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舞弊在大秦判得特别严,一旦被查出来,舞弊人不仅要掉脑袋,连其同宗族人也将永世不得参加考试。这应该是每个读书人都铭记在心的以日日警醒自己的。毕竟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全族人,能侥幸逃过此劫的也不过是少数人。

    “这事情我不敢跟侯爷说,不然他肯定会气得打断言志的腿,我也是没辙了,今天侯爷出了府我才有机会溜出来,我只能来求求公主了......”

    柳茗已然是六神无主了,交叉握着的双手不断颤抖着,或许在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她弟弟没砍了头的画面了。

    长亭于心不忍,她欠着柳茗恩情,即使这两年来两人多有摩擦,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觉得往日的自己小孩子心性多了些。

    长亭轻轻拍怕柳茗的手安慰她,说道:“本宫会跟冬月说的。”

    只是冬月愿不愿意见柳言志还是个问题。

    “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你是他的亲姐姐,应该好好跟他沟通一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实在不行,采取一点强硬的手段也是可以的,不然真要被查出来,不死即伤,是要牵连你家侯爷的。”

    永安侯虽然支持过小皇帝登基,但现在在几派的权力斗争中算是处于中立的,若是永安侯一派倒了,另外几家只怕争得更厉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把永安侯完完全全拉到他们这个阵营才是好的,再者,将自己的恩人置于水货之中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柳茗叹了口气,长亭又道:“你知道你弟弟现在在哪儿吗?”

    柳茗皱着眉头回想着说:“他好像是去书院了.....但是是不是真的去了我也不确定,说不定又是跟那些公子哥去哪儿混了,哎......现在想来还不如让他在乡下住着。”

    “你别这么说,你先回去养养精神,我会叫人去找他的。红云在外面会带你出府的。”

    柳茗看着长亭欲言又止,站起身哽咽着吐出谢谢两个字,戴上兜帽和面纱准备离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似乎有些犹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了眼长亭,扶着门的手悄悄地收紧。

    “公主跟四年一样,还是那么勇敢冷静.....”我很羡慕。

    “.....”长亭无言,时光匆匆,她哪有不变的道理,什么勇敢冷静,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罢了。

    “平阳京.....要变天了,冯将军的人悄悄来找过侯爷,”柳茗还是说了出来,“侯爷很不高兴.....公主,保重。”

    说罢飞快地出了屋子,留下长亭满眼惊愕地愣在原地。

    “柳......姐姐。”

    长亭追了出去,可外面哪里还有柳氏的影子?

    “公主,这是怎么了?”

    郭尤一直等在外面,见长亭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连忙问道。

    “没、没什么。”长亭有些慌,脚下步子有些虚,差点站不稳,“......本宫去休.....息。”末尾的话淹没在她低沉的情绪中。

    “对了.....”她转身对郭尤说着,眼神却不知看去何处,“柳、侯夫人的弟弟,你派人去找找,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舞弊,如果不在书院,就帮侯夫人送回去.....对了,还是告诉冬月,然后、然后,本宫、她......算了,你去处理吧。”她有些语无伦次,话说到最后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们真要舞弊,谁也拦不住,只盼着柳家那位不要一时糊涂。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再多就逾矩了,四年前她和柳家姐弟相处了几天,印象中他不是会做这种的事人,只怕是有什么误会。现在最要紧的是柳茗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谨言登基后,朝廷之中对于这个大秦史上最年轻的皇帝私下里的各种意见她也是有耳闻的,自那天起她心里就绷紧了一条线,惴惴不安,前有狼后有虎,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却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冯将军的人密见永安侯,这意味着什么?不欢而散是对谨言和她最好的结局,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国事上她从来不参与,有没有难处小皇帝也不跟她说,现在来看,分明是举步维艰了啊。

    到底该怎么办,她竟然想不到能有谁帮忙,永安侯?现在恐怕不妥......

    礼部尚书田大人和林家一派倒是在小皇帝这边,只是手中没什么兵权,始终是个大问题。

    她现在才察觉,压在小皇帝身上的重担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心里一阵烦躁,什么头绪也想不出来。

    咚咚咚三声,红云在外面敲着门。

    “进来。”

    红云一进屋便看见长亭愁眉不展的脸,踌躇着将手中的信呈给长亭看。

    “公主,冬月的。”

    #

    三月初六,各地英才汇聚平阳京,离会试还有三天,京中各大书院都休沐了,又因为天气好,城中七曲庙拜魁星,郊外踏春祈福成了一道道风景线。

    离城七里外的田庄,几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田里划锄,农田前不远处的小溪坳桃花开得正盛,吸引了许多人,是以田边不时会有衣着整洁的年轻男女经过,男的俊,女的俏,让田里做活的人都看愣了眼。

    “干什么呢,他娘的发什么呆!”田边的草垛上躺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都叫他油面鼠。他嘴里正叼着不知名的草,重点监视着某个男人,见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立刻精神起来。

    娘了个大.爷的,连着看着这小子几天了,哪也不能去不了,摸不到小红楼的姑娘的纤纤玉手,且有些时日没喝上几坛,这酒瘾也犯了,早知道便不讨这差事了,这雨打日吹的,到底谁他娘的才大.爷啊。

    可周彧接受到油面鼠对他不善的眼神,只是笑笑,挽下袖子和裤脚,从田里出来,伸手在另一边田沟掏了个什么东西,背着手笑眯眯地朝油面鼠走来,他的眼神随着周彧一步步变得越发凶狠,眯起眼看他要做什么,然一条腿已经下了草垛,有力而又不屑的吐出嘴里的草,两只手掌危险地合拢弄得骨节咔咔直响。

    油面鼠正要朝周彧发难,却似天降一般,一坛酒出现在他眼前,周彧拿着它在油面鼠鼻尖晃了晃,揭开了盖子透出醇厚的酒香。

    油面鼠眼睛都直了,伸手便要去抢,手上动作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给这男人看了笑话,遂立即嗤了一声,不耐烦道:“干什么,会田里去,他娘的只会偷懒,连累老子不得好......”

    周彧全数接过他的话,笑着道:“鼠哥,这是赵家酒坊的酒,看您老辛苦几天,特地孝敬您的。”

    油面鼠小眼睛一眯,勾起猥琐的笑:“是个懂事的啊......”

    “小弟家中有条狗有些时日没喂食了,还请鼠哥通融通融,小弟喂了食就回来。”

    “啰嗦,当老子不知道你想去干点啥,看在你还算知趣的份上,给你次机会,晌午要是没回来,别怪老子告诉庄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彧连忙称是,又讲手里连成串儿的酒坛子塞给油面鼠:“这里还有很多,鼠哥敞开喝,小弟去去就回。不过鼠哥还是小心的,别让庄家看见.....”

    油面鼠笑:“算你小子细心,还不快滚。”

    周彧笑着走开,转过身一脸阴寒。

    待看周彧朝田庄外的方向走到没了人影,油面鼠四下瞧了瞧,拎着酒坛子哼着不入流的曲儿偷摸着朝隔壁村走去,他上次在村子里看见一个小娘们,那身段,不弄上一弄,他怕是几日都心.痒痒。

    且说周彧走到不远处就悄悄躲在了草垅里,料到油面鼠一定会溜走后,寻了另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折返,一路去向小溪坳。

    小溪坳的桃花林下总能三三两两的看见人影,周彧根据地上的标记渐渐走进了林中深处,越往里,越是静谧。

    不一会儿,听见有林子里有笑声传来,周彧勾着温和的笑不紧不慢的走近。

    “哟哟哟,真是人要脸树要皮啊,老子服了,看看陈三,一下子人模人样的,走出去,人家小媳妇小娘子的,不急色的扒了他衣服才怪!”

    “哈哈哈哈哈二哥你搞笑了啊哈哈哈我勾陈的脸皮子还要这个娘气兮兮的林老三来撑?老子比他好看了不止一万倍,光底下那活儿他及得上我?估计就是个软货!”

    两个人说着荤话打打闹闹,各个都是兴奋的样子。

    “我说你们,还闹呢,苍狼呢?怎么还不来?”这次不同的是,这是个女人的声音,绝对的娇.媚,估计小红楼的头牌言一声还不如这位。

    “哟,着急了,就知道惦记老大,瞧,这不来了。”

    语罢三个人齐齐望向来人,眼中各自有着激动。

    “大哥!”

    “狼哥!”两个壮汉齐齐扑在周彧身上,自称勾陈的那位更是夸张,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女人没有像他们一样迎上去,虽然站着没有动,但眼中的湿.润和紧紧.咬着的唇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苍狼,好久不久。”

    好久不见,一别六载。

    “走开你们俩。”周彧状似嫌弃的拨开挂在他身上没有个男人样的两人,虽然表情平静又嫌弃,可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悄悄地颤抖着。

    “陈儿,那酒,谢了。”

    如果不是勾陈把那酒放在田沟里让他去拿,他还没办法从那个油面鼠那里脱身。

    “跟我谢个屁,狼哥,六年没见,我可想死你了!之前听你快死了,我差点就要带着兄弟们杀过来了!”

    “幸好你没冲动。”周彧笑笑,“你们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化蛇呢?他没跟你们一起?”

    勾陈和山鬼对视了一眼,勾陈挠挠头正要说,一旁的女人阿雀却哽咽出了声:“苍狼,你......你怎么成了这样?”

    三年前她悄悄来过平阳京,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现在,一副庄稼汉的扮相,一时间叫她无法相信。

    “雀儿你来得晚,我和陈三儿一早来了,就看见大哥田里做活呢,那架势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不过那儿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看着真碍眼,迟早我得收拾了他!”

    周彧心情好极,抱臂问道:“好了你们,闲话咱们有空再叙,所以化蛇呢?我听陈儿说起林家老三,怎么了?”

    勾陈不好意思,看了山鬼阿雀一眼,阿雀没好气的替他说道:“还不是陈三跟化蛇瞎闹,把人家腿给弄折了估计现在还躺着呢。想我们几个出发的时候,化蛇哭着喊着要来见你,被我拦下了。”

    周彧点点头,瞧着几人打扮,心中若有所思。

    “陈儿,林老三的事,老实交待。”

    “呃.....狼哥,这要我怎么说呢,林老三不知道得罪了谁,几天前就死在野外了,正好这主儿要参见会试,我便帮他一把咯。”

    勾陈最是会易容,又是半个包打听,前些日子看见那死尸,一下便认出了是林家的儿子。

    山鬼贼兮兮笑他:“什么心血来.潮,你不就是看上林家那个小娘子了吗,你小子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周彧看着两人笑闹,半晌才启唇道:“你们三个,确定要继续瞒着我?”

    周彧眼神微冷的看着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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