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季郡王府上下慢慢安静了下来。今天是太后主婚季王爷大婚的好日子。丝竹响了一整天,此刻,一身喜服的季郡王韩慎礼站在湖边,看着湖对岸新房,参天浓眉紧锁,鹰般深邃的瞳孔里散发的怒意已经将之前的厌恶掩盖。

    一旁的一个小宫女弓身说着:“爷,柳夫人说您今儿大婚,理应在正房与王妃鸾凤同栖。实在不应为了她坏了规矩。何况王妃是镇边将军嫡女,太后亲自主婚,如王爷因着夫人,冷落了王妃,一旦被小人添油加醋的传出去,怕今后府中宫中甚至京中,都将无夫人和其母家容身之地了。”

    “柳姐姐向来识大体,可是这般怯懦不像是她的脾性。蕊儿,柳姐姐是不是病糊涂了,竟然改了一贯争尖儿的脾气?”季王同母的胞妹霖和郡主走过来,悻悻然的说。

    叫蕊儿的宫女没有说话,韩慎礼回头瞪了霖和郡主一眼,一挥袖子让宫女退下。

    “王兄,这镇边将军府的女儿就是不一样,太后娘娘竟然如此看重。大老远的从西北接来留在身边调教数月不说,还亲自主婚。这可是多少年少有的荣耀呢。”霖和郡主越说声音越大,“不过话说回来,太后也是极为看重哥哥啊,三年守孝期未满,这才一年,她就急着把侄女塞给你。看来这些年边境和平太久了,镇边将军都要镇镇京城了。”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韩慎礼冷冷的看了一眼假山后面打断了郡主的话,然后转身想要离开这已经不安静的地方。霖和郡主竟在背后跳脚大叫起来。

    “你真要去跟那个穷山恶水出来的野丫头圆房吗?”霖和当然明白王兄刚才凛冽的眼神是在警告什么,可是越是如此,她越是玩心大起,毫无掩饰,追在韩慎礼身后,声音大的不只假山后面,怕是身后高楼中的柳夫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韩慎礼只是头也不回。

    走到新房外,门口跪着几个前来守夜的侍妾和太后指给王妃的管教嬷嬷。韩慎礼心里烦躁,可是又不得不进去。既然已经成婚,这一关是早晚的。即使里面的女人是洪水猛兽。

    “王妃您醒醒,王妃,王妃……”正要推门,却听见屋里一片混乱,宫女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怎么回事?”此刻,出现任何声音,他都是满心厌恶的。“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韩慎礼看向跪在门侧的玫夫人问。

    “跟爷回。大礼过后,妾身等人一直在偏厅陪奉各府女眷。也是刚刚才过来守夜。刚才屋里就一直叮叮当当的,王妃的贴身丫头都在里面,想着应该没什么。且外面有管教嬷嬷守着,妾们也着实不敢多问。”玫夫人杏眼轻眨,无辜中好奇之中,漏出一丝暗讽。

    韩慎礼没有看她,其实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抬手刚要推门,一个满头大汗,衣着狼狈的丫头从屋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边跑边喊着:“刘嬷嬷,不好了,王妃把床帐点着了!”

    话音刚落,两个丫头费力的架着一个已经一身红衣却满身酒气的女子从屋里滚了出来,她手上还死死的抓着一只已经灭掉的蜡烛。一股混杂了香料的烟气与她一起突出来,韩慎礼心中厌恶更甚。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霖和郡主拦住了。

    “还不快去救火!”霖和郡主对身边的下人吩咐着。又对一旁完全吓飞了魂儿的老嬷嬷说,“刘嬷嬷,快让人把王妃安置别处。这新房怕是住不得了。”

    “新房那边还得派几个人好好收拾收拾。”东阁里,刘嬷嬷一边为一副不省人事,狼狈难堪的季王新妃顾念静擦拭已然花掉的妆容,一边嘱咐这一旁的下人。看着跟王妃一样狼狈的四个王妃贴身侍女,刘嬷嬷想吩咐,却没有胆子。咽下责备她转而又对一旁脸色难看的韩慎礼赔礼说:“王妃又是如此样子,怕是也无法伺候王爷了。还请王爷见谅。”

    看热闹的霖和郡主往前靠了靠,又被熏天的酒气逼的不得不掩住鼻子,说:“听闻西北民风彪悍,只是不知道新婚习俗竟然与京城相差这么多。新婚之夜,未待新郎官儿如何,自己竟将自己灌得如此不省人事。”

    刘嬷嬷脸上不自然的抽动两下,自己主子如此失礼,她这个主管礼仪教导的嬷嬷自然脸上无光。可是毕竟主子就得护着,刚想替主子辩解,榻上的顾念静却翻了个身,一脚已经踢开被子大喇喇的一个大字摆在榻上。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屋里气氛尴尬到了顶点,跟着顾念静嫁过来的四个陪嫁丫头习以为常的为她拉过被子盖上,似乎更坐实了郡主的话,彪悍,果然彪悍。

    按规矩前来守夜的几房侍妾都已经被打发了回去,只有玫夫人找个了借口留了下来。此时在一旁不时偷瞄着脸色铁青的郡王韩慎礼。他的脸色越难看,她心里越是笑开了花。

    之所以不走,除了好奇心想让她看看那位新王妃能够失态到何等样子外,更多的是为自己的谋划。平日里那个今夜抱恙的柳夫人一直独占着王爷,如今王妃这幅模样,怕是王爷今晚更不可能留宿。本来满腹委屈的为他人圆房守夜,不想正好捡个便宜。想着,不觉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

    “王爷,明天您还要和王妃入宫谢恩。这时辰不早了,咱们都围在这里,王妃怕是也休息不好,妾让月芍去准备了些安神醒酒的甜汤,一会儿送过来,顺便炖了些药膳。折腾了这半天,想着王爷和郡主也都累了。不妨去琢玉那里吃些东西。”

    霖和郡主看了小心翼翼的玫夫人一眼,低头拨弄着自己腰间栓佩剑的珠子,不置可否。

    韩慎礼看了一眼床上已然睡沉了的始作俑者,不等看清,眼神已经转到一旁的刘嬷嬷身上,虽然心中不甘,为了周全还是说道:“朝晖居是太后亲自派人在我府中督建的大婚新房,如今被王妃一把火,虽未有大的损毁,只是屋内怕是短时间住不得了。这里虽比不上朝晖居,不过还是住得的。你们就先安置这这里吧。本王明日安排了人重新收拾了,你们再搬回去。”说完,不等刘嬷嬷回话,他已经先行离开。

    玫夫人喜滋滋的跟在他身后,本以为可以称心,不想韩慎礼却对跟在身边的贴身小厮说:“去书房。”

    霖和郡主看韩慎礼已经走了,懒洋洋的站起来,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榻上的王妃,眉头轻挑,对愣在门口的玫夫人说道:“戏散了,我也累了。玫姐姐房里的宵夜,怕是也凉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们休息了。”说着,优哉游哉的扶着侍女从玫夫人身旁绕了过去。

    玫夫人虽然心里不甘,可是也不敢发作,只是狠狠的咬着嘴唇,跟着离开了。

    刘嬷嬷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又环视了一下王妃的四个丫头,四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心里虽然不快,想要找人训斥一番。可是王妃的四个陪嫁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出来之前太后也嘱咐过,她不要多事只做提点即可,只得强压下心头不快,吩咐丫头好生伺候,自己也走了。

    听着屋外已然安静下来,四个丫头互相递了个眼神,各自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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