘还是坚持塞进去了大半。耳边听着三两闲客聊着村里的家长里短,才知道此地之前受战乱涂乱的厉害,好多家人年轻力壮的被逼征兵,这一走就没回来,就剩些老弱妇孺,田里大把的地难收成。半晌又听起他们聊起最近的八卦,瑶娘减缓了吃的速度,慢慢的听着。直到最后一碗面吃的冷了,她放下筷子决定留在这个村里。其一,妇孺多男人少,没有那些闲流氓她就多一份安生;其二,他们的杂谈中说到了张老汉的儿女婚事,说到了田婆子家的新妇不孝顺,却没有一桩寡妇闹门的事。瑶娘觉得,只要民风安生,她哪里都可以凑合混下去的。

    生活没有那么多尽善尽美,既然现在一心只求平稳,便不要去多求那些讲究的东西了。

    瑶娘付了钱,出门便顺着路朝西走,听他们谈话中提到,西边靠近山林里有一户人家,独门独院住的离村民也不近,只隔几日过来采买些东西。前些日子征兵男的被强调走了,剩下个娘子带着孩子,平日里贤良事少的,也不知现在过得多艰难。

    瑶娘想着,独门独院的女人,遇到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说不得能有些共鸣,自己与她些租金,让她留自己做个伴儿……

    按着他们说的,村头古井往南拐,曲曲扭扭的路径难走的很。瑶娘捡了一只粗枝做拐,艰难的寻找着树木间的那户人家。说起来,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走山路。平日里要么出不得门,赶上年节能出门的时候,也是前呼后应一大堆的宫眷,坐着龙凤撵轿,转一大圈回来绣鞋最多只沾一层灰。哪里想到靠一双脚自己爬坡是这般费劲,不止鞋子,就连裙摆都沾上了泥,瑶娘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暗咐若是找不到那户人家,她可真是白受罪了……

    就在太阳隐在地平线快要掉下去的时候,瑶娘终于在山林掩隙之间,看到了一个篱笆桩。瑶娘心里大喜,几乎是喜极而泣般感恩戴德的冲过去,对着里面大声道:“可有人在?小妇人流落在外,还求好心收留……”一声出来,肠断寸苦,瑶娘也几乎被自己的语气惊到了。她原本还在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要尽量装的柔弱可怜一些,就怕自己装不来那穷困可怜的委屈声,不曾想,一路饥劳疲惫,加上爬山的这场狼狈,真让她有苦由心而发,不需得装就快哭出来了。

    里面一直没有动静,瑶娘又加大嗓门喊了几声,还是不见人应声。瑶娘心里打起了鼓,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这乌漆墨黑的山林,可别让她摸个空啊。瑶娘心里也急了,用手扒着那栅栏门摇晃一边喊,没摇两下,发现栅栏已被她摇开了,她顺着缝隙进了院子,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屋子,心里很是忐忑,再敲了几下,把耳朵贴在门上,做贼似的听里面的动静,一片寂静,她只能听到自己憋住的轻微呼吸。瑶娘左右看看,咬了咬牙,用力推门,惊讶的发现这门竟然没锁?

    她走进屋里,一片漆黑,摸索着点亮了一个火折子,找到了一盏灯,就着微微烛火才能好好打量这间屋子。很小的房舍,被隔成了三间,贵重的东西明显没有,只几件粗陋的家具,厨房冷锅冷灶,连柴都没几根,屋里桌上东西散乱,瑶娘伸手摸摸,不意外触到了一手薄薄的灰,看来有几日没人住了。

    她看着外头一片漆黑的日头,斑驳林木的都隐在黑暗中,寂寥无声。她低下头咬着唇,有些无措。这原本的屋主,是舍家逃难了吗?看这样子,是断然几日都没主人的,只是,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听村里的人说,这间屋只住着一家人,男的被征兵强调走了,女的几天没下山,是跑回娘家了,还是……一切都未可知,那她,今晚能不能在此盘留呢?若是哪一日屋主回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登堂入室,会不会把她当贼打一顿?

    瑶娘握紧了自己怀里的几两碎银几个铜板,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她先住人后给银钱,不知合理也无?

    一声长叹,瑶娘扶起了地上歪倒得小凳,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夜色,再回头看着这间了无人气的小屋,烛火微微的越动,映在瑶娘闪动的眼中,忽明忽暗的轮转。罢了,瑶娘起身,将栅栏门掩好,回去又将门栓插上,她早已经走投无路了,碰到这间屋子,是她的幸运。如果日后有什么变数,她也只认命罢了。这里虽然灰尘多了些,但总比那件油垢污秽的客栈强些吧?她实在是没别的选择了。

    拢了拢院子里的几根柴,她犹豫着填到了灶里,想给自己烧壶热水。只是费了好大的劲仍是点不着,反熏得自己一脸黑。没办法只能拿着油灯出去拢了一簸箕枯叶,扔到灶膛里,引燃了火,随他自己去烧。

    最里间是卧房,被收拾的很是整洁,明显被拿走了部分铺盖衣物,只剩下几床破旧的堆积在一处。瑶娘将床收拾干净,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床单衣物。在这里也不知能停留多久,这些贴身的东西,暂且还是不想动人家的。

    灶膛里的火不温不火的燃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声声响在瑶娘心头。风声轻轻摇动窗扉,外面传来几声轻轻地鸟啼,瑶娘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她这几日来,第一次有了种踏实生活过日子的感觉。

    炉火不旺,热水一直没有烧滚,瑶娘也只能凑合着用半温的水好歹洗涮自己一些,她把铺盖摆放在床的一角,换了里衣钻进去,只感觉铺天盖地的温暖。她竟然在别人遗弃的家中,找到了安居一隅的触动。

    清晨林间的鸟啼阵阵,瑶娘睁开朦胧睡眼,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照的床上点点光辉,瑶娘缩在被子里,往下挪了挪身子,把脑袋摆在阳光底下,晒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却觉得岁月如此温柔。

    享够了这一片安宁,瑶娘翻身起来,将屋子里外一通收拾。她没有做过这些粗使活计,可是听着外面风声鸟啼,看着这简单透亮的屋子,她一点一点清扫地板,擦净家具,把所有脏乱的规整干净,渐渐觉得,升起了一丝乐趣,一点希望。灶里的火烧了一上午,总归是烧好了一锅水,她将自己脏旧的衣服投进去,抹上皂角一点一点的揉洗,她什么也不会,但是她可以一点一点试着做,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虽然动作慢,但是有耐心。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完全适应过这种恬静的日子。

    从清晨做到日落,总算是把这个小家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不会煮饭,索幸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用热水就着,倒也能入口。将衣服晾晒到外面的绳子上,随手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渍,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无奈一笑,还真有点小媳妇做家务的样子了。这个屋子虽然粗陋,但是却给她很多的踏实,重要的是,瑶娘在周围巡查时发现这山上就有野生的丑娘草。看着那混在野草中毫不起眼的小嫩芽,瑶娘知道,她不用再漂泊了。从今天起,她有了新的日子新的家,她可以安稳下来。

    过去的乐宁死在了丘蠡战场,无论功过,但在两国的史册上,终归都不会有什么记录。只怕在各王族皇城内,也没有人会记得她这个小女子的生死功过。但是,她自己还是在意的,无论多少对事错事,她每一天都活得很认真,认真的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体面,认真的跟人争跟人斗,即便是死,也对得起自己的根骨。所以在今天,她可以暂时有个安稳的日子,不用再为逃难而奔波时,她有这个机会要给自己一个仪式,告别过去,斩断旧怨。

    简单清洗过后,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件素白的衣裙,这是早为自己准备好的,还有一朵雪白的小绢花,她摘下了头上的头巾,将那朵小梨花别在了鬓边。看着镜子里从头到脚一身素白的人,她长长舒了口气。为了祭奠过去,为了接纳新始,从今日起她想为乐宁公主服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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