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岁月倏忽过,世间浮沉又一年。

    狂风肆虐的寒冬被迫撤离到了大地的另一边,和煦的暖阳挂在旷远幽蓝的天空,素日的一片银装也换上了淡淡的新绿。积雪逐渐融化,淙淙流水在山间迂回,滋润着万物,野芳发而十里幽香,佳木秀而百里繁阴。湿润的空气里随之而来的新鲜气息唤醒了人们内心深处潜伏着的激情,让人不禁萌发出对室外世界的憧憬。在阁中呆了许久的少女们相约外出踏青,在古老的仪式里为自己点亮一盏幸福之灯。外头如此热闹,宫中也不能落了人后,各部都忙碌着十五之夜庆祝的事。

    年初十五之庆是宫中大事,祭祀为社稷祈福,宴饮为君臣同心,造福朝廷。是夜,春风拂槛,千般景物堪图画,润物无声,一轮明月林梢挂。宫中楼宇林立,灯火辉煌,席上君臣尽美,畅谈处,实是风流儒雅。在有穹国服侍过颉颃的孟婉兮此时身怀有孕,颉颃便列了席位,让她也参加这次宴会。泳思因婉兮怀孕一事,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倒也没有不平之气。只是太子妃竟一身素服列坐其间,让泳思感到不解。

    自太子死后,宫中行事的风向立刻就有了变化。月池王鬓染银丝,神色颇显憔悴,虽有通明灯火也照不见往日的神采。此次宴会,王后并未出席,那一个位子华丽而空虚,正如王后的内心。音乐响起,舞女们翩然而至,其中有一个绿衣女子被众舞女以众星拱月之姿推到了舞台中央,那女子的面颊用五彩绘成涟漪状,魅惑而妩媚,且长发过腰,发丝乌黑油亮,自在散开,并随着身体的舞动轻轻摆动,发间幽微的香气和着习习凉风渗透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忍不住想重重地吸上一口。一袭绿衣齐胸口上方一色裁开,隐隐透着雪白的xiong部。衣服上端绘着大朵橘红色的美人蕉,艳丽如朝霞,使得本就雪白的脖颈越发细嫩。下方的裙摆形状似荷叶,又用金丝绣成脉络,裙摆边缘处尽用金丝包裹,那一缕缕金丝闪着华贵的光芒。裙摆长至脚踝,只露出一双小巧灵活的双脚。舞动时,甩袖腾跃,游刃有余。流纨纤腰,轻盈多姿。绿衣女子稍微靠近了颉颃,动作极是妖娆,颉颃见惯了这种场面,并未放在心上。绿衣女再移步舞台中央,闪耀如明月,众人皆惊叹其舞艺超群。只有孟婉兮一人顿时觉得紧张起来,因为这女子面熟,那些动作,那些表情……婉兮越想,越觉得不对。这时,泳思也注意到婉兮脸上的异样变化,心里只是想或许是一个女人见到更美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有意,一时不适罢了。音乐声渐转激越,女子折腰转身,直奔颉颃而去,婉兮终大声疾呼:“公子小心!”大叫的同时,那绿衣女子已经手持匕首刺向颉颃,颉颃巧妙闪过,舞女中另有几人相继拔出武器杀向颉颃。其它公子见有人刺杀颉颃,心里乐得慌,哪里肯真帮忙。只得喊一声“有刺客”,然后便去月池王旁边护驾,随后退了出去。大臣们想上前又怕匕首有毒护主不成反而伤了性命,群臣相顾,惶急无措。那几个女子武功不凡,绿衣女子身手了得,可也伤不了颉颃。绿衣女子见势不妙,再打下去,自己必败,将匕首转向泳思,情急之下,颉颃竟不顾危险以身保护。绿衣女子找准机会,想一刀结果了颉颃的性命,刹那间,鲜血顺着刀刃淌了下来,不过那血却不是颉颃的,而是太子妃的。绿衣女子将刀刺向颉颃的那一刻,大子妃出人意料地挣脱丫鬟,冲上前挡在了颉颃的面前,太子妃捂着受伤处,虽然痛苦,脸上却溢满幸福的微波,她的嘴角强挂着一丝笑意,叫了声:“颉颃!”然后就缓缓地倒了下去。

    “太子妃,你,你……”颉颃语塞,他扶着倒下的赫连萧盈,心里只希望她不要有事。

    绿衣女子本以为自己成功了,谁知紧要关头跑出来一个太子妃,害得自己失手。

    侍卫赶进来,颉颃大声喝道:“拿下。”

    绿衣女子绝望道:“不必了,反正是一死。”

    婉兮一阵踉跄跪在颉颃前面;“公子,请你饶了她吧!”

    颉颃愤然不解:“你说什么?”

    婉兮竟然上前求情,泳思虽不知道她与刺客有什么关系,但肯定别有内情,殿上人多口杂,实在不宜纠缠,断然说道:“公子,这些人大胆行刺,实在罪无可恕,孟婉兮与刺客勾结,应一并拿下。”

    颉颃明白泳思的忧虑,怒声说道:“带下去!”

    有刺客一事,众人也没了兴致,各自散去。颉颃与泳思一同来到婉兮处,婉兮正在伤心,见颉颃到来,又哭又笑。

    “公子,姐姐。”

    颉颃有点担心婉兮的身体,说道:“你怀着身孕,身子要紧。”

    泳思也安慰她:“妹妹,姐姐刚才只是权宜之计,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妹妹知道,都怪我太冲动了,不知会不会连累了公子。”婉兮说着竟又流下泪来。

    “不用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颉颃最关心的事情。

    “公子不记得了,穿绿衣服的人就是孟越兮啊,在有穹齐斯城的时候,你们都见过她的。她就是在齐斯城的宴会上,那个撒泼酒的侍女。她是我的妹妹,我母亲身分卑微,我也不被重视,在宫里,只有越兮待我如姐妹,那时她对太子一往情深,太子走后,妹妹就在宫中等着太子归来。可是,谁料太子一去殒命不回。后来我打听妹妹的消息,父亲要把妹妹嫁给长桑大王,长桑大王已年近半百,风流无羁,妹妹宁死不从,就从宫中逃了出来,可是出宫后不久,就听到妹妹的母亲暴毙的消息,不用说,她一定是被逼自尽的。妹妹出宫后走投无路,被人欺骗,落身酒肆,遭人欺凌,妹妹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公子与太子的恩怨造成的。现在妹妹进宫行刺,只为一死,可她着实可怜,求公子饶她一命吧!”

    白有良连夜审问,情形与婉兮所说无异,也就是一个弱小女人绝望地还击罢了。既然兴不起风浪,又有婉兮求情,颉颃姑且留了孟越兮一命,让她远去他方,对朝中只道是太子在有穹负了的女子,心中气极却把气撒在了公子身上罢了。

    深夜,颉颃伴着朗朗月光走在回忆的长廊里,不知萧盈的伤怎么样了。那年,太子与颉颃都倾心于赫连萧盈,身处宫闱,颉颃难得动心,可她最后却嫁给了太子,赫连大人又施手段把萧盈的妹妹萧月嫁给颉颃,颉颃觉得赫连大人利用女儿太卑鄙,一直耿耿于怀。许久,颉颃才走到了泳思的房里。

    “公子累了吧!”泳思若无其事地关心道。

    “太子妃的事,你为何不问?”

    泳思笑道:“公子想说,自然会告诉妾身的,妾身又何必问呢!”

    “夫人最是体谅我,如今她因救我身受重伤,为避免他人闲话,你吩咐底下的人好生照顾她的伤。”

    “妾身会的,公子尽管放心。”

    “由你亲自去办,我当然放心。”

    两人相拥,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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