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婕妤确实为王爷做过事,可是她如今私心重,见皇上宠她便胜过一切,对于王爷的话有诸多违背,即便如此,王爷也未想过要杀她的。只是王爷听说后宫暗潮汹涌,而你初进宫又不谙这后宫深水,所以才出手搅乱这份刻意保持的平静,好叫你看清局势。”

    傅锦画轻叹,她知道济阳王安排青殊进宫,一方面是助她成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身负武功的青殊与外面暗通消息,心下了然,也不多问,只是安排青殊去歇下,又将问雁叫了进来伺候。

    这一晃,傅锦画已进宫一月有余。

    自从济阳王带着神医进宫为慕容珊诊治以后,慕容珊神色越发好转,面色红润,眼神熠熠。只不过傅锦画在凤鸾宫请安之时,发现慕容珊让众妃嫔留在凤鸾宫内的时间越来越短,后来竟当着众人的面,打起哈欠,催促众人赶快跪安离开。

    问雁诧异,在傅锦画耳边低声说道:“小姐,这皇后娘娘端容显贵,可是刚才为什么一打哈欠便萎靡不振,神色呆滞,好生奇怪。”

    傅锦画见青殊似是见怪不怪的模样,于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青殊,济阳王为我二姐请来的神医,也是照着这个法子为我二姐医治的?”

    青殊迟疑了下,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傅锦画只觉得心猛然沉了下去,恍惚有些明白过来,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望。

    期间,沈昭仪已经从留痕室放出来,因受了这样的打击,于是终日闷在晟霞殿,病病怏怏的足不出户,慕容珊于是连她每日去凤鸾宫请安的晨例也免了。

    而荣弦宫一如既往的荣宠,钟银煌隔几日便会宿在荣弦宫,让众人羡煞。

    虞妃虞红萼已快到临盆之际,相反钟银煌却甚少去惊鸿殿,只是每日打发个太监过去问问,让太监回禀他虞妃的近况。

    侍卫林立的惊鸿殿很安静,傅锦画却渐渐感到有些不安,她本来想过去看一看,可是被芸娘和青殊拦着,连问雁都咋呼起来,说道:“小姐,那惊鸿殿甚少有人出入,咱们去了万一虞妃有个好歹,咱们怎能脱了干系?您要是关心虞妃,还不如叫过给她每日把平安脉的御医问问不就知道了?”

    傅锦画摇了摇头,便打消了念头。她也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会关心虞红萼,难道说,仅仅是因为虞红萼是虞晋声的妹妹吗?

    已是初夏,墨画堂墙角处的四季海棠仍然鲜艳如初,庭院东侧的丛竹已经青翠挺拔,平着湖水的凉亭台阶不知被墨画堂的哪个宫女放了几盆花,远远看去就像是从水面上长出来的,煞是惊艳。

    钟银煌来墨画堂的次数不多也不少,对待傅锦画的态度不温也不火,甚至比起对待傅素琴的娇宠还差一些。傅锦画对于钟银煌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倒也不曾急躁,要想固傅氏一族长荣,一时风头浪尖的宠爱是最要不得的,要细水长流才最稳妥。

    一日,傅素琴来到墨画堂,傅锦画邀她去凉亭小坐。

    傅锦画吩咐芸娘和问雁去准备茶点,单留下绿珠和青殊服侍。

    青殊先扶了傅锦画过去,因青殊在手臂上用了力,所以傅锦画的鞋只是轻轻点在水面上,并未湿了鞋子。

    两人站在凉亭上,回身看去,绿珠扶了傅素琴,眉目间仍是迟疑郁色,傅锦画和青殊相视一眼,又各自落在傅素琴的鞋子上。

    如若绿珠叫傅素琴湿了鞋,那么是她服侍不力,理应受罚。如果绿珠没有叫傅素琴湿了鞋子,那么她定是身怀武功,断断不能留在墨画堂。

    绿珠因为紧张,额间细密的冷汗顺着发丝流下,扶着傅素琴的手臂也略显僵硬,抬头迎上傅锦画审视的目光,又迅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琴妃娘娘,您小心些……”绿珠轻声说道,最终还是决定扶着傅素琴故作无力地走过与湖面平行的台阶。

    傅素琴上了凉亭,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怒瞪了绿珠一眼,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光,绿珠当即伏在地上,浑身战栗,看起来似是惊怕不已。

    傅锦画暗暗蹙眉,这绿珠是宁愿受罚,也不肯露出自己会武的事实,看来还是要另想一个法子试探才行。

    “姐姐,饶了绿珠吧。”傅锦画递给绿珠一个眼神,叫她快些下去。

    傅素琴看着绿珠远去的身影,冷笑道:“真以为我猜不到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吗?”

    傅锦画故作未听见,让青殊下去催芸娘和问雁快些,青殊依言而去。

    廊亭上,只剩下傅锦画和傅素琴两人,傅素琴见傅锦画刻意避开她的语锋,有些不悦,却突然扑哧笑出声来,说道:“皇上前儿个说,要给傅家一个天大的恩宠,要娘进宫看望傅家女儿。四妹,你说,皇上是要下旨让娘去曼音殿呢,还是去墨画堂?”

    傅锦画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确实一惊,想起在傅家承欢膝下的日子,也凄苦不已,强忍着心中伤痛,淡淡笑着说道:“大姐一向得皇上恩宠,自然是让娘去曼音殿与大姐共享天伦之乐。”

    傅素琴见傅锦画只是黯然心伤,却不见与己吵闹,只觉得好生无趣,于是冷冷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在皇上面前求来恩宠,要他下旨也让你去曼音殿一叙。”

    傅锦画不动声色,很客气地道过谢,见傅素琴面色不豫,临走时低声朝傅锦画说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厚待贞妃?因为她父亲严青枫新近在编纂一部盖世之作……弹劾济阳王的奏章。”

    成功看到傅锦画脸上的讶异,傅素琴面上浮起一抹讥笑,施施然离开。

    青殊走过来,扶过傅锦画,重新回到凉亭之上,说道:“对于此事,王爷早有耳闻,青殊这次进宫的另一项任务,便是助你除掉贞妃,让严青枫失信于皇上。”

    傅锦画背转过身,良久,没有言语。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逃不掉。

    次日,傅锦画去凤鸾宫给慕容珊请安之时,慕容珊似是心情愉悦,竟单独留下傅锦画叙话。

    “那日出了那样的事情,哀家见皇上正在气头上,倒一时不好为你求情,让妹妹在梨妆苑受苦了。”

    傅锦画心下一凛,慕容珊看似亲和,却突然提及了梨妆苑,这后宫谁人不知梨妆苑正是因为傅锦画而命名,并且不准后世任何人居住靠近。

    这份恩宠,在慕容珊的眼里,怎么能不觉得刺目?

    傅锦画当即起身,惶恐道:“臣妾愚昧,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又劳皇后娘娘挂念,真是罪过。”傅锦画避重就轻,没有再提及梨妆苑的事情。

    慕容珊只是轻笑,却不妨打了一个哈欠,朝则喜看了一眼,则喜马上转身去抽屉里拿过一只精致的烟枪……

    傅锦画紧紧地绞着手里的帕子,侧脸看向青殊,青殊倒是一脸的镇定,仿佛是早已习以为常的事情,她当时便知,傅则棋肯定也时常如慕容珊这般一样犯烟瘾。

    慕容珊神情迷醉,傅锦画刻意朝后退了退,掩鼻望着慕容珊日渐消瘦的身躯和干柴的手指,心中悲悯。

    半个时辰过后,慕容珊才从那场吞云吐雾的快活中醒过来,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神采,说道:“妹妹,你也该尝尝这玩意儿,都说酒色醉人,其实都不如它令人快活。”

    傅锦画正要开口劝她,谁知见则喜在一旁偷偷拭了泪,悄悄朝傅锦画使了个眼色,傅锦画当即没有再吭声。

    待到傅锦画走出凤鸾宫之时,则喜从后面唤住她:“画妃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傅锦画身边只有青殊,因了济阳王之事,她对青殊也有些戒备,于是便点头应下。则喜将傅锦画引到凤鸾宫一处偏僻房间,进了门,便跪倒在地,“画妃娘娘,则喜有事相求,请画妃娘娘答应。”

    则喜到底是慕容珊身边的人,在后宫等闲妃嫔也都要看她三分薄面,傅锦画当即扶她起身,谁知则喜却固执得厉害,非要傅锦画听她把话说完。

    “刚才画妃娘娘一片好意,要提醒娘娘那烟膏伤身,是则喜一时斗胆在一旁拦着。只因为,因为皇后娘娘时日无多,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说罢,则喜只是痛哭,傅锦画知道则喜话里的意思,正因为时日无多,所以那烟膏能令慕容珊快活一时便一时。

    可是,这毕竟不是岌岌可危之时,傅锦画确实想不到则喜在这儿跪求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大皇子如今在皇后娘娘身边护着,一时倒也不见危难,可是如若娘娘仙去了,大皇子的处境便无法预测了,他的生母淑妃又是不晓事的,如果那时拿着大皇子作为登上后位的筹码,先不说皇上会恼了她,即便是后宫各妃嫔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本来,娘娘如果去了,大可不必挂念身后之事,可是大皇子不同,他自幼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待他若亲生之子,那份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娘娘可以放下一切,只为了将大皇子托付给一个稳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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