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薄媚能支撑的时间已不多,忽然瞥见韩殊身后的青铜鼎,十分讶然。

    他不是姓韩?人尽皆知,八族中,并没有韩氏。

    古兽迟迟没有虚影幻化出来,她无法知道那是哪一族的。

    这时其他几名八族子弟也停止交手,回头惊疑不定地凝视韩殊。他身后那尊宝鼎巍然不动,非但没有旋转,连四面的图案也不见。

    “奇怪,他意欲何为?”应蒹葭疑惑地抚了抚耳边的长发,对宁嚣道,“他不是八族之人,却如此明目张胆地动用九鼎秘术,难道不怕那一族对他发难?”

    宁嚣居高临下地俯视,皱眉道:“他的鼎也奇怪,我从未见过八族之中,哪一尊宝鼎是这样的。”

    “莫非,这是……”应蒹葭掩口瞪大了眼,回头惊讶地与宁嚣对视。

    宁嚣神情也格外严肃,低声道:“如果真的是丹氏龙鼎的话,那么丹氏被灭与这个人——或者说,与谢氏也有关系。毕竟他是天堂手组织的首领,而天堂手是谢衍在谢氏支持下一手创立的。”

    应蒹葭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后梁皇族、周唐皇室、还有谢氏,三方势力为何要联手灭丹氏一族?我真是想不通。不过丹氏当年的确无可争锋,坊间传言后梁先帝因丹太后私通而灭丹氏,显然站不住脚。仅凭后梁皇室,没那个能耐。”

    “我以为,能在那样的形势下,雷厉风行地快刀斩乱麻,三方联手也不够。”

    应蒹葭愣了愣,定定地看着宁嚣,沉默不语。

    “咻——砰!”

    蓦然北方天边绽开一道烟火,远远看去,是只诡异的手掌。

    半空形成一道人墙,牢牢拦住诸多学子的黑衣剑客望了望那道烟火,齐齐回头看向丞相韩殊。

    此时韩殊背后已经有一团若隐若现的幻影从鼎中飘出,然而尚未成型,他神色一变,立即收手,命令道:“撤。”

    丹薄媚松了一口气,虽不知那烟火是何用意,但不得不说,来得正是时候。若再晚一分,韩殊背后古兽现身,她以一敌五,毫无胜算。

    在深山北方,淮水的另一头。

    谢衍刚出现在官道上,即遭到大批蒙面杀手袭击,一百余禁卫几近全军覆没。

    他仍然坐在马车中,神色冷峻,眸光慑人。车帘被卷起来,可以看见马车已完全被杀手包围了,他插翅难逃。从官道的四面路口,到半空上横来的树枝,俱是人影重重。

    “谁要杀我?”谢衍从容不迫,动也不动,仿佛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立在枝头上的杀手冷笑一声,道:“你自恃掌控局面,操纵一切,如今若在荒野之地死不瞑目,又无葬身之地,真是莫大的讽刺。因此,我并不想告诉你这个答案。”

    谢衍唇角斜了一下,笑得极为冷酷,明明已经孤身一人,气势却依旧不容侵犯。他睿智的眸光穿透那名杀手的双眼,已经从眼底知道了答案。

    “无极公主什么意思?”

    那名杀手早知道瞒不住,被这样精准地戳穿后,也不紧张,右手将刀提起来,左手轻轻滑过雪亮的刀刃,阴笑道:“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公主殿下要你出得来,回不去。后梁的王座从来只为皇族而设,生杀予夺的无上威权也只属于一个人。女皇之下,并不需要摄政王。”

    “后梁的皇族,在大一统时代,也只是草莽武夫。”谢衍威严的眼神落在杀手身上,淡淡道,“在这乱世,今日高高在上,明日已是阶下囚。皇族,从来都不独属于一个姓氏。你说后梁的王座只为皇族而设,那么,若我称帝,可是皇族否?”

    杀手中有几人异口同声地愤怒道:“大胆!谢衍你其心可诛!”

    语毕,几人一同拔剑,直直刺向马车中静坐不动的谢衍。

    他却忽然闭目。

    “怎么,认命受死了么?”杀手的长剑破空,无限接近他的颈项。

    谢衍平静道:“我不喜欢别人把血……”他话还没说完,数名黑衣剑客已从背后将他们一击毙命。天堂手的人闻讯赶到,速度犹如惊鸿掠影一般,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利刃刺入骨肉的“噗嗤”声整齐划一。最前方那名杀手因距离马车实在太近,黑衣剑客从背后一剑穿心时,有一串血花溅在谢衍黑金蟒袍上。

    他睁眼垂眸,望着那处血迹,将方才的话补充完整:“……溅在我眼里。”

    “啊,主人,对不住!属下一时手快,太兴奋了,没顾上伸手捂住他胸口。”这个黑衣剑客尴尬地解释。

    谢衍懒得计较,左右已经有人先一步破了这一条,也不知死没死。

    ……

    连连告捷的周唐大军气势如虹,乘胜追击,一举收复诸多失地。反观之前令人恐慌的后晋,却是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毫无反抗之力。每每两军打个照面,后晋就鸣金收兵。以致周唐大军除了一开始损失的一万余人,以及初战时死伤七千,后来数十日竟几乎没有伤亡。

    这实在要算一次振奋人心的大捷。

    捷报传回周唐京城,满朝上下一片称赞。周帝也十分高兴,诏太子等人尽快班师回朝,以受嘉奖。

    明明看上去歌舞升平,其实早已暗流涌动。

    太子李重晦与白嬛在领旨的当夜,便收到东宫势力的臣子传来消息:宫城中有大动作,先是东宫羽林卫出身的禁卫军全部撤换;紧接着曾任东宫洗马的北军步兵校尉、执金吾被无故调出皇城。

    次日,原东宫掌印太监、现任殿中监佥书太监被贬,竟只因为他沏的茶太烫。

    白嬛暗中收买的尚宫、尚食、尚寝三局女尚宫无一例外,全部因收受贿赂被关押起来。

    周帝还命京兆尹协同九城兵马司全城戒严,声称宫中出现了刺客。百姓行走在大街上,能随时见到带刀卫士列队而过。

    如此显而易见的形势,百官纷纷嗅出风向:易储的决策一旦有了定论,就不会因一场胜仗而轻易改变。

    周帝一直在容忍,只等太子的言行积累到触及底线的那一刻,便是雷霆之怒的爆发。

    彼时月夜,丹薄媚等人正在城中衙门的大厅议事。众人还在疑惑,为何收回的国土多是仅有少数老弱的空城,若说因为瘟疫而死,那死的不应该全是青壮年。

    正是这时,从京中传来的密报到了。

    太子李重晦展开看了许久,双手微颤,额上有冷汗瞬间滑落。

    白嬛见状,心中一沉,走过去问道:“发生何事?”

    太子盯着她,六神无主,慢慢将密报递过去,也不顾丹薄媚、王唯安、崔夫人、庆忌、白月真在场,轻声道:“今上设了一局鸿门宴。”

    白嬛将密报反复看了三遍,神色凝重,却仍道:“只有宫城大换血,东宫与白氏在朝中的人脉却没有被波及,看来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今上还在给你最后的机会……”

    太子隐隐有了预料,不忍地闭眼,道:“你是说……”

    “能将宫素置于死地的证据,将是你向今上表忠心的投名状。你是要舍‘宫城’而保‘朝臣’,还是舍‘朝臣’而留‘宫城’,全在你一念之间。”

    这一刻,宫城已是宫素的化身,朝臣也是东宫之位的影子。

    周帝清扫宫闱,而保全朝中东宫人脉,已在很明显地告诉太子唯一的活路。

    “可是,你叫我怎么能……去捏造……”太子想起宫素绝代风华的姿容仪态,想起两人宫阙上遥遥相望。他一语失声,痛苦地埋下头。

    白嬛见他这样优柔寡断,不禁冷笑,哼了一声,道:“用不着你来动手。什么时候,这些肮脏的手段不是我替你做的?你横竖只有自己,我肩上却背负了一个家族的命运,由不得我任性清高。”

    她将授意丹薄媚与王唯安几人的计划告诉太子。

    丹薄媚没想到太子妃竟让他们几人同时去办此事。不过仔细一想,关系储君大位与成千上万高官氏族的身家性命,自然不能把希望,系于一个不知深浅的人手中。或许相对而言,白月真、王唯安、崔夫人三人才更让白嬛重视。

    他们毕竟是八族之人,能力与势力都拿得出手。尤其白月真本来就是白氏之人,当更加用心办好此事。

    丹薄媚望着门外皎洁的月光,且听风吟,心中很平静。

    她知道,扳倒*会的罪证是太子对今上的投名状,意在保住东宫之位。而这亦是她对太子妃的投名状,意在平步青云,不容有失。

    即便只为大儒、庆忌的家眷、以及青上仙宫讨回公道,此行她也势在必得。

    太子听完,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拒绝的权力。

    次日,太子呈递奏本。对今上感恩戴德、称赞太学宫学子的同时,顺便提到关外疫情蹊跷,且伪晋尚有余孽。他率军驻扎此地,势要追查到底,不得不辞谢嘉奖,请移恩太学宫诸位学子。

    一众学子刚回到太学宫,即将迎来秋闱科举。

    周帝不出所料,恩准了太子请求,赶在科举前,直接任命功劳最大的几人出任地方父母官。

    这已相当于两榜一甲进士的入仕官职。

    而丹薄媚正在其中,被委任南康府松隆县丞,官居正八品上阶,即刻赴任,庆忌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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