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时候苏灿辗转了几个地方,从浙江到内蒙,从内蒙到山东的烟台,再辗转到青岛,终于是见到了张家斌,这家伙一副文艺青年的非主流样子,留着长发遮住眼睛,眼中总是浮现一丝忧郁,忍不住让人想要探寻他到底又怎么样的故事,但实际上这货不过是美术课上又被挂红灯了。
    当他见到苏灿的时候,脸上一副见鬼了的错愕表情,揉一揉眼睛,又看了几眼,这才总算相信苏灿真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摸索到这来了,于是就笑着说,“很高兴能和你再见。”
    苏灿连连摆手,扬了扬手上的火车票,拉着张家斌问问题,时间紧迫,他顶多还能够在这里呆一天的时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嗯……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苏灿措词,欲言又止。
    张家斌点点头,坐在草坪上,阳光透过那些浓荫打在他的背上,长发遮住半边脸,无限忧郁,“我在这里生活几年了,渐渐的融入这里的圈子,习惯这里的生活,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还记得老师在讲台上看着我们的时候,说,又一天过去了,今天过得怎么样,梦想是不是更远了?的确,那个过去的梦想无论完美与否,都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这样想来真是太没出息了,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到全国十多亿人口里渺小的一个人。
    他颇为羡慕的说,“苏灿啊,我不是你。”
    说完顿了顿,嘴唇蠕动一下,“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从高中时代我就明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规划,有条不紊,并且按部就班,就像天上那周而复始的恒星有着它特定的轨迹,从来也不会为谁停留。”
    苏灿也点点头,只是淡淡的笑着,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是不一样的,他是重生者,不管再怎么样享受校园温吞光线的日子,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他知道历史的每一步脚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握历史的脉搏,尽管有些东西他无法去改变。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大概……”
    “大概?”
    “我还是会想到她。”张家斌说到这的时候,脸上露出的不是落寞,而是洒脱,他说的那个人是文科班的初恋女孩,也就是学校校门口卖盒饭家里的那个女孩,那个在夏天会偷偷给他多加一块红烧肉的那个女孩,可惜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都是不如意的,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最后也只能够无疾而终,成为遗憾。
    “那她的故事呢?”苏灿探问。
    “没有了。”张家斌摊手,很无奈,“我已经三年没有联系她了,去年寒假的时候我去了二中校门口,可惜她家都搬走了,不过这样也好,心里的那个念想也可以彻底的断了。”
    苏灿突然明白,当别人问你第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的时,你第一个想到的但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起的,就是那傻逼兮兮的初恋。
    五月三号早晨,天空有些阴,没有下雨,很适合出行。
    不过一个意外的电话,却终止了苏灿去西藏的计划。
    君耀和李思思两个人的故事看来要暂时搁浅了,其实当初在计划里的时候,他就考虑到实际上的问题,西藏实在是太远了,来回没有六七天是不可能的,而他的假期加上请假的两天也不过九天,况且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半了,想要再往西藏去,不太现实。
    苏灿决定折返回家,这一路上,他收获的太多了,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于是在临行前的那晚上,张家斌为苏灿送行,请了艺术院的学生给苏灿载歌载舞。
    不过这浓郁青岛风格的舞蹈他还真是欣赏不来,唯一觉得好看的大概是女孩那柔软的腰肢随着音乐起舞,纤细的腰身在迷蒙的夜晚里渐渐隐没了。
    次日清晨,苏灿收拾行李踏上归途。
    张家斌穿了一件非常正式的衣服,有别于艺术生那非主流的装扮,戴上久违的眼镜,很有民国新月派诗人的作风。
    苏灿努嘴,“你穿这衣服还挺耐看的,怎么之前没见你穿?”
    张家斌笑骂道:“滚犊子!我就一件衣服,特么还是借的。”
    苏灿耸肩,“要兄弟我借你点么?”
    他颇为潇洒的挥了挥手,“我不是生活窘迫,生活费还是够用的,只是不想花钱买衣服而已。”
    “那你存钱干嘛?”
    “攒老婆本。”
    “……”
    苏灿竟然无语凝噎,半响才说,“你牛。”
    张家斌淡淡的笑,居然也有高深莫测的感觉起来了,“以前我做过一个奇奇怪怪的梦,醒来以后努力回想却也没有想起太多什么,只有隐约印象,好像是个不舍得醒来,希望一直继续下去的美梦。”
    “你说就好像前几天看过的电视剧里说的那样,好春光,不如梦一场。”苏灿道。
    “当然,我也明白,再好的梦,也终究是会有醒来的一天。”他抽了抽鼻子,鼻音有些沉重,“好了,话不多说了,一切都以道声珍重告别吧!”
    “会的!你也是,珍重。”苏灿凛然。
    最后的最后,张家斌立身光影的车站柱子下,贱兮兮的说,“苏灿啊,你写小说,记得把我写的特别帅!要能文能武,要有一个漂亮的妹子喜欢我!满足我的幻想吧!”
    苏灿擦汗,“我尽量……”
    “然后,尽量把刘磊那小子往坏的写,我特看他不顺眼,长得那么高,又帅又是体育生,我们和他一比,简直就是渣渣啊!”张家斌这边嫉妒道。
    “太得寸进尺了吧?”
    张家斌斜睥,“苏灿同学啊,你的立场不坚定啊,你可是我们这一边的。”
    苏灿望天。
    随着火车候车室的广播循环播放本次列车即将到站,请要上车的乘客做好准备,于是张家斌有些惆怅道,“车来了,你要走了。”
    “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哈哈,寒假见!”
    “寒假见。”张家斌也微微笑着。
    ……
    苏灿回来的时候星城市下起了绵绵小雨,很有烟雨朦胧的气氛,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根本就没带雨伞,如今开始立夏,也就是夏天了,但夏天感冒发梢,那可就真是非常难受的。隔着车窗可以看到那淅淅沥沥的雨水落满整片天空,玻璃上也充满了蒸腾的雾气,苏灿还用手指头画了几个卡通的动物形象来打发时间,那些没画好的在他呵出一口热气以后玻璃雾蒙蒙起来又可以继续作画。
    下午两点左右,苏灿在星城火车南站下了火车。
    他歪头看着繁华的商业街道以及远处纵横交错的绿化带,在那十字路口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穿着黑色衣服带着莹绿色马甲的执勤交警正一丝不苟的指挥疏通车流,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也甚至视野模糊了也不用手去擦拭,那手臂标准、如同教科书般指挥交通。
    绵绵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叫星城主店里腾出人手来送他回去。
    苏灿等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破水浪而至,驾驶者是张队长,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保安队长了,而是统管上百人的后勤部长。
    苏灿看到来人是他还有些意外,怔了怔,再想说什么,张队长已经拉开车门了,“快进来,别被雨淋湿了。”
    苏灿点头,坐进副驾驶座内,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衣服上的水渍,张队长没有转动车钥匙启动发动机,而是把手刹往上一扳,使用物理锁住的方法锁住车子,然后把脚踩到刹车上,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以后才从烟盒里抽一根烟出来给苏灿。“谢谢。”苏灿也没有拒绝,但是夹在手指上没有点燃,他平时已经很少抽烟了,偶尔抽一下也只是为了缓解一下压力,而目前的苏灿很少有压力,所以基本上难得抽烟。
    “很久不见了啊。”张队长如是说,眼下这光景倒也是。
    “一晃很久过去了。”
    张队长也点了一根烟,云雾缭绕了起来,紧接着是长长地、沉闷地没有说话,气氛异常沉默起来。
    苏灿也没说话,仰头枕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在火车上跟本就睡不好,满脸都是疲倦,他很累了,累的现在只想快点睡过去,进入深层的睡眠,可是越这样,反而越是睡不着,大脑里一片空白,却又十分的紧张得不到缓解,这是过度熬夜的后遗症。
    等到张队长把烟抽完以后,掐灭,这才发现苏灿已经快要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探问,“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家吧。”苏灿拖着长长的鼻音。
    张队长听完以后点头,知道他想休息一下,也不再和苏灿搭话打扰他睡觉了。转动钥匙,发动机发出微微的响动,在黑沉沉的雨幕里打开前探照灯,驱车朝着前方红绿灯的拐口前行。
    啪啪啪!
    豆子大的雨点打在车前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的转动甩动着雨水。
    这雨势越来越大起来了,雨疏狂落,电闪雷鸣,黑色轿车在这雨幕里好似蛟龙入海,逐渐隐没了。
    ……
    平海县。
    古樟街的街道在雨幕里颇显得犹如古代山水墨画一样传神,纵横交错的电线杆割裂了阴霾的天空,那瓢泼的大雨就这样从天空里落下来,几头麻雀躲在屋檐下梳理羽毛,期待下一个晴天的到来。
    张队长叫醒苏灿,他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抵达自己小区楼底下了,伸一个懒腰,全身骨头都噼里啪啦作响,睡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原本一身的疲惫已经恢复了不少。
    “谢谢你了。”苏灿非常感激张队长。
    “没事,举手之劳。”张队长呵呵的笑了一声。
    苏灿没多少行李,就一个小行李箱和旅行背包,行李箱不重,能够一个人抬上去,也就没叫张队长帮忙了,然后他叫张队长进去他家坐一坐。
    张队长摇摇头说自己有事情,就先走了,其实他哪里敢进去坐啊?虽说苏灿家还是以前那只有不到八十平方米拥挤的小房子,但因为地位不同带来的变化和影响已经辐射到其他人身上去了。
    张队长不愿意上去,苏灿也没有勉强,他也明白,以前的张队长进苏灿家能够神色自如,但是在现在随着苏灿家地位的变化,他已经不能够再随意轻便了。
    这就是地位带来的疏远和尊卑。
    林爱琴和苏成业不在家,苏灿只好自己拿钥匙开门。
    他回到家里,把行李往卧室的床边一扔,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了个澡,然后躺会自己舒服柔软的被窝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放空自己,深深的呼吸几口气,再次睡觉。等到苏灿再度醒来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亮起来了,他坐起身来,探视窗户外的景色,一片漆黑,还有里面丽江小区万家灯火璀璨的景象,原来自己一觉睡到天黑了么,他有些懒洋洋的,全身提不起劲来,但还是得起来走动一下,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客厅里有明显的响动,那边传来两声,一个声音苏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程仙子的声音,一个就是听了十几年的声音,那是他老妈林安琴的声音。
    不过两人的声音和语气也有不同,林安琴直接是吼的,“臭小子赶紧起来吃饭了,睡一下午睡够了吧!”
    程可淑比较温柔,向来是很简洁,就六个字,“苏灿,你起来了。”
    苏灿应答一声,穿上外衣牛仔裤推门而出,饭菜的香味也扑面而来,简直是诱人无比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被勾起来了,客厅里一片橘黄绚灿的色彩,很有节日气氛,原来是客厅吊顶的水晶吊灯被打开了,平时很少用这玩意的,毕竟这吊灯有几十个灯泡,十分耗电,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偶尔用一两次也没什么问题。程可淑很恬静朝他一笑,继续帮林安琴端菜,就是这当儿的场景落入苏灿的眼中,很有熟悉的错觉,真的好温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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