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若华进了陈昌旺的办公室,张哲源就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满心的兴奋便化为乌有。在他看来,只有再等待机会了。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张哲源转身往宿舍走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吧!”也许是王若华的爱把他给惯坏了,才使他产生了这种天真、麻痹的想法。

    祸不妄至,福不徒来,这注定将会发生一场不虞之变。

    民工宿舍内,厨子老李和库管老于正在喝酒。

    张哲源一进屋,老李就端起一杯酒跟他说:“源儿,来一杯吧!”

    张哲源推辞:“不了,不了。”

    老于也劝着说:“天冷,喝点暖和。”

    盛情难却,张哲源恭敬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了两人的好意便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于已经回去休息了,老李也睡去了,还打起了响鼾。张哲源躺在床上忧心悄悄,难以入睡。他琢磨着晚上的事始终似欠妥当,怎么糊里糊涂把一场约会给弄丢了,岂不是失信与人?他想去王若华门前,隔着门窗对她说:“若华,今天晚上我来找过你,但是你却出去了;对不起,那明天吧!”可是他也只是想象,况且人在被窝里已经懒得动弹了。

    第二天,在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碰到了王若华,把她挡在路上。“若华,昨天去找你,你却出去了,那今天有空吗?”他仍抱着希望看着王若华说。

    王若华冷冷地看了张哲源一眼,没好气地说:“没空。”随后撞开张哲源的肩膀就走,直撞得张哲源方寸大乱,头脑发热。

    张哲源紧走几步追上,看似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说出来我就不会有遗憾。”他突然变得语无伦次了。本来他想说:“既然没有空,我想把那句话说出来,我不想让那句话成为我的遗。”可是在情急之下就有些口不择言了,而且话中的意思和味道也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有男朋友了。”

    王若华撅起嘴说,看得出来很难过,只是语气缓和了很多。

    “我知道。”

    张哲源也不否认,可是心里却难以接受这件事情。他深深地看着王若华的眼睛,然后悲哀地说:“我爱你,我喜欢你!”说完,他闭上眼睛调头就走,差点与刚下班车的王虎城撞个满怀。他匆忙叫了声王师傅,然后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张哲源穿过曲洋三建生活区,从坑坑洼洼的荒地中一路走到前沙峪村村西。他不愿相信这个“现实”是真的,直感到伤心和难过。但是他对自己说过:“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勇敢地面对一切。”这是他惟一安慰自己的方式,也是欺骗自己的一种方式。

    张哲源很坚强,并没有掉下眼泪,只是失意了胡乱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前沙峪村西雁西湖畔。只见湖畔上垂柳成排,落叶满地,倒映在清冷的湖水中。冷风吹过,湖面上泛起粼粦碧波,只有湖心戏水的野鸭点缀着冬日的残景。

    “啊……”

    张哲源突然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好像要宣泄出心中所有的悲痛。紧接着又是两声,声声撕心裂肺,响遏行云。

    湖心的野鸭受惊后振翮飞起,盘旋在空蒙蒙的湖面上不肯离去。

    “王若华,我会忘记你的,我并没有损失什么。”张哲源对着长空狂吼,说着一些年少无知的话,“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灵感,我感谢上天,感谢你。没有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可以代表一切。”

    吼叫过后,张哲源心里坦然了许多,只是还没有从幸福的感觉里走出来的他,怎么能让他相信这是个现实。长久以来的感情寄托说没就没了,真是让他接受不了。

    他拉开夹克拉链,从兜里掏出那鼓囊囊的东西,原来是一副粉红色的手套,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粉饰。这副手套原本是他想在约会的时候送给王若华的,谁知第一次约会被拒绝,第二次约会接着泡汤,这天王若华又以最好的“理由”拒绝了他,所以这副手套也就没能送出手。

    这是张哲源第一次送人礼物,而且是送给深爱的人,也是他第一次爱的人。本来他也想制造点浪漫,送些鲜花给王若华,既温馨又显得贴切。由于张哲源平时外出少,一般只局限于三杉欣欣家园、前沙峪村及花园广场,他也没见过哪有花店,哪有花可卖。他还天真地想,干脆从中都成公司的花池里拈两朵算了,权当是借花献佛。可是他否决了这个可笑的念头,然而也只是想想。

    思来想去,张哲源感觉天冷了,应该送点实质性的东西,于是他想到了手套。在购卖手套的时候,商场里的女孩子还笑他,怎么卖女式手套?“我买手套是送人的。”他幸福地对那些女孩子们说,好像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恋爱了,终于等到幸福了。

    张哲源看着手套发呆,既然和王若华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以后再看到这副手套也是触景生情。他随手一扬,将手套丢在风里,可风偏偏又把手套吹了回来,吹到他怀中,好像在乞求主人不要抛弃它。“老天或许另有安排,这副手套会属于再次爱的人。”他悲伤地想着,可是下一次爱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又在多远的未来,那好像都是八慌之外的事情。他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爱别人,因为在和王若华的感情中,他已经毫无保留的付出了全部。

    张哲源围绕冷清的湖泊转了一周,才返回三杉欣欣家园。在生活区院内,他看到王若华远远地站在办公室前的小路上打电话,见自己扭过头后,好像又焦急得直跺脚。这时他只顾着悲伤,也不假细想王若华在急些什么,而且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了。

    张哲源足不出户又休息了一天,守着自己的日记直看到这天下午。日记里记录着他和王若华懵懂的伊始,叙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快乐和忧伤,铭刻着每一次难忘的兴奋和感动。他感觉幸福始终都不曾离去,一直像空气一样围绕在身边,伸着温暖的小手抚摸着他内心的伤痛。

    这天傍晚,张哲源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的时候,翻出一幅王若华的肖像图,还是刚认识王若华的时候凭着印象描绘的。

    看着王若华的肖像,张哲源突然发起呆来,感觉王若华秋水般的双眸也在看着自己,面带笑容,懵懂又羞涩,呼之欲出。只是张哲源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又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点燃。火苗翩翩起舞在他手中蔓延开,直到图画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在灰烬里,他似乎看到王若华还在微笑地看着自己。

    告别三杉的日子已经来到了,张哲源犹豫着晚上是不是应该和王若华道个别?毕竟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天,就是作为朋友也不能一声不吭地走了,更何况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打个招呼,说声再会。但是他不敢想象那种难舍难分的辛酸画面,他怕见到王若华后会舍不得走开,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流下泪来。可是他真不想就此一走了之,十年生死两茫茫,以后再相见只怕是遥遥无期。

    张哲源找来了纸张,握笔凝思后,在纸上沙沙地写到:

    若华:

    你好!我走了。今年能能够认识到你我很高兴,是你给我的生命中增添了几分色彩和意味,是你让我学会了面对,面对一切!谢谢,再会!写字的手在颤抖,心情很激动。

    学会面对的朋友——张哲源

    天蒙蒙亮的时候,当人们还在熟睡中,张哲源默默地来到王若华门前,把叠好的信纸从门缝塞了进去。也许他连给王若华当面道别的勇气都没有,才选择了安静地走开,只留下了只字片纸,不辞而别。

    张哲源极不情愿地扭过头,提着行李从王若华门前走开,每一步似乎都踩在自己的心头,就连呼吸也变得很难受。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留下来陪你每个春夏秋冬……”

    张哲轻声地哼唱着周华健的歌曲——《其实不想走》,声音沙沙发哑,充满了悲伤和苦涩。走了一段后,他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他想再看一眼他和王若华相爱的地方,一旦离开,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再见了三杉,再见了我的爱人。”从张哲源心底发出沉痛的道别声。

    当王若华发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她轻轻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现实,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膝盖撞翻了椅子都视若无睹。她往中都成公司看了一眼,早已有人替代了张哲源的工作。她又惊慌地向曲洋三建生活区走去,目过之处十室九空,哪里还有张哲源的踪影。

    其实在第一次拒绝张哲源的相约时,王若华就开始埋怨自己,好不容易张哲源不再逃避了,自己却因为胆怯拒绝了他。她知道张哲源当时心里一定很难过,同时又暗暗决定,只要张哲源第二次前来相约,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向自己表白都会接受。王若华深信张哲源一定会来,而那一天张哲源却令她失望了。王若华伤心难过,满腹的委屈,甚至流下泪来,所以自然而然地拒绝了张哲源的第三次相约,而且还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可是在听到张哲源那句“我爱你,我喜欢你”时,王若华满腹的委屈和伤心就化为了一江春水,成绕指柔。看着张哲源大步地走开,她才知道张哲源把自己赌气的话当了真,后来再见到张哲源时,见张哲源也不理自己了,就乱了方寸,而且惶惶不可终日。直到看到张哲源留下的那封信,她疏忽的那种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

    王若华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跌坐在椅子上。遭此不虞之变,她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不相信这个现实,也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张哲源的离开,犹如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她整个人仿佛都被掏空了。张哲源没有纠缠,只是留下一封信一声不响地就走了。王若华宁愿张哲源和自己纠缠,大闹一场,也不至于弄得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她怨恨自己,明知道他胆子小,还要拿那些赌气的话吓唬他,气他。

    王若华懊悔不已,终日沉浸在悲伤中。

    白天她伫立在门前,晚上则徘徊于水池左右,夜以继日。她始终觉得张哲源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和自己捉迷藏,躲在某个角落在偷偷地看着自己,等他玩够了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黑夜里,王若华谛视着每一个从黑暗中走过来的人影,多盼望张哲源能够突然出现,上前来轻轻地抱住自己,安抚自己。她也知道这是在骗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罢了。

    王若华肩头微微一颤,感觉有件衣物搭在了身上,霎时令心头暖暖的。她回头一看,见王建阳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还天真地以为是张哲源出现了。

    王建阳关心地说:“回屋吧!外边冷。”

    王若华泪眼汪汪,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说:“你回屋吧!没事。”

    王建阳没再说话,只是将王若华轻轻揽在了怀中,就像呵护一只受伤的羔羊,再也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此时,王若华已经犹如一个稻草人,顺势倒在了王建阳的怀里,悲伤地看着这个世界,对于命运的安排深感无奈。

    同样的夜空下,一层冷雾飘浮在冈山机场工地上空,张哲源手中拿着对讲机,口令娴熟地在指挥塔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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