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云觉得,每天在天中最让人期待的事情就是去学校饭堂吃午饭。

    和其他学校饭菜就是猪食的代名词不一样,天中饭堂绝对饭菜美味又价廉。天中虽不是g市最优秀的学校,但好歹也算得上是g市前三的重点高中,加之这所学校培养出了很多政界商界的牛人校友,政府拨款,校友捐助,投资力度极大,无论硬件软件都堪称g省甚至全国顶尖。其中有一个餐饮业龙头老大的校友,感慨母校饮食条件太严峻,于是和校方合作,承包了学校饭堂的饮食供应,还特地出资重建了一座三层楼的饭堂,饭堂宽敞明亮,桌椅简约时尚,而且菜色丰富,价钱适中,特别好吃。

    可如此一来,便导致全校师生几乎都不会外出觅食,全部都拥在饭堂里。

    饭堂再大,饭堂工作人员和窗口也就那么多,一到午饭高峰,人潮汹涌,所以排队买饭和与别人拥挤相撞便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有洁癖和不爱与外人有身体接触的肖染也就因此自然而然的将买饭这个重任交付给了叶凌云,自己一个人在挑好的专属座位上听着歌看书解闷。

    所以每到吃饭这个点,就是叶凌云大展跑步速度和臂力的时候。

    中午放学铃一响的时候,叶凌云就像一阵疾风从后门冲了出去,迈开她那长腿,一步三级阶梯地飞奔下楼,然后使出从小到大短跑比赛第一名的速度跑向饭堂,不过由于他们班离饭堂较远,所以无论她跑得多快,饭堂里的学生还是不少。

    但是没办法,就算如此,还是得能跑多快跑多快,谁叫那个嘴挑得不行的麻烦精肖染要吃的菜都是抢手货呢。

    百里香煎鱼、杏鲍菇炒木耳、蚝油生菜以及一盅茶树菇排骨汤。

    叶凌云边跑边默念今天肖染要吃的东西,每天肖染想吃的东西都不一样,他就像个大少爷一样,照常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对着自己调查归纳统计出来的“饭堂每日菜单”点菜,然后服务员叶凌云就得迅速记下,还要保证自己上完课没忘记。

    而且肖染每天都必须要喝一盅广东老火靓汤,昨天喝玉竹猪瘦肉汤,今天喝枸纪菊花煲排骨,明天喝雪耳红枣炖乳鸽,天天不重样,如果饭堂能提供全108种广式靓汤,估计他能全部轮一遍。最要紧的是,肖染喝汤的习惯严重影响到了叶凌云,从小到大,只要叶凌云去肖染家吃饭,就一定会喝汤,喝的汤叫什么名字,里面煲了什么,有什么疗效,肖染都会以最简练的语言给她介绍一遍,久而久之,叶凌云耳濡目染,于是也染上了和肖染一样吃饭一定要喝汤的习惯。

    排了许久的队,终于打好了两盘饭,她托着两个饭盘快速走到离饭菜窗口老远的汤水窗口,将两盅茶树菇排骨汤一边一个放在饭盘上,然后轻松拿起,往肖染的专座走去。汤盅是很沉的,而且若是盘子端得不稳很容易打翻,但是叶凌云臂力惊人,她两手端着两个饭盘加两盅汤就跟托着两坨棉花一样,手稳得很,这也是她甘愿为肖染跑腿的原因,因为这都不是事儿啊,若是一般的女孩估计没走几步就要打翻盘子。

    忽然,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

    “啊哦,不好意思咯。”语气里不带一丝歉意的道歉声紧跟着传来。

    叶凌云闻声望去。

    三个女孩一人托着一个餐盘,为首的女生留着齐肩短发,长相平凡,可是神情刻薄,让人无端生起厌恶之感。

    而她们的面前,是跌坐在地上,饭菜打翻了一身的靳言,虽说现在已经九月底了,但秋老虎厉害得很,天气十分燥热,可靳言却是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说校花,这样的天气你穿成这样不热么?正好,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你把外套脱下来,我赔你一件,如何?”为首的刻薄女说的内容听起来倒是很友善,但是语气却不知怎的总是带着几分讥讽,这种讥讽和肖染说话的腔调又不一样,肖染的讥讽是情商低的习惯性表现,而这个女生的讥讽,是不怀好意。

    靳言没有回答。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将泼在衣服上的食物扫回到手中的餐盘里,看了一眼衣服上一大块一大块的金黄色汤汁和褐色的油渍也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然后转身便走,从头至尾都没有正眼瞧过她面前的那三个女生。

    叶凌云觉得,那日晚上胆怯懦弱、温柔羞涩的女孩,跟眼前这个冷若冰霜,对人爱搭不理的高冷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喂,你这个人是哑巴还是聋子?我们若一在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个态度!校花就了不起吗?真没教养。”刻薄女江若一后面的其中一个小跟班愤愤不平,伸手抓住靳言的肩膀,靳言神情不变,只是微微回头看她,然后冰冷又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放、开!”说完便拂开了肩膀上的那只手,好像有什么脏东西碰到了她一样。

    那个小跟班动作敏捷,一把向后扯住了靳言的长发,另一个则伸脚去踢靳言的膝盖,江若一环臂站在原地,一脸幸灾乐祸。

    估计是她们这边的声响有些大了,饭堂里离她们较近的学生纷纷侧目,却无人有要帮忙的意思。

    但是靳言没有跌倒。

    叶凌云对天发誓,她没有把对肖染的承诺当作儿戏,她确实也不想和顾成宇还有靳言再有什么交集,但是不管现在受欺负的是谁,她都不会坐视不管。

    肖染说的没错,多管闲事的毛病,确实应该改一改了。

    叶凌云长臂捞住靳言,靳言向后栽的冲力被叶凌云给阻挡住,她另一只手化作手刀,一击劈开那个还抓着靳言头发的手,靳言被她的力一带,向前栽进了她的怀中。

    “没意思了哈,什么时代了还玩英雄救美?”

    江若一环臂的姿势没动,只是眉头紧皱,脸黑了大半。

    叶凌云冷哼一声,放开了靳言,靳言看到是叶凌云,如冰一般紧绷的表情才微微松动。

    “你们才没意思呢,什么时代了还学小太妹玩三人帮?在三个人里充老大很有意思么?”

    “你!”叶凌云这句反击的话就像一根针,准确地扎中了江若一的要害,她瞬间像炸了毛的猫,指着叶凌云说不出话来。

    叶凌云好歹也是和肖染从小斗嘴斗到大的,虽然吵不过肖染,但是这么多年和别人打嘴仗她可是从未输过,更何况是和这种看似张扬跋扈实则没什么脑子的小女生吵架了。

    “你完了,你知不知道我江若一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小混混头头么?”叶凌云不耐烦地答,仗着身高优势,走近江若一,低头俯视着她,一脸瞧不起她的样子。

    江若一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她仰头瞪视叶凌云,一巴掌就朝叶凌云脸上扇去,叶凌云哪里把这点攻击看在眼里,她随手一抓,就紧紧地扣住了江若一的手腕。叶凌云的手劲很大,只不过轻轻一捏,江若一就连连哀嚎。

    “算我给你的一句忠告,没本事就不要去招惹别人。”叶凌云微微弯腰,在江若一的耳边轻声说道,话音落地,叶凌云便不再理气得浑身颤抖的江若一,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学着肖染鄙视别人的表情不屑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像一个护花使者,揽着靳言迅速离开现场。

    江若一破口大骂,高声喊道:“臭小子,有种报上你的姓名!”

    叶凌云脚步一顿,她微微侧头,戏谑一笑:“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高一1班,叶凌云。”

    “叶凌云,你给我记着!”

    记个屁。

    叶凌云在心底啐了一口,都什么年代了还时兴校园暴力,偶像剧看多了吧?

    幼稚,啊呸!

    离开饭堂,叶凌云便问一旁一直沉默的靳言要不要把长袖外套给脱了。

    靳言没有回答,只是坚定地摇着头。

    “师姐,那你这个样子……”叶凌云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解靳言为什么在大热天里那么执着地要穿长袖外套,“要不然你穿我的外套?不过我的你穿着可能有点大。”

    “没事。”靳言朝叶凌云浅浅笑道,“谢谢。”

    靳言是个美人,笑起来比她绷着脸要好看一百倍,明眸皓齿,清朗可人,叶凌云看着她浅淡的笑容,似乎听见了花开的声音,不由地脸颊微红。

    “那师姐,你先去我们高一的女厕呆着,我去去就来。”

    靳言点点头,叶凌云刚要走,靳言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师姐?”

    “叫叫叫叫我、阿言。”靳言将长发撩至耳后,还是那样浅浅地笑着,“阿凌,可可可可以吗?”

    叶凌云愣愣地点头:“当然可以了,靳言师姐。”

    “阿言!”靳言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点愠怒。

    “好啦,阿言,我马上回来。”叶凌云哈哈大笑,转身便跑向课室,看着靳言鲜活的面部表情,不知怎的,心情就有种微妙的愉快。

    靳言,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高冷,最起码,她在顾成宇还有叶凌云面前是非常温柔的。

    也许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想要掩饰她口吃的这个小缺点。

    叶凌云从自己的柜桶里拿出裹成一团皱巴巴的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抖开来大力拍打了几下。

    课室里有空调,如果在课室待久了会特别冷,所以叶凌云通常会放一件外套在学校,以防着凉,不过不修边幅的她基本上都是外套一脱,卷成一团,直接塞进柜桶里。

    叶凌云拿着外套刚走进女厕,抬眼便见靳言恶狠狠地盯着厕所镜子里的自己,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令人厌恶的脏东西一样,就好像下一秒她便要抡起石头把镜子里的那个长发女生砸个粉碎。

    叶凌云在心底突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是多么凶狠的眼神啊。

    像索命的恶鬼一样。

    “阿言……”

    靳言的眼神刹那间就改变了,她回头去看叶凌云,又是那般浅浅淡淡却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笑容。

    “那个,衣服有点皱,不要嫌弃哈。”

    “不会、谢谢。”

    递给她衣服的时候,叶凌云顺势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却没想到靳言吃痛地捂住了叶凌云触碰到的地方。

    “怎么了,我……我没用力拍啊。”叶凌云见靳言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她焦急地问,“阿言,是不是伤到你了,给我看看。”

    “不……不用!”靳言来不及阻止,长袖已经被叶凌云卷了起来。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和刮痕。

    跟叶凌云后背上的伤的壮观性有得一拼。

    “阿言你……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我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挨打啊,怎么会……”

    靳言把袖子放下,遮住手臂上的伤痕,只是结结巴巴地做了短暂的解释,说是下山的时候摔了一跤才伤成这样的。叶凌云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再怎么追问,靳言都不再做回答。

    叶凌云也只好把这个疑惑藏在心底。

    奇怪。

    如果说女人是一本书,那么靳言就是一本每页都能吊人胃口的悬疑小说。叶凌云只见过靳言三次,可每一次,靳言都好像展现了她不同的一面,让叶凌云心里好奇得痒痒,却不敢问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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