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负手而去,寝殿瞬间变得空落落,安静的有些诡异,仿佛能听见呼吸的回声。地上银丝炭烧得热乎乎暖洋洋,滔滔却觉得心一点点凉下去,将被十三扯松的小衣系一系,轻叹一声起身坐到床上。

    她倚在雕花罗汉床边,一手抠着鎏金帐钩子,呆呆等了一会儿,觉得通身有些发寒,便起身披了酡红羽缎大氅,继续靠着等。

    想着十三有些醉意,外面寒风料峭,会不会被风扑了?晚上在王府用膳时尚有些喘嗽,半夜出去,冒了风,定会咳的更严重!都是自己任性,不该惹他生气,何况哪个姑娘出嫁了不生孩子的!

    不多时,知画轻手轻脚进来,将小莲花手炉塞给她,试探着问道,“郡主,夜深了,用不用给您灭几盏灯烛?”候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泥塑木雕一般只管直直坐着,便声音略大些道,“木荷说殿下去前院歇下了,八成不回来了。”

    滔滔回过神摇摇头,嘱咐道,“不用。廊下的灯笼也不要灭,你先下去吧。”

    知画想着再劝劝,看她一脸决然,明白她打定主意的事,别人劝也没用,只得又替她添上炭,轻轻退到外室。

    滔滔自顾靠着床打晃,满脑子惦记着十三,心里一阵悔一阵痛,清醒一阵模糊一阵。朦朦胧胧中,感觉面上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烛光。

    心中一动,她猛地睁开眼,果然见十三直直伫立在面前,依旧穿着那件墨色大氅,怎么样出去的,仍是怎么样回来。他面上酒意已消退不少,眉头微微皱着,眼眸中满是深深的悔意和痛惜,定定瞧着滔滔的眉眼,见她睁了眼,喉头一动,低声唤道,“滔滔!”

    她眼泪立时便滚下来,刚一起身,便被十三迎上来紧紧揽在怀里,他身上很凉,尚带着外面的寒气,透过小衣传到身上,令她忍不住打个寒噤。

    十三看她不说话,只是掉眼泪,心里慌乱得很,不住向她额上乱亲,闷声道,“滔滔不哭了好不好?都怪我,不该惹你伤心!”

    她心里又委屈,看到十三安然回来又放心,般般种种也说不出来,只管一味哭个不住。十三越发慌得不行,拽了她的手向自己脸上一拍,道,“是我不好,你打我。”

    滔滔那股委屈劲儿稍稍过去一些,将手抽出来摇摇头,紧紧抱着他的腰,仿佛一松手他便又消失不见一般,抽抽噎噎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十三长叹一声,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混账事。”

    二人悄无声息抱了许久,滔滔才止住。十三抽出绢子来替她拭拭泪,顺一顺鬓边青丝,柔声哄道,“去床上躺着吧?仔细站的腿疼。”见她点点头,便轻轻将她大氅褪了,自己也跟着上床去,面对面躺着。

    十三看她睫毛上尚挂着湿气,心内懊悔不已,暗怪自己不该跟她置气,思忖半晌,握了她的手道,“我想过了,左右我兄弟们多,你不想生便不生吧,好不好?”

    滔滔闻言,眼眶一酸,忙吸吸鼻子忍住。十三是皇子,若是不生,那皇位定然无望,他竟能为了自己放弃皇位么?她将头蹭到他怀里,轻声道,“我害怕。”

    十三搂着她小小的身躯,发觉她有些发抖,低头在她头顶一亲,“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睡。”

    “我不是怕那个。”滔滔泪光闪闪抬起头,“我怕生孩子会死。”

    他忽然想到,传言她母亲便是生她弟弟士林时难产才去的,便犹豫问道,“不是因为你还对十一哥余情未了?”

    滔滔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他是误会了,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在被窝内抬脚踢在他小腿上,嗔道,“什么余情未了?你这个醋坛子,就会吃飞醋,乱说话!”

    十三听她如此说,反而一笑,悬了一晚上的心才彻底松下来,眉头也舒开,笑意盈盈看她杏眼圆睁,一副泼辣样子。

    滔滔还要踢,早被他伸手进去握住脚丫乱揉,百般挣不脱,又捏起拳头向他身上乱捶。

    十三躲也不躲,左右她力气小,打在身上比挠痒痒也差不了多少。一手揉着她小巧的脚丫,一面看她气得满面通红,笑道,“好好好,你说不生就不生。”

    说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壁吻她,一壁伸手去解她小衣。滔滔被他亲得气喘吁吁,不明白方才两个人还横眉竖眼地吵闹,一转眼便要亲热了?无奈挣扎了几下,越来越软,趁他放开自己嘴唇时推他道,“我们还在吵架!”

    十三停下动作,将她抱起来头脚掉个过儿,又覆上来道,“现在好了,床头吵架床尾和!”

    晨光熹微,透过石榴红纱帐子柔柔照在床上的人儿身上。

    半睡半醒间,滔滔觉得脸上腮上痒痒的,似有羽毛在轻拂一般。她皱皱眉用手一挥,不多时,那东西又跟着贴过来,不依不饶,强撑着一睁眼,便看到十三唇角含笑,满眼宠溺,单手托腮支着身子,一手在她脸上滑来滑去。

    滔滔扁扁嘴,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胳膊和结实的胸膛上,瞧了片刻,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左臂上的刀伤和胸前的箭痕,忽然心疼得紧,便将头靠过去偎在他怀里。

    十三轻轻一笑,捏捏她脸蛋道,“傻丫头”,旋即俯身下来温柔吻她,双手也不安分的四处游走。许久才抬起头,哑声说道,“你瞧瞧什么时辰了?幸好是搬过来,不用早起,否则定会让别人笑你这新媳妇好吃懒做,哈哈。”

    滔滔听他虽然仿佛是在说宅子的事,但眼睛里那一股暧昧,仍旧让她羞得通身泛红,捏起粉拳向他身上一捶。

    十三轻笑两声躲过,道,“快些起床吧,待会儿还要领你去个地方,难不成你想要让我给你穿衣服?”

    滔滔用手撑着方一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在白皙的胴体上分外显眼,通身的酸痛也止不住叫嚣。她想起昨晚的情形,忍不住面色绯红,又羞又恼,摸了个软枕向十三扔过去,重又躺平,将脸藏在被下,瓮声瓮气道,“我不起。”

    一时二人盥洗完,腻腻歪歪用早膳。滔滔想起昨日在宫中,张贵妃那嚣张跋扈的样子,竟公然越矩用皇后的冠饰出席宴会。

    十三见她一直发呆,面上神色怔忪不定,便问道,“你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担心皇后娘娘。”滔滔实在吃不下,将燕窝粥一放,将昨日宴会上的事从头至尾说一遍,怕十三多想,刻意瞒下她当众说自己和皇上关系暧昧的话。

    十三一壁吃,一壁听她说,待她说完,也用的差不多,将牙箸撂下,轻声道,“你放心,娘娘自然有她的法子。”

    一时用完膳,十三替滔滔披上大氅,握了她的手道,“跟我来,给你看个好地方。”

    滔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任他拽着出了门。后院东北角有个不起眼的山水画影壁,绕到后面竟有个小小垂花门。这影壁本就位置偏僻,不引人注意,谁知后面竟还有机关。迈过出垂花门,她才发现是个别院,看上去仿佛比正院还要宽阔些。

    垂花门迎面便是一座小小假山,山上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山上种着各色草木,虽现下皆是光秃秃的,可以预想,春夏时节,该是何等茂盛葳蕤。

    别院虽大,却只有正房五间,两三座小亭子,其余的便全是草木山石。她尚在四处打量,十三已将她拽进正房。

    外面三间不曾隔断,是个大书斋,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想来是供人读书临字的地方,书斋左侧是个小厅,摆着名家书画,设着各色茶具,平时可用来休息谈话,最里面是卧房,地上摆着一架金丝楠木落地屏风,梳妆台,束腰四角凳等,一色全是金丝楠木的,与她在坤宁殿的寝殿粗看上去十分相似。

    滔滔知道十三定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弄成这样,不由满心感动,回头看一眼他,轻声说道,“真好。”

    十三刮刮她鼻头,又将她拽至廊下,从背后将她包在自己大氅里,道,“你看园子里。”

    滔滔顺他目光展眼望去,隐约见草木间有架精巧秋千,与宫里照妆园那架很像。

    十三道,“这个园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别人统统不让进,你想趴吊床便趴吊床,想荡秋千便荡秋千,我推你。”

    滔滔心像被什么暖暖的东西塞的满满的,被他包围着身上也暖暖的,揉揉鼻头,撒娇道,“若你老了怎么办?”

    “拄拐杖推你。”

    滔滔仿佛真的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推着秋千上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妪,不由噗嗤一笑,又向他怀里靠一靠。

    十三亲亲她脸蛋儿,轻声道,“你给咱们的园子起个名字吧!以后春暖花开时,咱们在外面亭子里赏花,你抚琴,我吹箫;秋冬寒冷时,便在书斋里,你读书,我写字,好不好?”

    滔滔转身抱住他,细细瞧他的剑眉星目,许久才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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