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耗子不是什么好人,耗子耗子,说白了就是贼眉鼠眼的小偷一个。

    没爹没娘,跟着一个瞎眼爷爷生活,没少闯祸,但作为小偷,他无疑是成功的。

    李耗子得意洋洋,焦山罗古镇,所有的同行都听他的,管他叫一声“耗爷爷”,也是因为他技术高超,说偷你的裤衩,绝不偷你的袜子;说三点来偷,绝不三点半偷;包括警察局里的桌椅板凳,看上了,黑夜打洞,照搬不误。

    对于偷东西,李耗子自认为是有天赋的,也自认为头脑聪明,通常偷完之后,半点证据不留。

    李耗子这辈子没栽过跟头,唯一栽过的一次,是致命的。

    五年前,罗古镇春茗会,镇上来了个台湾人,听说是个古董商人,随身带了个皮箱,沉甸甸的,看样子藏了不少宝贝。

    李耗子不贪心,他坚信盗亦有道,想着只偷皮箱中的一样东西就好,拿完就走。

    当天夜里,他潜入了台湾人入住的客栈,随手摸了皮箱中的东西,胡乱塞进怀里,溜回了家。

    回家之后,东西拿出来,是一块帕子大小的皮,晶莹剔透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闻起来还香喷喷的......李耗子美滋滋的藏起来,打算等台湾人走后,拿出来卖个好价钱。

    谁知东西还没藏好,就被瞎眼爷爷的拐杖打了个半死,爷爷白赤着脸,急的直跺脚,“拿出来!快点扔了!”

    “扔啥啊?爷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耗子装傻,老爷子更急了,狠狠一棍子,险些将他打的吐血,“拿出来!那是女人的头皮!你知道吗!”

    李耗子傻眼了,“啊?谁说的!”

    “黄姑姑说的,快点拿出来扔了,那女人就在咱们家坐着呢!”

    堂屋里,板凳空荡荡的,李耗子什么也没看到,却觉得有些冷,哆嗦着手去拿那块头皮,自己的头皮也跟着发麻了。

    家里的黄姑姑,据说是一只成了精的黄鼬,他们家的保家仙,这一点李耗子还真是半信半疑。

    原因很简单,他小时候生了场病,发烧到没了意识。夜里做梦,黑漆漆的一条街,阴阴凉凉的,前方有隐约的光亮,他一个人向前走,街上阴风阵阵,半空中卷起很多纸钱,闻得到烧纸气息。

    李耗子迷迷糊糊的,眼看着就要走到头了,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

    回头看,是一个长得很丑的老姑婆,老姑婆嘴巴尖尖的,还有几根胡须,滴溜溜的黑眼珠望着他,险些把他吓哭了。

    “回,回......&

    老姑婆咬字不清的赶他回去,伸出来的手毛茸茸的,指甲还很尖,吓得李耗子赶忙的回头跑开了。

    醒来后,他的病慢慢就好了,后来听爷爷说他本来已经进了鬼门关的,是爷爷去求了黄姑姑,黄姑姑才出面帮忙的。

    但那所谓的黄姑姑,他后来也没真的见过。

    李耗子半信半疑,又舍不得真的扔了那块皮,于是当着爷爷的面,跐溜的出了门,“扔了多可惜,我去给人家送回去。”

    送回去不假,但他的意思是将这块皮送回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偷些别的东西出来。

    这一送,就出了事。

    第二天,台湾人死了,死在客栈房间里,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头皮都被抓的稀巴烂。

    警察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抓住了李耗子,李耗子有重大嫌疑,昨晚只有他一人偷进过台湾人的房间。

    偷东西,杀人灭口......这可是死罪啊,有理也说不清了,李耗子吓傻了,在拘留所里痛哭流涕,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

    救他的人是程濯,当年程濯一个人来到罗古镇,春茗会前后小住了一阵,半夜里睡不着,点了支烟在街上溜达,碰巧看到从窗户里爬出来的李耗子。

    当时李耗子刚刚把那块头皮还了回去,白忙活了一晚上,心情很不爽,跳下窗户的时候正巧碰上程濯,于是很鄙夷的冲他伸了中指。

    竖完中指,李耗子就耀武扬威的离开了,程濯亲眼看到他回了家,当时是凌晨两点多,而法医鉴定,台湾人死于凌晨三点。

    案子调查了一阵,程濯又出面做了证,最后鉴定台湾人心脏病发致死,但死前受了巨大惊吓,头皮都抓破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李耗子入室偷盗所致。

    发现有人偷自己东西,然后吓死了,听起来有点可笑,但李耗子因此被判入狱,坐了两年的牢。

    这两年里,程濯去看过他一次,什么都没说,掐了手中的烟,很鄙夷的冲他竖了中指,李耗子捂着眼睛痛哭流涕。

    两年后,李耗子出狱,痛改前非,在罗古镇开了家小餐馆,生意不错,自己当大厨,整天一身油烟,累死累活,但日子过得无比踏实。

    而在此之前,那家死了台湾人的客栈低价转出,被程濯接了下来。

    不仅如此,程濯还收留了小豆子,混迹在罗古镇的一个流浪儿,以前跟着李耗子厮混,手脚不干净,但好在年龄小,好□□,几年的时间就被他揍过来了。

    李耗子虽然痛改前非,但三教九流的朋友仍是不少,毕竟从小是在焦山一带长大的,勉强算个地头蛇了。

    程濯要的枪很快搞来了,深更半夜的,睡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李耗子,还不忘叫了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濯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

    “放屁!枪都搞出来了,还叫没什么事?你什么人我不知道啊!”

    李耗子骂骂咧咧,但神情难得的正经,“有事你说话,这毕竟是咱们焦山的地盘,谁敢找你麻烦,耗爷爷第一个跟他拼命。”

    “行了行了,”程濯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没什么大事,让你这些哥们先回去吧,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

    程濯要李耗子帮忙找辆车,他要与豌豆趁着夜深,偷偷离开。

    李耗子看了看豌豆,又看了看程濯,贼精贼精的,“濯濯啊,说句矫情的话,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知道你绝壁是个有故事的人,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常年在外漂着不回家,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家里逼婚逼的紧,二是犯了事,在外躲着不敢回,你说,你是哪一种?”

    “你哪来那么多屁话。”

    “当然了,眼下我还能推测出第三种屁话,你搞了个对象,对象家里不同意,逼着她嫁别人,你家里也不同意,逼着你娶别人,于是前些年你逃了出来,现在又回去帮着你对象也逃了出来,其实说白了就是私奔,你俩跑的时候,很有可能还失手打死了人家姑娘的丈夫,现在仇家追了过来......”

    “我x,你不去写书真的可惜了,”程濯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快点去找车,我认真的。”

    “实不相瞒,前些年我真的写过一本书,名字叫《一个想当厨子的神偷注定不是个好犯人》,可惜的是根本没人看。”

    李耗子一边诉苦,一边穿上外套出了门。

    ————

    李耗子的车找来了,一辆不甚起眼的面包车,远远的停在街头,豌豆跟小豆子告别,匆匆的与程濯上了车。

    车子开动,李耗子一边开车,一边往外瞄了瞄,“濯濯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们要躲的人,是不是在客栈二楼?”

    “你怎么知道?”

    “妈的,谁tm大半夜的不睡觉,拿着望远镜往咱们这儿瞄啊。”

    “......”

    “濯濯,我觉得你们已经被盯上了,跑是没用的,”李耗子一本正经,“不如躲到我家去吧,耗爷爷给他们来一个空城计。”

    “不行,”程濯沉默了下,“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屁话,老子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我记得台湾人死的那年,你吓得尿了裤子。”

    “......好吧,就算老子贪生怕死,但如果现在送你们离开,绝壁是送你们去死,”李耗子顿了顿,“濯濯,哥们不想以后看着报纸去认尸,那样我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你就听我一次,在我家躲几天。”

    “耗子......”

    “听我的,不会有事的,他们肯定想不到你还在罗古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我爷之前还一直念叨你呢,正好去跟他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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