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碍于宋国的面子,谢东霓这几日并不想进宫。一是不想看到那些碍眼的使臣,二是不想看到不知该用何等心情去面对的谢长安。

    悠长的队伍在宫中行过,谢东霓与慕长烟一前一后走着,一路无言,谁都没有先开一句口。

    丁香畏畏缩缩地跟在旁边,视线时不时地在两人身边落过,忍不住幽幽地叹上一口气。

    迎面也行来一道仪仗,谢东霓视线淡淡一点,问:“前头是什么人?”

    丁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应道:“回公主话,这位是宋国的瑞安郡主。此行她跟萧将军一起来的盛京。”

    宋国的人?谢东霓“哦”了声,没有放在心上。

    两处仪仗相会,谢东霓目不斜视地准备走过,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一抬头,恰好对上瑞安君主面似挑衅的目光。眉心不由微微一拧。

    “刚还提到云霓公主的大名,没想这么巧,竟然在这遇上。”陆嫣然这么说着,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最后落在后侧的慕长烟身上,眸色不由微微一亮,赞道,“想必这位就是齐国质子了?素问慕二皇子大名,今日一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这样的神色,让谢东霓原本淡漠的视线里微微透出几分不耐:“瑞安郡主?你们宋国的皇室都是这么没有规矩的吗?”

    陆嫣然闻言不由一笑,反唇相讥:“莫非是本宫认错人了?辰国的云霓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可是天下都传的风生水起,什么时候起,倒也是个开始讲规矩的人了?”

    “也对。”谢东霓也笑了起来,“跟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礼数,在瑞安郡主面前,倒的确是没这个必要。”

    园子里的氛围顿时变的有些奇怪,谢东霓轻轻一笑转身欲走,忽被身后的慕长烟一把拉去,耳边掠过箭矢呼啸的声音,几乎是生生擦过,带着些许凛冽破空的风声。几乎在此同时,跟在她身后的侍卫骤然拔刀而立,蓄势待发。

    “可有伤到?”

    在慕长烟的询问下,谢东霓默默摇了摇头,眸色微微沉了几分。

    陆嫣然训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平日里让你们小心箭弩怎就不听!万一伤了云霓公主,都担待得起吗?”话落,转身看来,面色间是跟谦恭的语调不符的浅笑:“东霓公主没事吧?”

    丁香听得已经眼睛冒火:“这里毕竟是辰国的功力,你们未免有些欺人太盛!”

    陆嫣然掩唇一笑,道:“本宫还道这宫中怎么没有礼数,原来奴才不奴才主子不主子,都是不清楚自己身份的。”

    丁香被她一噎,脸色沉了下去。

    谢东霓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怒气稍稍压下,却是低低笑了起来:“就说为何从来没听说过瑞安郡主的大名,原来是个疯的。宋国倒也知羞,懂得藏着掖着不放出来见人,怎么今日就耐不住了呢?”

    陆嫣然的脸色顿时绿了,不由两步到了她的近前,神色阴毒:“别以为当个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辰国的皇室,我们宋国还从来不曾放在眼里。当年你们的质子在宋国受了何等待遇,想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谢东霓的神色闻言一僵,冷冷地凝着她的眼,嘴角的弧度却是愈发浓郁了起来:“你要是不提起,本宫还真忘了宋国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关照’了呢……”

    莫名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陆嫣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认为,别国皇室的性命都不值一提是吗?那么,如果本宫今日把你的命留在这里,你觉得,宋国会因为你一个区区郡主身份的女人,彻底跟我们辰国决裂吗?”谢东霓似笑非笑的眼里有一丝狂放,垂眸睨视,眼前这个面色微摆的女子在她的眼里低贱如蝼蚁。

    诡异的笑,更浓了几分。

    这样的神色落在陆嫣然的眼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冷意。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恐吓我,留下本宫的命?你敢吗!”她撑着最后一丝傲慢微微扬头,却依旧在这种沉重的逼迫中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当脚迈上湖泊边缘时微微一顿,然后看到谢东霓眼里闪过的一丝极具的冷意。

    “那么,你觉得本宫到底——敢不敢?”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伸手一推。

    水声惊开一片,周围顿时一阵混乱。

    “郡主小心!”

    “别!啊——!”

    “来人啊!快救命啊!郡主落水了!快救人啊!”

    谢东霓的身影落在来往奔波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安静,她留意到慕长烟投来的视线,抿唇苍白地一笑:“慕长烟,这才是我现在的样子。不要意图想阻止什么,你,根本阻止不了。”

    风微落过,在一片慌乱的喧嚣中,身后的一声叹息异样清晰地落入耳中。

    周围混乱异常,谢东霓懒得多看一眼转身欲走,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她抬眸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飘曳而过,轻若无痕地一把拽起落水的陆嫣然,转眼又如风般落回了岸上。

    她的眸色微微一凝。萧左颜。

    有人已经惊慌失措地大喊了起来:“御医呢!御医人都去哪了!”

    这边忙的人仰马翻,还有人不忘跑上去告状:“萧将军可要替郡主做主啊!是,是她!是她刚才把郡主推下水去的!”

    谢东霓不意外地看着陆嫣然随行的侍女忿忿指控,视线始终落在萧左颜身上,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反应。

    然而萧左颜却始终没说什么,而是看着慕长烟,面具后面的神色有几分意味不明。

    而慕长烟,也是这样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两人遥遥相望,不知不觉间,让周围的氛围愈发压抑了几分。

    谢东霓不由微微蹙眉,往中间拦了一拦,道:“萧将军,若没什么事,本宫要先走一步了。”

    萧左颜垂眸看向她,沙哑的声色响起:“郡主落水一事,云霓公主是否该给个说法?”

    “哦?”谢东霓的语调也是略略一抬,“不知萧将军想要个什么交代?云霓公主分明是失足落水,难道凭贵国仆从的一面之词,就可以任意抹黑到本宫身上了吗?”

    “依公主的意思,此时应当与您无关了?”

    “倒也不是。”谢东霓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半死不活的陆嫣然,轻笑,“本宫知道有个词叫‘杀人偿命’。如今瑞安郡主虽是落水,别说她现在没有什么大碍,就算她得了风寒或是丢了大半条命,那又如何?本宫可以接受一命抵一命,只是这人都没死,如果想要本宫就此负责的话,简单,先把她在丢回湖里淹死再说。”

    她的神色淡漠,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旁人在这种毫无章法的逻辑下,一个个都顿时傻了眼。

    慕长烟却是忽然轻笑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萧将军不妨把瑞安郡主丢回湖里去吧。”

    谢东霓不由回眸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如果萧将军实在是下不了手,本宫倒是很乐意效劳。既然都要赔罪,往水里丢一次还是丢两次,想来也没什么差别。”她的视线就像一把把轻薄的刀子,刮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

    一众侍卫闻言,纷纷将陆嫣然围在中间,蓄势待发。

    “公主还是适可而止。”萧左颜蹙了蹙眉,吩咐道,“来人,还不把郡主送回房去。”

    当即有几个侍卫带了陆嫣然离开。

    “既然郡主是失足落水,今日的事就此了了。”萧左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色间不见喜怒,“我等还要在辰国留上一些时日,日后见面的机会甚多。云霓公主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谢东霓没想到萧左颜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看着那一行离开的背影,她的眉心不由微微拧起。

    稍稍往后动了下步子,恰好抵上一个人的身影,她微微一愣,回头看去正好对上慕长烟的视线,只听他道:“萧左颜这个人,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本宫知道他很危险。”谢东霓凝着他的眼看了半晌,唇角抿起,“但是慕长烟,在辰国的宫廷之中,你的存在,又何尝不是一件危险的事呢……”

    那双眼里的神色微微一恍。

    谢东霓感到自己的心在这一瞬也被骤然揪起,瞥开眼不再看他,慌忙匆匆迈步走去。后面的注视很分明,她不得不将背脊更加挺直了几分。直接告诉他慕长烟瞒了她很多东西,这或许是他的无奈,而她,又何尝不是有着自己苦楚。

    也许有朝一日,就会如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注定要越走越远。

    既然如此,不如更加坚定自己选的路。如今她的身上,背负的不止是她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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