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一名军人本能的直觉,刘昔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祥的味道。他迅速的从战马上翻身下去,一道寒芒紧随其后激射而来,从马上的空档插过了过去!

    “啊!”

    身后的亲卫兵被一箭刺穿,身前爆开一大片血沫,那弩箭的力道太大,将他整个人击飞,撞在一棵大树上,砰的一声,震下满树枯黄的树叶。

    “敌袭!敌袭!向开阔地带撤离!”

    斥候的战马从远处奔来,肩上腿上都插着利箭,红着一双眼睛大叫着。刘昔反应极快,他一把扯去胸前象征军衔地位的胸章,调转马头就往后冲,数千只弓箭如同海浪一般滚滚而来,刘昔身边的亲卫兵已经死伤大半,一名亲兵被弓箭射中,利箭从他的左脸穿过,右脸透出,去势仍旧不减,最后狠狠的扎进刘昔手臂护甲的缝隙里。那名亲兵惨叫一声摔落马下,刘昔整个右侧都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冷冽的寒芒好似刺骨的坚冰渗入他的心底,让他本能的绝望。

    也许,九死一生的从那座南岭大山里逃出来,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刘昔心里胡乱的想着,却还是拼了命的挥鞭,期待战马能带来奇迹,让他再次逃出生天。

    可惜,好运就此结束,只听胯下战马哀鸣一声就倒在地上,刘昔身手敏捷的跳下来,一个前滚翻,躲过了两只利箭,却还是躲不过第三只。弓箭狠狠的穿透他的小腿,将他钉在地上。被逼到绝境,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那份悍勇,他咬紧牙关拔出战刀,一刀将弓箭砍断,踉跄着便向前跑。

    这时似乎也有敌军看出他身份不凡,派人出来追击,刘昔身边此刻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知道逃跑无望,他也不再浪费体力。横刀在胸前,打算与敌人拼杀一场,即便自杀也绝不被敌人俘获。

    砰的一声,两股人马撞击在一起,刘昔毕竟是南野军宪兵队的副官,生死关头反而激发出了他骨子里的骁勇。他拖着伤腿,横刀便向敌人冲去。没想到那人膂力极大,两人的兵器劈砍在一起,激起一片火花,刀口也瞬间崩裂了几个豁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间鬼魅一般的从后面冲过来,人影一晃,一时间竟让人无法以肉眼捕捉到他的动作。刺耳的惨叫声伴随着大蓬的血花冲天而起,敌人像是一排排麦子一样横七竖八的瞬间倒下,那人却化身为一条青色的影子笔直而去,身法诡异如入无人之境,向来以迅捷灵敏著称的黑蛮人在他面前如同三岁的孩童一般,竟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只是刹那间,便有四五十人身首异处。

    黑蛮人也被这样可怕的杀伤力震撼了,这一小队本来人就不多,之所以能将刘昔的人马打残,也是因为伏击的地点选得好,再加上弓弩的厉害。如今阵线被冲破,顿时就失了锐气,敌首大喝一声,带着残余的部下就想离去。然而那个青色的人影却似乎并不想放过他,只见他足尖一点,竟如同一只大鸟凌空跃起,长袖翩翩,衣衫潇洒,直如仙人一般。长剑清啸,破空而去,嗖的一声,便穿透了敌首的心脏。

    肃杀的秋风穿林而过,吹动那人苍青色的长衫,下摆处染了几滴猩红,像是怒放的红梅。他提剑站在狼藉的尸首间,缓步而行,一名将死未死的黑蛮人瞪大惊恐的眼睛望着他,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他闻声转过头去,剑锋轻轻一扫,便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刘昔整个人愣住了,只见那人苍衣墨发,神色自如的行走在尸海间,随手了结着未死的黑蛮人,像是在自家花园中散步一样自在,不由得一阵胆寒。即便这人看起来应是自己这一方的人,他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只想离那人远远地。

    “你是南野军的军官?”

    几乎是眼前一花,那人就已经来到身前,他收回了剑,拿出一方帕子擦着手,微微侧头,看着刘昔问道。

    “呃……我是,我是南野军宪兵队副官刘昔,请问这位侠士是?”

    “宪兵队?”青衣人微微扬眉,疑惑道:“宪兵队为何会在南岭大山里?你们不是都退到南帝城后方了吗?”

    刘昔道:“我们是在黑蛮人进攻南海子之前进山的,所以没来得及撤离。”

    那人接着问道:“那鬼刀营与赤虎营?”

    “都被南岭大山里的南疆人给挑了,我们赶到的时候连大营都已经被烧成灰了。”

    那人眉峰微蹙,微微点了点头,看了眼刘昔道:“你的伤势如何?”

    刘昔的伤势极为严重,手臂和大腿关节处都受了重伤,刚才还没感觉到,此刻被他一提,反而觉得周身酸软,伤口刺痛。他低喘了几口,硬汉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

    青衣人翻出一包伤药,递给他问:“用我帮忙吗?”

    刘昔背上也有伤口,此刻仍在流血不止,闻言点头道:“多谢了。”

    那人麻利的脱下刘昔身上的软甲,挽起袖子,便为他上起药来。这时,忽听西南方蹄声滚滚而来,刘昔顿时紧张起来,那人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是自己人。”

    说话间,那伙人已经奔至近处,大约有二十余骑,大多衣衫染血,显然都刚刚经历了一场戮战。其中一名大汉赤着上身,左肩膀中了一箭,他却连箭都没拔,就这样骑着马狂奔而至,见了刘昔两人长出了一口气,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就那么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青衣人见了微微一笑,站起身走过去,蹲在那大汉身前说道:“你还好吗?”

    那人粗着嗓子,怒气冲冲的回道:“不好。”

    另一名年轻人翻身下马,上前对着那大汉的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你还来劲了,大帅问话你还敢躺着,霍风,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名叫霍风的大汉任由他踢,躺在那里纹丝不动,粗声粗气的说道:“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敌人用刀砍死,也早晚被商姑娘剁了脑袋,左右是活不了,还不如现在被大帅赶回老家去。”

    周围众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也有人趁机苦着脸说道:“大帅,就算您天下无敌,也请您照顾照顾小的们,商大人再三叮嘱过,不能让您脱离大军独自行动。”

    青衣人淡淡一笑,也不说话,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披风披在身上,刘昔看了顿时眼皮一跳,指着青衣人说道:“你、你是尚野苏秀行?”

    他这句话说的毫不客气,这人若真是苏秀行,他这么贸贸然的直呼对方姓名就是不敬之罪。可是那人却全不在意,转过头来淡淡一笑,说道:“我是苏秀行。”

    刘昔一时间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救了他的人竟然是苏秀行,无论是作为军人还是个习武之人,苏秀行这三个字都是如雷贯耳的,几乎是作为精神偶像级人物存在的。

    “苏帅,还是马上回营吧,这里常有敌军出没,不是久留之地。”

    苏秀行点了点头,说道:“赤兴先行回营,调五百人过来清理战场,尸首送回南帝城。其余人寻找生者,先救伤员。”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跳下马来,一手拿伤药一手拿匕首,遇到自己人便招呼一声,草草包扎然后扶上马送回营,遇到未死的敌人便补上一刀,全没有一丝半点的仁慈手软。

    就在这时,一名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黑蛮人突然暴起,像只灵敏的猿猴般拔腿便跑。他见其他人都身手矫健,便冲着伤了肩膀,正坐在地上处理伤口的霍风而去,想要从他的方向冲出包围。霍风没料到这刚刚还躺在地上死了一般的家伙动作如此迅速,一时大意竟被他冲了过去,直到他跑远了才怒吼着跳起来,拔起肩膀上的利箭对着那人便掷了去。那人应声惨叫,小腿中箭,软倒在地。

    众人嘻嘻哈哈的围上前去,将那人绑了带到苏秀行前,霍风恨他害自己险些丢了面子,提着大刀便跑过来。不想那人却突然高举双手以生硬的大华语叫道:“苏秀行!我、失败,认输了,你杀俘虏,不是好汉!”

    众人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华语,一时间颇感兴趣的看着他,刚刚取笑霍风的姜哲笑道:“这人会说我们的话,看来在蛮军里地位不低。”

    霍风道:“地位越高杀的人越多,让老子一刀劈了他。”

    那人见周围几人竟没有反对的意思,连忙叫道:“杀俘虏,不仁慈!”

    苏秀行闻言眉梢微微一挑,再开口时已是一串十分熟练的黑蛮语。霍风低声问姜哲道:“大帅跟那小子说什么?”

    姜哲说:“大帅问他,既然已经上了战场,为什么还要讲仁慈。”

    苏秀行说完便拨转马头,霍风见了开开心心的提起刀,那人显然十分怕死,见苏秀行走远了,还在垂死挣扎的喊道:“人多欺负人少,苏秀行,不是好汉!”

    唰的一声,战刀割断脖颈,鲜血喷溅而出。刘昔被姜哲扶上马背,回头看去,只见秋草凄黄,在如血的夕阳映照下,竟也如血一样发出惨红的光来。

    传说中的苏秀行是一个惊才艳绝的江湖第一高手,他成名的时间是在二十年前的黄泉关之战,当年苏秀行的父亲带着家眷前往夔水城赴任,却在路上不幸被沙匪所劫,一家十四口无一生还。据说当时苏秀行还不到十二岁,正在九嶷山学艺,闻讯后独自下山,背着一把青锋剑进了大漠,三个月后云格沙漠上的沙匪十去八九,剩下的也一路往北仓皇逃窜,而苏秀行则就此一战成名。

    在此后的几年里都鲜有苏秀行的传闻,直到十四年前,青疆人大举进犯边境,苏秀行投身军伍,于青沙口重创敌军,才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凭借着他的武力与战功,再加上大华也实在需要一个武力超群的领袖级人物,好与号称青疆武皇的刀神唐碧城分庭抗礼。所以这些年来他在军中晋升迅速,终于在去年成为了尚野的实际掌权人,伴随着这样的身份定位的,往往都是孤傲、冰冷、特立独行、难以亲近,甚至有传闻说他常年居住在九嶷绝顶,极少下山与人联系。

    有这样的传奇故事垫底,所以此刻刘昔看着眼前这位和几名下属蹲在火盆前,拿着火夹子翻找红薯的男人时,他几乎难以将他和传说中那个十二岁时就一人一剑一连挑了十二个沙匪盘口的江湖第一猛人联系在一起。苏秀行抬起头来,指着一只小板凳道:“坐。”

    刘昔颇为无措的坐下来,稍微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今日多谢苏帅出手相助,末将……”

    “有点糊了,”苏秀行夹起一只红薯,在手上翻了个个,递给刘昔问道:“你吃吗?”

    “定当……”刘昔感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这个黑乎乎的红薯打断了,他愣愣的接过来,嗓子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一样,傻呆呆的看着那只红薯,过了好一阵,才说道:“多谢苏帅。”

    姜哲闻言嘿嘿一笑,一手搭着他的肩说道:“不用谢,这也是你们南宛军省的东西,你也不是吃我们的东西。”

    “我们的?”

    “是呀,”姜哲笑,笑容很阳光灿烂,可是看在眼里却总是让人觉得这人不怀好意,阴冷的很。“这是你们南宛军省给我们的军粮,可不是你们的吗?”

    刘昔闻言面色一变,不过他到底为官多年,多少有些城府,并没有说什么。

    天逐亲派的平乱大军还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尚野苏秀行却已经亲自带兵和黑蛮人交上了手,而作为南宛军省的主人却只给前来帮忙的友军提供红薯充当军粮,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客之道。谁都明白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只是没人说出来罢了。

    “大帅,黑蛮人这次是下了本钱了,怕是不会像往常一样轻易离去。”

    苏秀行问道:“西凉那边怎么说?”

    姜哲道:“李二公子派人来回话了,说军粮已经准备充足,再过两日就能送到营中。叶家的船队也已经出发了,到时候黑蛮人家里着了火,看他们回不回去救援,只要他们一转身,我们就能狠狠的踢他们的屁股。”

    苏秀行点了点头,说道:“可惜,若是赤虎营还在,我们就能前后夹击,将这伙人阻截住在平原上。黑蛮人善林战,一旦被他们逃到南岭大山里,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众人闻言纷纷皱纹,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却始终没找到封锁住南岭的办法。南宛军省之前的不抵抗政策使战事彻底的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地步,如今黑蛮人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对他们大大不利。

    “大帅!”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掀帘子便大步进来,沉声说道:“大帅,有人求见。”

    苏秀行眉梢一挑,放下烤的黑漆漆的红薯,问道:“谁?”

    那人似乎也十分疑惑,道:“说是南岭大山敌后统一战线司令官派来的信使。”

    “敌后统一战线司令官?”

    霍风瞪大眼睛问道:“大帅,这是个什么官?”

    苏秀行微微皱眉,说道:“叫他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收拾了一下,刘昔看着这帮人迅速将火盆端走,又将苏秀行的大帅行头拿出来,穿戴整齐后大帐帘子一掀,一人就走了进来。

    此人二十多岁,浓眉大眼,轮廓极深,明显是南疆人,见了苏秀行拜了一拜,干脆利落的说道:“大帅,这是我们司令给你的信。”

    说罢就将一封信呈了上来,苏秀行展信一看,只见信上写道:

    苏秀行大帅?李恪大将军?孟都统?

    “幸会幸会,在下是南岭大山的新任掌门人,目前有一桩买卖想要请您老人家参详参详。黑蛮人于南宛境内肆虐已久,目前还在四处抢劫盖房,估计短期内是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虽说好鞋不踩臭狗屎,但若是家门口摆满了狗屎,主人脸面上也实在不怎么好看。在下有几点浅见,还望大帅(将军或都统)批评指正。一,蛮人倾巢出动,后方必定空虚(你明白的哦?)。二,若是放出蛮族多金矿香料的消息,其他军事派系必定眼馋(你懂的哦?)。三,我方封锁山区,毁其粮草来源,与贵军前后夹击(你了解的哦?)。还望大帅(将军或都统)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祝:长命百岁,大发横财。

    另注:我乃卧底,爱国军人,详情请询问南野军宪兵队副官刘昔。(若此人已完蛋大吉,宪兵队卷宗处应有记录。)

    ————宋小舟。”

    苏秀行面无表情的看完这封信,然后就信随手递给了刘昔,刘昔受宠若惊,连忙接过,逐字逐句看过之后,彻底呆愣成了木偶泥胎。

    苏秀行对那信使问道:“你们不是投靠了蛮军吗?”

    信使道:“我们没有投靠蛮军,我们司令说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将蛮人的主力吸引过来,然后聚集兵力,将其一次消灭,免除南海子年年战乱之苦。我们司令说,我们这是爱国行为,是牺牲小我的军事行动。”

    众人听得乍舌,也不知道他们那个司令的脸皮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苏秀行继续问道:“你们目前有多少钱?”

    信使道:“这俺也说不准,大概有四十多个村子了。”

    “这宋小舟是何人?竟能管得住那些南疆人?”姜哲在旁边看了一眼,皱着眉低声说道:“看事看得真是通透,和李二公子不谋而合。”

    刘昔紧紧皱着眉,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是我军中伙房大院的……一个厨子。”

    —*—*—*—

    遥远的南岭大山密林里,一群人正围着个圈老老实实的坐着。

    木军头答吧答吧的抽了两口烟,突然抬头道:“有谁不服的,现在站出来?”

    众人顿时就没了声,几个刺头儿跃跃欲试,可是见实在没人响应,也就乖乖的闭了嘴。毕竟,小舟虽然没什么资历,但是实力却是在那摆着的,若不是她,他们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也不会在这矬子里拔大个的选山大王。

    木军头说道:“小宋,你年纪虽小,本事却大,咱们能活到现在,全是托你的福。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是不管大家,咱们就得散伙,能活几个,那都得看个人的造化,更不要说成什么大事了。行不行,你给句话。”

    小舟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南疆人智商低,倒是好收服,这群人却个个都是人精,如今这么一个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谁不想试一试。小舟一笑,搓了搓手蹲下来,很大尾巴狼的说道:“既然大家这么看的起我,那我就干了,不过我丑话可得说在前头,既然认我当头,那就得一切都听我的。”

    木军头点头道:“那是自然,谁敢不听话,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小舟穿着一条南疆少女的粗布裙子,黑红两色糅杂,裙摆宽大,蹲在地上,像是一朵盛放到极处的蔷薇。她手里攥着一个匕首,在地上随意的划拉了几下,就大致画出了一个地图来,她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笑吟吟的说道:“之前就说好了,不服的人就走,我也不拦着,若是留下了,就得听我的安排。我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有时候脾气不怎么好,大家都知道的哦。”

    众人无语的看着她,有时候脾气不怎么好?这话水分太大了,或许去掉“有时候”再去掉“怎么”二字还差不多。

    “富贵险中求,老天要往下扔东西,是刀子还是金子就看大家有没有胆量接着。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想跟我干的,跟着来吧。”

    说罢,她站起来就往林子里走去,众人纷纷跟上。

    孟东平推门进来的时候,小舟正背对着门换衣服,孟东平顿时转过身去,期期艾艾的说:“小、小宋,我敲过门了。”

    小舟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披好衣裳,故意逗他道:“你敲过门就了不起了?我说让你进来了吗?”

    “可是你也没说不让进来。”

    小舟眉毛一扬:“嘿!你还敢顶嘴?”

    孟东平红着脸:“你换好了没有啊?”

    “早就换好啦!”小舟瞪了他一眼:“瞧你那熊样,我刚才又不是没穿衣服。”

    自从这次小舟带着人回来,孟东平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她。木军头等人是在逃跑的路上遇上女装版的宋小舟的,当时小舟正企图冲过黑蛮人的包围圈赶回南帝城搬救兵,遇上了他们就连哄带骗的把他们带了过来。众厨子们当英雄当得很开心,事后一想小舟此举竟是为了救这个书呆子,再看两人时那眼光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孟东平被他们看得不舒服,便整日躲着,今儿突然听说厨子们都被小舟派出去了,连忙赶过来,想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小宋,我听说木军头他们都被你派出去了。”

    小舟坐在凳子上,漫不经心的给自己绑肩带,点了点头,孟东平又道:“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小舟一笑,仰着头望着他:“你想去干什么?上战场超度亡魂吗?”

    孟东平被她噎的够呛,愤愤不平道:“我现在也会用刀了。”

    “会不会是一码事,敢不敢是另一码事。喂,别傻站着了,帮我绑一下。”

    孟东平绕到小舟身后,给她绑肩带,小舟问道:“秀才,这仗马上就要打完了,打完仗之后你要干什么去?”

    孟东平正绑着,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他微微有些失神,就听小舟问道:“你还去金光朝拜吗?”

    孟东平点了点头,含糊的答应道:“恩。”

    小舟说着就要回过头来,皱着眉问:“你真的要去当和尚?”

    “别乱动。”似乎是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一般,孟东平一把板正小舟的身子,手臂绕过她的胸前,为她将软甲的肩带一点一点系好。

    小舟叹了口气道:“哎,按说你爹妈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你就这么六根清净了,对的起家人吗?”

    “你觉得呢?”

    “啊?觉得什么?”

    孟东平问道:“你觉得我该去哪?”

    “自己的事老问别人干嘛?”小舟漫不经心的说:“不过你这家伙,做事优柔寡断的,又没有一技之长,脑子还不好使,除了出家当和尚,干别的还真挺难的。”

    孟东平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出这么一句来,没想到得了这么个答案,更加窝火了,冷冷的哼了一声。

    小舟道:“你还别不服气,你说你都多大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你没办法跟我这种天才型人物比吧,总得差不多是不是,你看看人家瀚阳李家的李铮,比你小好几岁呢,他那心眼掰开了比你吃的米粒好多。”

    “李铮?”孟东平道:“西凉叶老爷的外孙?”

    “哎?你知道啊?”

    孟东平摇了摇头,随即冷冷道:“他有什么了不起。”

    “有进步,”小舟笑着拍巴掌:“若是以前的孟东平,肯定不会说这话,看来你现在也有上进心了。”

    小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屋子只是一座简陋的竹屋,桌子上点着一只油灯,上面凌乱的堆了些战报和书信。孟东平知道小舟看似闲适,其实如今整个南疆的战事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南疆人开始还不服她,几场仗打下来不服的也都服了,如今他们只是在等着信使的消息,一旦有准确的答复,这场仗也就真的要结束了。

    不同于之前的盼望,这时候他反而从心底生出一丝茫然来,他转头去看小舟,见她正蹲在那穿靴子,寒气森森的匕首放在一边,她在磨刀石上随便磨了两下,便插在了靴子里。

    “小宋,战事结束了,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干的事多了,”小舟随意的说道:“我家里一堆人等着我回去呢,再说了,我给大华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总有赏钱拿吧。这么一大笔钱,我可得好好计划计划怎么花。”

    “你一个女孩子,不想嫁人吗?”

    “嫁人?当然要嫁,我又不想当尼姑。”

    孟东平顿时觉得有点紧张,他问道:“上次来救你的那个大个子,是你的……是你的……”

    “都告诉你了不是,那是我兄弟。”

    “哦,兄弟呀。”

    小舟收拾妥当之后,噌的一下跳起来,她昨晚忙了一夜,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觉,这会反而精神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男人?”小舟闻言眼睛一亮,转过头来看着孟东平不怀好意的说道:“什么样的都喜欢,武艺超群身材健美的、文采飞扬才华横溢的、英俊幽默家里有钱的、淡定从容温柔如水的、邪魅张扬魅力非凡的、还有善良单纯我见犹怜的,统统都喜欢。”

    孟东平目瞪口呆,随即怒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花心?”

    “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许我们女人博爱一点?男人有钱就可以讨小老婆,我也有钱,为什么不可以娶小相公?”

    她说的理直气壮,哼了一声转身就出门了,孟东平站在屋里,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面色铁青,暗暗道孟东平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天上的月亮硕大无比,遥远的南帝城里,李铮推开马车的车门,叶氏几名主事人等在门口,恭敬的说道:“二公子,老爷正在书房里等你。”

    李铮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淡淡道:“你们去南野军中帮我找一个人,她的资料我刘雀会给你。”

    那人点了点头道:“二公子放心,天亮之前一定为你办妥。”

    风穿过林子,带走了闷热的潮气,这一场乱七八糟的战事,终于要到了最后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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