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中都成公司前,张哲源在和警卫老王聊天。

    在和警卫老王聊天的时候,张哲源时不时地看向王若华的办公室。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前人头攒动,工人排成一条长队,好像是在等着领取工资。他和警卫老王闲聊着一些茶余饭后的事,及他最近在机场的一些情况。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姗姗走来,张哲源屏声息气,感觉心跳渐渐加快。来人正是王若华,而且在惨淡的光线下已经认出了张哲源。因为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也不便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彼此。

    看着王若华走远,警卫老王突然低声悄语地说:“唉,就刚才过去的这个承德女孩儿,在这谈了个对象,还是咱们公司的。说来也真玄,前些天那个男的说走走了,这个女孩儿天天晚上在水池子那站着,一站就站到什么时候,后来就有一个男的天天在那陪她,还搂搂抱抱的。”

    张哲源默默无语,不置一词,但是警卫老王说的那些画面让他内心特别感伤。

    警卫老王接着说:“你说走的那个男的傻不傻,这么大一个美女都舍得丢,真是傻到家了,倒是让别人捡了个大便宜。”

    张哲源嘘出一口气,说:“那个傻子就是我。”

    警卫老王特别疑问:“不会吧兄弟,你回来找人就是找承德平泉队这小姑娘的。”

    张哲源不再躲闪,坦言回答:“是,没错。”

    警卫老王非常惊愕,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天方夜谭,又不得不对张哲源刮目相看。

    终于等到人群散去,张哲源才来到王若华门前,举手正要敲门,突然被人喝住。

    “干嘛呀?都睡了。”

    从水池方向传来江花的声音,张哲源看江花正在水池前刷牙。

    隔着房门,张哲源向王若华的屋里喊话:“若华,你能出来一下吗?”

    接着,从屋里传出王若华忐忑的声音:“干嘛呀?都睡了。”

    “若华,离开你我才明白,那天早晨你是在生我的气。”张哲源突然哽咽起来,“如果,如果你还生我的气,那我就在门外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张哲源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水池,江花刷完牙已经进了屋。

    寒风呼呼吹来,张哲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腿也筛糠似的抖动起来。他感觉寒风自下往上在围着自己打转,先是钻进了自己的裤腿,又顽皮地爬上了自己的脊梁,之后又在自己的脖颈绕来绕去。

    此刻,张哲源感觉全身几乎已经没有一丝温暖的地方了,只有心头还保持着温度,因为王若华离他很近。

    约莫五六分钟后,王若华披着一件衣服还是从屋里出来了,没走几步就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她开口就骂:“你有病啊!这么冷的天在这站着,快回去睡觉去。”

    张哲源像个孩子似的耍起了赖皮,低着头用脚踢着地面说:“你不原谅我,我就在这站着。”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对你说我有朋友了。”

    “我不管。”

    见张哲源如此执着,王若华却焦急得好像又有些无可奈何。于是又重复说:“我真有朋友了。”就像在乞求张哲源放过自己,或者忘了自己。

    张哲源立定,坚定地说:“不到最后我决不认输。”

    王若华语塞,默默注视着张哲源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一会儿后,警卫老王走了过来,悄声地说:“刚才承德队女孩出来了?”

    张哲源点头应声:“出来了,出来就骂我。”

    警卫老王提醒:“那是在关心你。”

    张哲源当然也听得出来,好像又找到了自信:“我知道。”

    警卫老王又鼓励说:“小伙子继续等,有戏。”但是看张哲源穿得单薄,警卫老王想把大衣借给他。

    张哲源推托,并谢过好意。

    水池前,张哲源双手插兜,仍在瑟瑟发抖。他抬头望了望寂静的夜空,月明星稀,宛若孩子微笑的面孔。星星眨着眼睛,似乎在笑他了,笑他痴,笑他执着。

    这天农历十五,正值月圆夜,张哲源渐渐意识到,正应了他那句“破镜重圆”的寓意。

    值夜班的王虎城借着月光看到水池旁有个身影,于是走了过去。看清是张哲源后,惊讶地说:“张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干嘛呢?”

    张哲源回答说:“没事儿,一会儿就睡。”

    王虎城察看了一下地形就明白了十有八九,才知道张哲源为什么突然回到三杉。已经荣升为中都成公司代书记的王虎城,哪能容得张哲源在此期间“肆意妄为”。但还是温和地说:“走,张儿,有什么事去屋里说,在这怪冷的。”

    张哲源抱着侥幸的心理说:“王师傅先睡吧!真没事儿。”

    “谁在那呢?是老虎吗?”

    从中都成公司前传来材料科鞠新苹的声音,而且人已经向水池方向走来,渐渐接近张哲源和王虎城。

    鞠新苹看清两人后,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又说:“真是老虎呀!小张也在哪!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呢?”

    王虎城忙说:“快劝劝小张吧!在这都冻了半天了。”

    鞠新苹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儿小张?”

    张哲源说:“没事,鞠姐回去休息吧!”

    鞠新苹又问:“张儿这些天上哪了,这次回来是不想在这找个工作?想找工作,我和王书记都可以帮你。”

    张哲源说:“今天刚从机场工地回来。”

    鞠新苹说:“张,你看天这么晚了,你先回去睡,有什么事儿,咱明天再说!”

    王虎城又恐吓地说:“你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人家承德队的来人揍你一顿,也没人管,快回去睡吧!”

    张哲源说:“鞠姐,王师傅,真没事儿,我就在这站一会儿。“

    两人劝说无效,王虎城只好唤来了警卫老王和老周,命两人强行驱逐张哲源。

    警卫老王和老周得了令,二话不说,一人架住张哲源一只胳膊,挟持着他往曲洋三建生活区走去。王虎城、鞠新苹紧随其后,生怕张哲源反抗而横生枝节。

    张哲源身不由己,频频回头看着王若华的门窗,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他突然顿住脚步,对警卫老王和老周说:“放开吧!我自己走。”

    警卫老王和老周对视了一下,又见王虎城也没什么意见,便放开了张哲源。

    一行五人来到曲洋三建生活区前,张哲源说:“王师傅,鞠姐,没事了,你们回去睡吧。”

    王虎城又警告张哲源,说:“张儿,好好休息,别再找事了。”

    张哲源点头应了一声,随后隐没在生活区的阴影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冰冷的天地静寂得令人可怕。

    差不多有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张哲源琢磨着王虎城和鞠新苹应该睡下了,于是悄无声息地从一个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谁料想,他刚走出生活区大门口,从门旁就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警卫老王和老周。

    警卫老王笑哼哼地说:“王虎城早算出你还会出来,所以让我们两个在这等着。兄弟,你也别难为我们,我们在这也只不过是混碗饭吃。”

    警卫老周也附和着说:“你也真是的,早不闹,晚不闹,偏偏王虎城这代书记刚转了正,你就来闹,你这不是踢人家场子吗?”

    警卫老王和老周与张哲源并没有什么交情可言,两人调到中都成公司不久,张哲源就离开了,所以说起话,做起事来也不会顾及情面。而王虎城就不同了,念及张哲源在中都成公司任劳任怨将近一年,就算是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绝对不会和他撕破脸,而显得不近人情,同时又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王虎城假借警卫老王和老周之手,阻止张哲源“滋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张哲源沉默不语,与王周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那好吧,我和她道个别,说几句话就走。”

    警卫老周和老王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于是答应了,就尾随张哲源来到承德平泉建筑公司办公室——王若华门前。

    看着王若华的房门,张哲源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这才无奈地说:“若华,我得连夜赶回去了。本来我想在这多等会儿的,但警卫师傅不让在这等,怕闹出事来。最后,最后我再说一句……”

    说到这,张哲源突然觉得气噎喉堵,悲怆难言,缓了一口气才说出一句心痛的祝福。他说:“祝你幸福!”

    说完心痛的祝福,张哲源转身离去,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夜里。

    惟一向王若华赎罪的机会被现实给抹杀了,张哲源灰心丧气,废然而返,破镜重圆的希望在2004年那个冬夜里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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