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深知皇贵妃不喜铺张,又不嗜荤腥,所以晚膳以素菜为主,总共只有五六样,于是请疏桐见过点头之后,始去请示主子,莲真传下话来,晚膳就摆在寝宫的炕桌上。

    贴身宫女摆放好碗筷羹匙后,膳房的太监捧着托盘依次而入,横波忙上前端菜,莲真亲自从她手中一一接过,小心安放在桌上,回头笑着吩咐:“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自己也去吃饭罢,只留宜晴和宜珍两人外面答应就好。”

    因前阵莲真小产之事,撷芳宫所有人都被下了掖庭狱严刑拷打,虽事后证明是宜雪一人所为,皇帝震怒之余,仍命将撷芳宫除横波和宝贞之外的人全逐出宫中,亏得莲真念旧,竭力为之求情,才勉强留下。过得几日,皇贵妃又命桑蓉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送来,取名为宜珍,补了原来宜雪的缺。

    宫中规矩,主子用膳时,必须有贴身宫婢和小太监们在边上伺候答应,待主子用过膳后,方能分班退回下处吃饭。是以横波听她这样说,迟疑着不敢答应:“小主,这。。。”

    “去吧。”

    横波看着她,但见烛光下,她清眸中笑意潋滟,似有水光流动,越发显得容光绝世。横波几乎从没见过她如此开心畅意的模样,惊讶之余,喜慰之情油然而生,忙道:“是。”

    寝宫里暖香袭人,数支通臂巨烛将各处照得透亮,莲真与皇贵妃相对而坐,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宫女,嫣然一笑,小声道:“今晚可对不住了,只有我伺候你了。”

    皇贵妃轻声道:“宫里规矩大,你这样总将身边的人支开,可是不好。”

    莲真笑意微微一凝,不声不响拿过碗,用银匙舀了几匙八宝豆腐羹,小心放在她面前。皇贵妃道:“你知不知道,你宫里大小一点儿事,都能传入别人耳朵里去。”

    莲真轻咬下唇,静默良久,方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皇上数次叮嘱我,让我来劝慰你。”

    莲真神色僵住,满腔的喜悦热情顿时化作一片冰冷,皇贵妃却若无其事的接着道:“我身居皇贵妃之位多年,不争宠,不谋权,不结派,视各宫嫔妃皆无差别。若在别人眼里,我们的关系过于亲厚,这绝非好事。”

    莲真心下略觉好过了些,樱唇微动,总算发出声音:“我们永远也逃离不了这座皇宫,也将永远被这些规矩所束缚,若能得一时畅意,我。。。我死亦所心甘。”

    “不许说这种话,再说了,规矩是人定的。”皇贵妃眼里冷光一闪,瞬间又平静无波,她目注莲真,柔声道:“莲真,你说过要听我的话。”

    “嗯。”

    “我知道日子很难。”皇贵妃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于我来说,也未尝不是如此,但是。。。”说到这里沉吟不语,莲真星眸却重新燃起光彩,口中却道:“你是说,你也有像我一样的时候么?”

    皇贵妃避而不答:“最近来看你的人多么?”

    莲真却是不依不饶:“你是说,你也很想见我么?”

    皇贵妃飞快的看了门外一眼,脸上微现窘迫之色,莲真嫣然一笑,不再继续问下去,拿筷子夹了一片鸡油煸白菜放入她碗里,答道:“最近来看我的人不少,但因皇上和皇后说我需要静养,所以她们都只是送些首饰补品过来,略坐一坐儿就走了。”

    “昨天慕绯羽来过?”

    “嗯。”提起她,莲真便不由得微微皱了眉:“我本不想见她,她却守在外面不愿离去,说敏妃已然获罪,事情水落石出,她深感自己对我负疚深重,如今又跟我同病相怜,必欲见我,希望我能既往不咎,以前情相待,哭哭啼啼的,倒叫我没法子。”

    “慕绯羽非善类,你以后离她远点。”皇贵妃放下筷子,缓缓道:“她现在是皇后和丽妃那边的人。”

    莲真微觉惊讶,皇贵妃接着道:“敏妃作的恶不少,但你的孩子却与她无关。”

    “怎么会与她无关?她害死了慕绯羽的孩子,还有那些证据。。。”

    皇贵妃淡淡一笑:“那些证据说明不了什么。”

    莲真怔住:“你。。。你的意思是有人诬陷她?”

    “我不会这样说。”皇贵妃摇摇头:“她做过这样的事,皇上不如从前宠她,她的父亲为立储一事四处活动,又触犯了皇上的大忌,说不定有人刚好抓住了这个时机,借你腹中的孩子给了她致命一击也未可知。”

    莲真仔细想了一想,竟有些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那。。。那会是皇后吗?”

    “嘘。”皇贵妃摇摇头,立即阻止她:“这一切仅限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猜测,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这件事暂且让它过去,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莲真想到那个孩子,心里微微一酸,勉强点了点头,皇贵妃又看了一眼门外,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握住她手,凝视着她:“等你拥有了权力,你自然会拥有真相。我一再叮嘱你要忍耐,以后你会知道为什么,你要为我这样做,知道么?”

    她的眼神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莲真心中瞬间安定下来,顺从的点头:“嗯。”

    “就算不能见面,也要表现如常,不能被别人察觉丝毫异样,或是见到只能以该有的礼仪相待,你能做到么?”

    莲真看着她的眼睛,轻叹道:“我不知道。”

    “我也似你一般想念。”皇贵妃垂下眼睫,却很快又抬起头看她:“我会让你的等待变得值得。”

    莲真欣喜至极,喉咙反倒似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反手握紧她的手,良久才低声道:“我会尽量做到。”

    “还有,以后除了重大节日需要露面,还有皇后宫里的定省,你都安心待在自己宫里,少听,少说,不争宠,不招惹是非。”

    “我从来没有争过宠!”她神色气恼,欲将手从她手中抽回来,皇贵妃却眼疾手快,抓紧了她:“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这个不用你提醒。”

    “我们将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像今天般相处。”皇贵妃慢慢靠近她,声音缓慢而低沉:“莲真,你要记住我的话,从现在起,你要做一个因失去孩子而心灰意冷的妃子,这样,你才可以好好保护你自己。因为接下来,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而我将无法抽身。”

    霍府的大管家霍有忠行色匆匆,走至垂花门前,见两名青衣小厮从里面出来,忙停下来问:“大爷在哪呢?”

    小厮垂手答道:“跟二爷在厅上说话呢。”

    霍有忠连忙进去,来至前厅,果见霍淞和霍泽正坐在那里喝茶,行了礼,满面堆笑的道:“哟,二爷也在家呢。”

    “什么话?二爷我不能在家还是怎么着!”霍泽懒洋洋的倚在椅子上,用眼角瞟着他:“这个天儿,你额上还冒汗呢,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不不不,二爷哪儿的话。”霍有忠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躬着身子道:“老奴有要事禀报大爷。”

    霍淞闻言将茶盏放下,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奉茶水的婢女立即退下,霍有忠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爷,今儿皇上下了圣旨了,封旷校尉为左卫将军,刚旷府悄悄派了人来传旷将军的话,说虽不能面谢,但大爷之恩必将铭记在心,以图后报。”

    霍淞不动声色:“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慢着。”

    霍有忠又停下脚步,霍淞圆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后我们私下与旷府的往来会更勤一些,我知你一向谨慎,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凡事都要机密行事。”

    “是,老奴理会得。”

    霍有忠一走,霍泽便不解的看着哥哥:“左卫将军?”

    “昏君虽不理国事,却精通权术之道,嘿嘿。”霍淞冷笑了一声:“他嫌卫将军一职权力过重,将其一分为二了,旷冲封了左卫将军,又将他自己的御前铁卫袁岳提为右卫将军。”

    霍泽坐骑身子,张着嘴:“我们费尽心机,帮着旷冲一步一步帮严坤那老东西拉下马来,就只得了个左卫将军?”

    “也不必沮丧,至少是个左卫,还是大有可为。”

    霍泽忽然面有愤然之色:“父亲从前将皇贵妃送进宫,原是想借此巩固霍家地位,谁知事与愿违,皇贵妃进宫之后,对霍家并无半点帮助,霍家遭难时,也像是与她无关似的。看皇后的母家,敏妃的母家,谁家不曾沾个光,在朝中风光一时。如今父亲虽恢复大将军一职,我们却还是如此憋屈!”

    “住口!”霍淞轻叱:“你懂什么?这能怪她吗?”

    “说得也是,要怪只能怪她肚子不争气,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倒累了娘家。”

    霍淞瞪他一眼:“皇贵妃已收养了二皇子,这也是一样的。”

    “隔着肚皮能一样吗?”

    “老二,你是不是忘了父亲临行前的话了?”霍淞沉下脸:“前阵子老三回来,你跟他打架,现在提起皇贵妃,又是这等阴阳怪气的口气,现在正是需要霍家上下齐心的时刻,你若再如此,可别怪我用家规处置你!”

    霍泽终究是有些怕这位兄长,举手道:“好好,不说了,我就是随口抱怨一下,大哥你又何必认真?”见霍淞不语,便笑着岔开话题道:“你之前跟我说,娘娘昨日悄悄打发人过来,是为的什么?”

    “对了。”霍淞被他一提,立时想起来,手指着他道:“我今日叫你来,正为这事,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正合适。”

    霍泽奇异道:“什么事?”

    “给皇上炼丹的那个道士李玄真你知道吧?他有几个徒弟,我得到消息说,其中一个叫李冲方和一个叫李冲镜的,经常借出宫采买炼丹药材之际,易名改装到青楼酒肆等场所鬼混,我要你找人接近他们,想方设法笼络他们。”

    “啊哈。”霍泽笑道:“这两个风流道士,倒是我辈中人,合了我的胃口。”

    霍淞皱眉道:“这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给我办好,不用急,一步一步慢慢来,无论用什么代价,或采取什么手段,要让他们不知不觉受你控制,最后为你所用。”

    “为我所用?”霍泽收起不正经神色,问道:“这是皇贵妃吩咐的?”

    霍淞看着他:“你能办好吗?”

    霍泽眉头一挑,英俊的脸上露出惯有的邪恶笑容:“别的事我不敢打包票,这事儿么,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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