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展肖进入通往成德殿的入口。

    沿着蜿蜒红木搭建的回廊,我们来到一座青石砌成的宫殿。

    暗红的瓦砾,上翘的屋檐。既不繁复,也不简素。

    殿前一对石兽张牙舞爪,双眼怒目圆睁、虎虎生威。宫殿正中,“文成武德”高悬上方,令寂静的大殿更添几分威严。

    “文成武德”——成德殿。

    成德殿宫门大敞,门口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列了七条禁令。第一条为:入殿后不得出,巳时子刻后不得入。后面六条都是关于考风考纪的。

    我们站在偌大的宫殿前,空无一人的成德殿寂静犹如荒废许久的墓地。

    “……不寻常。”展肖轻轻地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适时远处传来几声钟响,浑厚的声音几乎穿透宫墙。

    “……巳时?”

    我和展肖面面相觑,一前一后地踏入成德殿。展肖的另一只脚刚迈过门槛,身后古旧的朱门跟长了眼似的自动合上。伴随着齿轮摩擦的沉重声,发出一声喑哑的闷响。

    殿内漆黑一片,密不透风。只听得见周围传来岩壁间摩擦的轰隆声。片刻,自墙壁两边燃起两排壁火,霎时点亮整个殿堂。

    殿内骤然明亮。大殿的正前方,墙壁上一块雕刻着暗纹的墙壁缓缓凸起。壁上雕镂着一个大大的“文”字,几乎占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一。晕黄的烛火下,原本青石铺成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白相间的石板。

    石板横九块,竖八块。黑白错落相间,井然有序。

    我瞅瞅身后紧闭的大门,跳几下试试脚下的地板:“这春试也真是有趣,该不会第一试就是让我们破机关吧?”

    “上阳府机关天下闻名,当今世上能破它的人屈指可数。你我不过是参加春试的童子,朝廷再刁难人也不至于如此。”展肖在诺大的宫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敲敲墙壁,又蹲下去研究研究地板。

    爹说过,上阳府机关天下闻名。春试第一试设在上阳府必然有它的道理。

    我走到浮雕前蹲下,用手指蹭了蹭浮雕和地面的衔接处。

    咦,有缝?

    春试历来不许迟到,禁令第一条却规定巳时子刻后不得入……明明到了巳时殿内却空无一人……难道!

    “那个,我似乎猜到为什么‘巳时子刻不得入’了。”我站起来拍干净下摆的灰尘,从石壁烛台上拔下一支蜡烛,将烛火对准地板处连接的缝隙。果不其然,烛火随着流动的气流微微颤动——这道墙的后面肯定还有别的房间!

    今年考生众多,如何以最快的方式从众多考生中选出真正天资过人的少年英才恐怕是朝廷的一大难题。朝廷的目的恐怕是在第一场考试就划分出优劣!这第一关考的便是“稳”!

    临危不惧、眼观八方,洞悉细节,不自乱阵脚——只有足够细心、沉稳的人才能结合环境与石碑上的提示推测出出题者真正的用意……如果我猜得没错,自我和展肖排队的那一刻起这第一场考试就开始了!

    我将蜡烛放回烛台:“这第一关恐怕是让我们在一刻时之内找到出口,并到达第一试的考场。”

    不期然间,展肖和我的目光了然地撞到了一起。

    “兄台说的不错。巧的是,在下刚刚也想到了一件事——”展肖缓缓环视了整个宫殿:“自古民间以‘九’作数寓意无穷,九九归一谓之大道。上阳九殿共计八百九十一道机关,每座宫殿各九十九道。这上阳府也算把‘九’运用到极致了。这大殿地面横九块地板,竖列却只有八块石板——在下觉得,会不会原本就有九块石板却因为某种原因被生生隐去了一列。”

    “你的意思是这出口就在这面墙的后面?”

    “十之八九!”

    我和展肖不约而同抬头看面前的墙壁。眼前镂刻着巨大“文”字的石壁似乎更加充满玄机。当下我们纷纷会意分头查找墙上的机关。

    展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墙面上突然有一块地方凹了下去。

    机关触动,陈旧的齿轮声咔嚓咔嚓地响起。从左边的墙壁里缓缓推出了一块方形的石台——这是一张石质的案台。

    石案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只堆满了黄金的青铜大鼎。

    鼎中的黄金多得溢了出来,有几块甚至遗落在地上。在四周火光的环绕下,黄金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除了堆满了黄金的鼎,案上还立着幅画。画的是传道解惑图。上面写了十六个字:

    尊师重贤,俭以养德;唯才是用,能者居之。

    案上香炉薄烟袅袅,台面上放着未用的香火。

    “尊师重贤,俭以养德;唯才是用,能者居之……”这难道是要我们给先贤敬香?

    展肖似乎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各自从台面拿了三支香点燃,对着画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入香炉。

    ——没有变化。

    好吧……难道是我们会错了意?

    如果刚才那一关考的是我们够不够“稳”,那这一关考的又是什么?品格?朝廷有这么闲么?即便是考我们的品格,适才我们也都上过香了……香已经用过,剩下的就只有画跟这只鼎了……

    炉中的香已燃了三分之一,散发出一股似花草般的幽香。

    我来回踱步,想找找看还有什么被我落下的线索。

    “兄台,我适才又想起一件事。”展肖揉搓了下手指,然后将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我在来京的途中路过万毒峰。峰间有一种草,名曰避虫草。春夏开花,花开时气味幽香,有退避毒虫蛇蚁的功效。而此香的味道和避虫草的味道极像。”

    “……那又如何?和我们找出口有关吗?”

    “不如何,只是突然想到罢了。”

    展肖耸肩,我无语的把目光移至香炉后的画上。

    画中无机关,剩下的就只有装着黄金的大鼎了。

    出题的人胆子还挺大,放真么多的黄金也不怕人偷么?

    等等……偷!

    如果这一关考的是“德”——尊礼敬贤、不为金钱小利所诱谓之“德”。

    鼎中虽然堆满了黄金,但是还有些许缝隙余留。下意识的,我将地上的金块捡起放入鼎中。就在我放完最后一块金条时,整个案台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

    案台缓缓移回墙壁,同时靠近对面墙壁的两列地板下沉裂变成一道沟槽。紧挨着沟槽的墙面左右分开,露出两处凸起的石块。两处石块手掌般大小,相距约三丈宽。两块石块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文”字,字迹形体都和正墙上的字一模一样。

    “兄台果然机智!这该是最后一处机关了吧?”展肖冲我展颜一笑。在这密室中一时竟让我生出阳春三月杏花白的错觉。

    我甩甩头,微窘:“凑巧而已……”

    “看来是要你我二人摁下墙上的石块?”

    展肖向机关走去。

    他突然在沟壑前停住。我明显地看见他的身子一僵。

    “怎么了?”

    我走过去,当我看清沟壑中的东西时顿时头皮发麻——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蛇在小腿深的沟壑中爬行交缠,时不时抬起脑袋吐着鲜红的信子。

    我强按住自己昏昏欲呕的感觉,突然明白了这一关的真正用意。

    刚才案台上那只鼎恐怕没有一定的重量是无法开启这第三道机关的——看见黄金见利私吞,或有心不行、不将掉落在地的金子重放入鼎中的人,都无法破关。

    就和展肖说的一样,案台上的香是用避虫草制的,若不敬贤上香,即使开启了机关沾不到避虫草的味道断然也过不了蛇群这关……想必最后蛇群这关也没什么其他的解释了——估计这最后一关考的,便是我们的“勇”了!

    展肖木着一张脸,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僵硬:“现下我们该知道刚才那香有什么用了……我们身上残留了避虫草的余香,可帮我们避开底下的毒蛇,但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那蛇看得我头皮发麻。我实在不想与蛇共舞。

    展肖迟疑了片刻:“……还是我先下去吧,确认无事后兄台再下来!”

    我刚想说我不想下去你也不要下去,展肖“嗖”的一声跳入了蛇池。

    展肖跳入蛇群,神奇的是那些蛇竞以展肖为中心迅速向外散开。离展肖最近的几条蛇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剧烈地缠扭着身体。上下颌张至极限,露出尖利的獠牙,竖瞳狰狞,紧盯着展肖赫赫相逼,不时发出威吓的嘶声。

    展肖每走一步蛇群便退一些。

    展肖走到了左边的机关摁下。轰隆声响,殿前方整块石墙开始后移。随着石墙的后移,浮雕凸出,最后竞变成一道闭合的石门。

    “是出口!你下来按下另一处的机关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我晕眩地看着蛇群欲言又止,即使知道避虫草的余香能退避蛇群还是没胆下定决心跳进去。蛇群感受到周围的震动似乎更兴奋了,盯着展肖的模样就想是一道美味可口的点心,猩红的芯子吐得更欢。

    “别磨蹭了!一刻时间怕是到了!”

    眼皮蹦跶,我满脸纠结如同便秘似的看向展肖。

    “快些!”展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刚毅果绝,眼神甚为……犀利!

    虽不想承认有点被他的眼神吓到,我还是一咬牙跳进蛇池,哆嗦着腿走到另一处机关,然后用力摁下去。

    只看见凸出的岩壁缓缓前移。渐渐地,有一丝光线透出。等到石门完全开启,我一刻都不想多待逃命似的窜出蛇池,飞快地冲出口奔了出去,同时心里把这次出题的考官的祖宗狠狠挨个问候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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