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跃的性教育是从河滩打工时开始,民工们津津乐道有关性的话题与当时文学作品中的性禁忌形成强烈对比。很多词汇以前也从大人或大孩子言谈中听过,不过体内雄性激素水品太低,没有激发出兴趣。同跃营养好,比周围的绝大多数男孩早一年发育。伴随着对成人谈话,那些下流词汇含义的想象和思考,把手伸进裤裆里面抚摸的冲动不断增多。

    青春发育后体内男性荷尔蒙大量分泌,夜里或早上醒来裤衩里总是鼓鼓的。终于有一天早上醒来,同跃的手发现了一种快乐无比的动作,身体在战栗中升入了云端。他染上了手淫的“恶习”,不可自制。

    有关手淫的评价以1982年吴阶平的译著《性医学》为分水岭,此前全部是负面的,这本国际上最权威的性学专著明确否定了手淫有害论。贬义恶名“手淫”也逐渐被人用褒义美词“自慰”所代替。其实这只不过是观念上的返朴归真,古人也说是“手指头告了消乏”。现在官员腐败时喜欢找情人,甚至去嫖娼,如果推广、培养和奖励他们这种自娱自乐的习惯,或许有助减少这类腐败现象。

    同跃上大学前后的科普文章关于手淫的危害到了危言耸听的地步:性功能障碍、不育、前列腺炎、精亏肾虚等等,更有上升到精神萎靡、道德堕落的政治高度。有人专门论述精液中锌元素的大量丢失的巨大危害,因为打着科学的旗号,其说服力大大提高。

    北京协和医院泌尿外科著名教授刘国振是我国男性学创始人,八十年代初他将男性学介绍引入中国,并编写了我国第一本男性学专著《男性学基础》。男性学是根据英文翻译而来,后来不少国内学者逐渐用男科学取代原来的名称,“男科”这个名字更贴近临床。

    刘国振获得美国科研基金,与臧主任合作研究男性避孕药物棉酚。杜子腾负责设计的调查表格,获得两位教授的认可,但被美方驳回,仅仅因为一点不足。所有资料需要输入计算机,杜子腾配给平均每周性生活频率只有一位数字框,不符合西方标准。

    导师学生都惊呆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中国已经婚育的男人每周频率达到二位数。青春期男孩出现两位数也许不会耸人听闻,但长期如此也是极少有的。可是这批实验者都是至少两个孩子的父亲,还能保持每周两位数,那就是天方夜谭。事实上几年的研究中,没有一个实验者超过每周四次,半位数都不到。

    这帮洋人,都该像《红楼梦》中的贾瑞那样精绝气亡。可他们丢失那么多的锌,还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体倍儿棒,很多人冬天穿短袖。老布什九十大寿空中跳伞作乐,花花公子创始人休·海夫纳与上千女人同过床,八十六岁时又娶新欢。气煞人也!

    也许是太喜欢小孩了,同跃的恐惧集中在对将来生育能力的担忧。手淫其它的危害虽然也可怕,毕竟还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有无生育能力,自己无法判断。科普文章都这么叙述:青春期由于激素的作用,女孩开始来月经,男孩出现梦遗。同跃不是这样,首次性高潮好几年后才发生第一次梦遗。难怪自己发育比别人早,肯定是手淫恶习提前诱发了青春期。其实很多男孩和同跃一样,梦遗并不是他们首次性高潮的体验,更不是他们青春期到来的标志。受这些科普文章的误导,成为医学生后,同跃仍然相信他与众不同的发育过程肯定是不正常,违反自然规律,结果必定损害生殖系统,导致不育。

    医学院第二个学期,在一个暴雨肆虐的夜晚,生物实验室只有同跃一个人。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他悄悄地手淫取了精液标本。将玻片放在显微镜下,同跃几次深呼吸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一个电闪炸雷,同跃惊开了两眼,视野里面亿万小蝌蚪在欢快地游荡,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同跃禁欲最长的纪录是六个月,发生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期末那次他在澡堂超近距离看到几个女同学活生生的裸体,尤其柳青转过上身,还有田靖身上那迷人的香皂泡沫。同跃夜里终于没有忍住,又开始用手指头告了消乏。

    多年后的门诊,病人咨询同跃禁欲对健康的影响,他回想起自己那半年禁欲期间的健康状况,结论是无益无弊。其实生殖系统对一个体的健康而言是最不重要的器官。纵欲也罢、禁欲也罢,留着也可、切掉也行,照样能够健康长寿,远不像民间医学和中国文学中渲染的那么神秘可怕。人类□□官的重大意义在于它的社会性,由其衍生的家庭婚姻、伦理道德、社会经济、历史文化……,无所不及。

    春生十四岁生日,同跃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做为家长,他有责任向弟弟进行青春期性教育,使他免于自己经历过的苦恼和恐惧。同跃哼哼哈哈,吱吱呀呀,怎么也找不到切入点。上门诊时病人问起有关性的问题,他会滔滔不绝地解释。可是主动去询问别人的性行为,当面打探对方的隐私,何以开口。

    好不容易诱导春生谈起他的生理卫生课,春生说:“没劲,这血液一会儿跑到左心,一会儿又跑到右边,谁搞得清楚。”

    “那其它系统呢?比如消化系统、运动系统、生殖系统、神经系统,老师都讲了吗?”

    “有的讲了,有的没讲。”

    话题引向深入,同跃有些紧张“你……你们都是发育长身体的年龄,有关的青春期卫生总得讲吧?”

    “没讲,那有什么好讲的。老师说了,这一部分自学。”

    “自学?”同跃更加不安,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学校老师不进行性教育,这担子不就都推给家长了吗。“你自学了吗?看懂了吗?”

    “随便看了看,似懂非懂。”春生有点不耐烦,起身要离开。

    “我......如果你想......”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同跃变得结结巴巴:“我......我可以帮......帮助你。”

    春生嫌恶地白了他一眼,尖声问道:“你想帮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同跃脸红语塞,自讨没趣。

    次日同跃带着郁闷的心情去参加侯主任的门诊,头一个病人是一家健康杂志的副主编,替儿子来看病。

    “我儿子今年十五岁,最近老是遗精。”

    侯主任不假思索地说:“遗精不是病,让你儿子多手淫几次就不遗精了。”

    同跃心头一动,他是第一次听说可以用手淫来治病。侯主任说完草草在病历上写下四个字:遗精。(阿拉伯字母,表示处理意见的符号):指导。门诊病人太多,简单的病情必须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完,节约出时间对付比较复杂的病例。

    主任合上病历,示意叫下一个。副主编急了,赶紧自我介绍,叙说缘由。他是一个坚定的手淫有害论者,在他的杂志上还发表了有关大论。发现儿子手淫后将他暴打一顿,还防贼似的天天监视。副主编滔滔不绝地向侯主任叙述他文章里的那些歪门邪理,侯主任没了耐心,眉头皱起打断他:“你也是过来人,你在他这个年龄不手淫吗?”

    副主编顿时脸红猪肝色,这是他最感耻辱、无颜面对的秘密,竟然被医生轻易挑明。

    “你现在不是很好吗?儿子都生了。有几个正常的男孩不手淫,青春期不手淫的男孩反倒可能不正常,需要看医生。”

    副主编的脑子哪里一下子转得过来,还喃喃地说:“就算对身体没有大害,手淫时幻想那些下流的东西也是极不健康的。”

    侯主任嘲讽道:“我说这位同志,你和你老婆性生活时想什么?不想与性有关的东西,难道想董存瑞炸碉堡,想非洲大饥荒?”

    “那,那我该咋办?”副主编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理屈词穷。

    “瞎操心,别管你儿子的事了,顺其自然。再好吃的东西,有几个人会把自己的胃撑破了?”

    同跃如释重负,不负责任、顺其自然其实也是家长的一种选择。神秘好奇、恐惧焦虑、偷偷探索或许是青春期孩子应有的成长经历。自己的父母亲就从来没有进行过性教育,不也活得好好的。

    且慢,同跃早已遗忘的记忆库中突然蹦出了一件往事。十四岁的一个早晨,父亲坐到床边,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同跃醒了,却故作半醒状应了一声。父亲开始低声细语、絮絮叨叨。同跃偷看了父亲一眼,好生奇怪,向来在他面前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父亲像个犯了错误的学生,吐词都不清楚。他隐隐听到父亲说早上醒了就起床,不能玩弄自己的小便,搞得不好会影响身体、影响一辈子......

    犹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同跃吓出了一身冷汗。然道自己最肮脏的秘密被发现了?这真是奇耻大辱,今后如何见人。他羞得恨不能挖个洞钻入地下,那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同跃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装死装睡,好在父亲独白时间不长就离去。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以致同跃几乎觉得那不过是一次梦游幻觉。

    现在同跃突然明白了,肯定是妈妈逼爸爸对他进行性教育,父亲很不情愿的敷衍后就去向母亲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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