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月挑唇,轻声道,“几位兄长已逝,大伯母只是沉浸在伤痛中,于事无补。如今各地州府官员回京述职,若是为两位姐姐选一门好亲,岂不是日后也是个倚靠?”

    是啊,如今儿子没了,正是要为自个儿日后打量的时候!

    朱氏怔怔出一会儿神,终于点头,说道,“王妃言之有理,可是……可是……”嗫嚅两声,才轻声问道,“不知王妃指的是谁?可是景郡王?”

    竟然也惦记景郡王,你倒不傻!

    莫寒月心底冷笑,轻轻摇头,说道,“谁不知道景郡王的婚事连皇上也不能强赐,何况他是峻王的皇叔,十一又如何劝说?”

    朱氏脸上顿时露出一些遗憾,想了想,又问,“是靖国公府上的公子?”

    还尽捡好的惦记!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如今靖国公府上的几位公子都远在边疆,不知几时能回!”

    朱氏一听,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顿时脸色阴下,又伏在卫敬轩尸身上哭起来,“儿啊……我的敬轩……”

    莫寒月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向她耳边凑近,说道,“如今十一虽说不准是谁,但一品二品大员府上的嫡妻,总还是可以盘谋!”

    一品二品?

    朱氏一声,一句哭声顿时噎了回去,抬头问道,“当真?”

    莫寒月点头,说道,“当真!”

    朱氏又犹豫一瞬,说道,“你……你是说嫡公子?”

    莫寒月勾唇,点头道,“到时自然还要与大伯母商议!”

    卫婵娟、卫娥眉二人闻言,都不禁怦然心动,一边一个扶住朱氏,唤道,“娘……”

    如今这几个兄长一死,她们日后也就失去倚仗,如果能趁机寻一门好亲,自然是上上之策,哪里还顾上是不是罗家的公子?

    朱氏又想片刻,这才露出喜色,连连磕头,说道,“多谢王妃!”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若不依莫寒月,瞧侯氏那副模样,也断断不会管这许多人的丧事,僵持下去,自己的儿子、孙子暴尸不说,事情也无法了局,倒不如现在应下,还能为女儿谋两门好亲。

    莫寒月慢慢站起,转身向四周的尸体望去一眼,问道,“可要唤家人帮忙?”

    朱氏连忙点头,刚露的笑容又再落下,低声泣道,“如今我们府上损这许多人命,哪里还有人用?”

    莫寒月点头,这才向门口的管家问道,“三哥呢?”

    管家忙躬身回道,“三公子说,今儿是此次登榜的举子宴请,一早出府,还不曾回来!”

    原来也是躲了出去!

    莫寒月挑了挑唇,问道,“那四哥呢?”

    管家忙道,“四公子说变天时双腿疼痛,在后头歇着!”

    这个也不笨!

    莫寒月好笑,点头道,“你命人去请一回四公子,就说是我说的!”顾自向厅里去。

    管家连忙应命,吩咐小厮去请。

    隔好一会儿,卫敬岩才由小厮推进厅来,目光扫过老夫人和朱氏,躬身给莫寒月见礼,说道,“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莫寒月点头,说道,“如今长房出这等事,终究是一家人,我们不能不管,就劳四哥唤几十个家人来,将长房的几位兄长送回老宅罢!”

    这么容易?

    卫敬岩微愕,向朱氏望去几眼。

    朱氏垂泪,说道,“有劳四公子!”

    卫敬岩实不知莫寒月用了什么法子,但想自己和卫敬行的婚期将至,府里停着这许多尸体也果然晦气,忙应一声,唤过管家吩咐,又道,“长房的人少,我们拨些人手过去帮衬,再从帐房支些银子,备几口上好的棺木,再命人各府去报丧!”短短几句,将事情吩咐妥当。

    后宅里,侯氏听说那一大片的尸体已经装殓抬出门去,这才轻吁一口气,一迭连声的命人将前院冲洗干净,又唤来莫寒月,问道,“你怎么将那疯妇说服?”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许些小利罢了!”

    “小利?”侯氏皱眉,说道,“什么小利?”

    莫寒月含笑,说道,“横竖不伤我们相府几分,母亲放心就是!”

    侯氏巴不得省点事,说道,“你只记得将长房的人送出去,瞧着碍眼!”

    莫寒月含笑点头,说道,“十一知道!”又坐着闲话一回,这才辞出,向自个儿院子里来。

    卫东明回京途中遇袭,卫氏长房三子俱亡,这个消息传开,盛京城中各大府门顿时如炸锅一般。倒不是对卫东明那几个子孙如何看重,却是因天子脚下,盛京城郊,竟然有这样的事而人心惶惶。

    如此情形,京兆尹杨宗平也不敢怠慢,催促差役查明凶徒的来路。

    城中风声越来越紧,那一日,卫敬飞终于按捺不住,传话进来,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将他唤入,含笑道,“这几日不见二哥,想来是年关将近,宫里又忙的很!”

    卫敬飞心不在焉,随口应承几声,这才道,“因长房一案,这几日京尹司查的极紧,不知此事能如何了解?”

    莫寒月扬眉,问道,“二哥急什么?”

    卫敬飞脸色微变,说道,“这不是妹妹想的法子,如今怎么又不认?”

    莫寒月扬眉,淡笑道,“妹妹给二哥出了什么法子?”

    卫敬飞呼的站起,说道,“自然是斩草除根!”

    莫寒月抬眸向他一望,淡道,“妹妹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二哥岂不是会错了意?”

    我可没有说让你杀人。

    卫敬飞脸色骤变,呼的站起,咬牙道,“卫十一!”但想莫寒月的话,虽然说的极为分明,可也当真没说出“斩草除根”的话来。

    莫寒月挑眉,含笑道,“二哥又恼什么?”

    卫敬飞咬牙,默然片刻,又再坐下,说道,“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有没有法子尽快了结?”

    莫寒月垂眸,淡道,“卫氏长房?又不比相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门庭,有些事端一冲,朝廷另有事情忙碌,此案自然也就搁下!”

    卫敬飞一愕,想一想,原是此理,不禁大喜,点头道,“还是妹妹聪慧!”

    莫寒月见他要走,又将他唤住,问道,“二哥打算用什么事,来将此事冲淡?”

    卫敬飞倒被她问住,愣怔一瞬,问道,“王妃可有什么好法子?”

    蠢材!

    莫寒月摇头,不禁心底轻叹一声,说道,“寻常的事,难以引起朝野轰动,妹妹听说,这几日西疆又有几份战报入京,二哥何不在百姓中做做文章?”

    从吴达进京开始,每隔两天,西疆就会有一封战报入京,都是像吴达一样,从城门外就大声呼喊,穿过半个盛京城,直到兵部。无一例外,是西疆催讨军需。

    一连几封这样的战报进城,不要说盛京的百姓人心不稳,就连朝中,也早已人心惶惶。

    卫敬飞听到“西疆”二字,不禁眉峰一动,说道,“原来妹妹是想借二哥之手相助峻王,何不明说?”

    心里盘算,自己做这件事,能不能从她身上讨些好处。

    莫寒月浅浅含笑,说道,“妹妹此计,不过是一举两得,二哥若是不愿,妹妹也不相强!”

    卫敬飞见她淡了颜色,忙道,“哪个又说不愿,为兄不过是说笑两句罢了!”抬头望天,翻着金鱼眼想了半天,又回莫寒月身侧坐下,说道,“却不知要如何借用此事?”

    真是蠢到家了!

    莫寒月暗叹一口气,侧过头,先悄悄深吸一口干净空气,这才凑首到他耳畔,轻声低语。

    卫敬飞听的连连点头,起身向她一礼,说道,“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不会再理会那等小事!”又再谢过,这才兴冲冲离去。

    腊月天,正是天寒地冻。每年这个时候,盛京城的百姓已渐渐放开手里的活计,备办年货,街上说不出的热闹。

    那天下午,只见西城门外又一骑快马疾驰进城,酒楼上遥遥望见,就有人轻轻摇头,说道,“又是西疆的急报,这等天气,说是冬衣还不曾送去,西疆的将士,岂不是非常辛苦?”

    另一人点头,叹道,“要说这峻王可是当朝的王爷,皇上的亲侄子,怎么边疆征战,连军需都讨不下来?”

    前一人看看左右,才悄声道,“你们可不知道,这位峻王是棣亲王的嫡长子,听说这江山,本该是他的!”

    “嘘……”第三个人连忙制止,“皇室的事,还是不论的好!”

    前两人缩缩脖子,不敢再说,隔窗向西望去。

    这一会儿,进城的快马已近了几分,已能看清身上红色的罩衫,果然听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扬声高呼,“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西疆军需不继,军情紧急!”

    ……

    一边扬声高呼,一边穿过长街,向兵部疾驰。

    酒楼上的人听到,对视一眼,轻轻摇头,却不敢再议。

    哪知刚过不久,就见远远的西城门外一阵大乱,跟着无数的人群纷涌而入,向城里漫来,走的近些,竟然都是些篷头垢面的乞丐。

    酒楼上的人都是一惊,说道,“眼看到了年下,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乞丐进城?”

    还不等旁人应,已经有乞丐向这里涌来,有一名老妇走不动,跌坐在酒楼前的石阶上,颤颤悠悠的哭道,“老天呐,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方才提醒同伴的人轻声说,“原来不是乞丐,竟似哪里的难民!”

    “难民?”

    这两个字,远比乞丐还让人吃惊。

    有路旁的百姓忙围过去,一个妇人问道,“大娘,你们这是从哪来啊?出了什么事?”

    老妇摇头,哭道,“我们是西疆的百姓,黑岩国的大军打来,本来峻王已经抵挡住,哪知道,从上个月,就听说关上不安宁,说是黑岩军随时会打进来,我们只好离乡背井,逃进京来……”

    黑岩军随时会打进来……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众百姓面面相觑。突然人群中有一个人道,“方才那位报信儿的军爷不是说,西疆缺什么军需?那是什么?”

    另一人道,“听说是冬衣还不曾送去,你们说,咱们成日窝在屋子里,还冻的发抖,西疆风大,没有冬衣,可怎么是好?”

    “你是说,这等天气,西疆的将士还穿着夹衣?”

    “是啊,要不然峻王怎么两天一封奏折的催冬衣?”

    “这朝廷是不顾将士的死活啊!”

    ……

    一时间,百姓中议论纷纷,越说越是激奋。

    那阶上逃难来的老妇连连点头,抹泪道,“如今也只我们在宁兴关附近的百姓逃来,如果被黑岩国大军破关,这边可是千里平原,再没有什么山啊关的挡着,怕很快就能打来盛京!”

    “啊?”这一句话,顿时令在场百姓一团纷乱,有人大声嚷道,“朝廷不顾百姓的死活也倒罢了,难不成皇上连江山也不要了?”

    “他只顾着钳制峻王,又哪里还理得了百姓?”

    “昏君!”

    群情激愤,长街上已是一片大哗。

    这个时候,就听人群中有人振臂大吼,“我们上兵部,为西疆的将士请命去!”

    “好,我们去替西疆将士请命!”

    “走,我们去兵部!”

    激愤中的百姓,自然一呼百应,滚雪球一样,人群越聚越多,向兵部涌去。

    “小姐,会管用吗?”酒楼上的隔间里,丹枫轻轻将支起的窗户半放,挡去一些窗外的寒意。

    莫寒月淡淡一笑,摇头道,“此举只能解二公子之围,峻王所要的军需,怕未必能立时奏效!”

    夏儿急道,“小姐,这可怎么办?西疆那许多将士冻着,咱们王爷要怎么打仗?”

    莫寒月微微一笑,抿唇道,“横竖冻不着王爷!”

    夏儿连连顿足,说道,“小姐怎么也不急,万一……万一真的像那婆婆所说,黑岩大军打来,王爷自个儿又怎么抵挡?”

    丹枫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说道,“你呀,就不记得小姐赚的那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夏儿一怔,瞪眼瞧她片刻,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喜道,“你是说,小姐的一百万两银子,早已变成冬衣、粮草送去西疆?”

    丹枫抿唇,点头道,“若不然,小姐岂有不急的道理?”

    夏儿疑惑,说道,“既然有军需,王爷为何还两天一封奏折来催?”

    莫寒月轻叹一声,说道,“一百万两银子,终究有限,集齐冬衣,就缺了粮草,再说……纵然不缺什么,朝廷该支的军晌,总还是要讨的!”

    主仆三人议一会儿,见没有热闹可瞧,正起身要走,突然就见西城门外又一骑快马入城。夏儿眼利,大声道,“小姐,怎么又是朝廷的战报!”

    跟着莫寒月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身穿红色罩衫的,都是边疆送来的战报。

    莫寒月也不禁扬眉,命丹枫将窗扇推高一些,凝神向那骑快马注视。

    马儿越驰越近,马上人的眉眼都已能瞧清,他却并不像前一骑一样纵声大喊,而是目光紧紧锁着前方,向兵部疾驰。

    “怕不是王爷的人!”丹枫皱眉。

    莫寒月点头,说道,“走,我们也去瞧瞧!”转身向楼下来。

    此时兵部门外,早已人潮熙攘,激愤中的百姓将兵部大门围的水泄不通,大声叫,“要朝廷速速给西疆调拨军需!”

    “对啊,快些给西疆的将士送冬衣去!”

    “对啊,你们留在京里的官儿,哪知道边疆的辛苦?”

    ……

    正在叫嚷,就见后一封战报送到,一轰涌上,连声问道上这,“军爷,可是西疆的战报?”

    “军爷,西疆打起来了吗?”

    “军爷,黑岩国的大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

    那信使急的连连跺脚,说道,“各位乡亲,你们堵着兵部的大门,让军报送不进去,岂不是误了大事?”

    众百姓一听,不禁大嚷,叫道,“果然是出了大事,可是宁兴关被攻破?”

    “果然是黑岩大军打了过来!”

    ……

    听着众百姓越猜越奇,仿佛盛京城已经兵临城下一般,无论信使如何解释,又哪里有人会听。

    信使无法,只得弃马,拼命挤进人群,逃入兵部的大门。

    莫寒月坐在马车上,目睹眼前这一幕,向牧野道,“我们去兵部的后门罢!”

    既然有紧急军情送来,又不是峻王的人,想来当真有什么事发生。

    牧野应命,唤胡二调转马头,绕到巷后,向兵部的后门而来。

    果然,莫寒月车子还不曾到,就见兵部的后门悄悄打开,兵部尚书冷钰山做贼一样的出来,一眼看到莫寒月的车子,顿时如霜打了一般,只得上前见礼。

    莫寒月下车,将手向他一伸,含笑道,“拿来!”

    冷钰山无法,只得袖子里取出一封奏折送到她手上。

    莫寒月展开扫望一眼,抖手扔回到他的怀里,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冷大人这是戏弄十一?”

    戏弄她?谁敢啊?

    冷钰山顿时一头冷汗,忙假意看一看丢回来的奏折,忙道,“是下官取错……取错了……”忙又换过一封,双手奉上。

    莫寒月细看一回,点头道,“原来是关宁府的急报,这倒是一件好事!”交回给冷钰山,说道,“峻王那要军需的奏折,还劳冷大人多多费心!”

    冷钰山忙躬身连应,见她再没有什么话说,这才告个罪,上轿向皇宫赶去。

    看着他走远,丹枫忍不住轻声问道,“小姐,关宁府的奏折说什么?”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关宁府报,说已有七路义军赶往宁兴关!”

    “义军?”夏儿顿时张大眼,喜道,“小姐,那王爷岂不是又有人相助?”

    莫寒月低笑一声,向牧野望去,恰与他四目相对,都是了然的一笑。

    什么义军?那是孟少涵的人马。他兵分七路,如此一来,每路只是几千人,就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牧野倒有些担心,轻声道,“小姐,既然皇上有心为难王爷,如今这封奏报入京,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法子为难义军?”

    莫寒月点头,想了一瞬,点头道,“不管他会不会,必定会召集朝臣议事,你命人给静安王府传个信儿,说我在靖国公府相侯!”径直上车,往罗府而来。

    一连两封战报,罗雨槐也早已得信儿,见莫寒月来,扬眉问道,“怎么今儿会有两封奏报,都是峻王催讨军需的奏折?”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是有几路义军,已过关宁府!”

    罗雨槐点头,冷哼一声,说道,“朝廷不发军需,也不知有多少将士寒心呢!”抓住莫寒月的手轻摇,说道,“十一,西疆那可是八万将士,你备的那些军需,当真够用?”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能挡一时罢了!”

    罗雨槐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朝廷仍然不发军需,峻王和我大哥岂不是要坐以待毙?”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我有多少银子,一早儿就传信儿给峻王,他心中有数,想来自会设法应付。”

    罗雨槐点头,说道,“大哥十四岁投军,什么场面没见过,想来也不会坐困愁城!”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其实一个月前,天气刚寒,他们大可一鼓做气,再胜一场,彻底打压黑岩军的气焰,令他们不敢轻易进犯,可是不知为何只是死守?”

    罗雨槐挑眉,突然笑起,说道,“说不定当真是峻王怕冷!”

    莫寒月也忍不住一笑,摇头道,“除罗大哥、罗三哥之外,他手中还有孟将军、邹大公子、孙大公子几员猛将,也不必他亲自动手,黑岩大军初败,任谁出去,都会立下奇功!”

    痛打落水狗而已!

    罗雨槐点头,皱眉道,“就像傅姐姐说,峻王那小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啊,这一回,连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呢!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两封战报送来,谢大哥他们必会进宫议事,我已命人给静安王府留话儿,一会儿谢大哥必会往这里来!”

    罗雨槐好笑,说道,“怎么你要与谢大哥议事,却约到我们府上?”

    莫寒月轻笑一声,叹道,“谢姐姐进宫之后,静安王府我们已不能随意前去,免得王妃还要支应我们,倒是你这里自在些!”

    罗雨槐点头,叹道,“虽说小静安王王妃也对我们亲厚,终究不似谢姐姐。”说起谢沁,倒是颇为思念,说道,“我已有些日子不见谢姐姐了!”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我前几日进宫,倒在她宫里坐半日,她一切都好,姐姐放心就是!”二人说着话,往前边罗越的书房来。

    两封奏报送进宫里,宇文青峰如常召集群臣议事。

    近一个月以来,峻王是两天一道催讨军需的折子,群臣也就两天被召回宫中议一回事。此时立在殿上,小静安王谢霖,武安侯萧枕江等人都是一脸的无奈。

    每次不管如何议事,在殿上如何争论,任众将如何求恳,皇帝最后都是一句“再议”,就将折子搁下。如此十几次,大伙儿只要一听说峻王的折子进京,就说不出的头疼。

    这叔侄二人较劲,苦的可是边疆的将士和朝中众臣。

    宇文青峰瞧过峻王的奏折,向冷钰山一望,问道,“冷大人以为呢?”

    冷钰山心里苦笑,嘴上却只能说道,“皇上,连着几场大雪,山路难行,粮车押送不易,纵然今日启程,怕也要一个月才能送到。”

    户部尚书范承伯忙道,“皇上,如今已近年关,南疆叛乱、渭南水患的亏空还不知道哪里填补,纵要调粮,又岂能一时而就!”

    “范大人!”小静安王谢霖忍不住出声,说道,“峻王一个月之前就已在催讨粮草,为何户部一拖再拖?直到今日,还说不能备齐?”

    “小静安王!”范承伯转向他施礼,说道,“方才臣已说过,是因为南疆叛乱和渭南水患,国库已十去七八,这亏空如今还没有补上,实在筹不出粮晌。”

    “南疆叛乱?”景郡王微微扬眉,淡笑道,“范大人,本王怎么记得,南疆叛乱,本王只收到二十万两银子的军晌。纵没有叛乱,那驻守南疆的将士是不吃粮的?怎么就偏在此时落下亏空?”

    温润的声音,淡然的语气,不显凌利,却字字直指要害。

    范承伯老脸微变,说道,“王爷不知,往年的军晌,都是年关才发。今年只因为南疆叛乱,早早发下,如今到了年关,又不能不让将士们过年,总要再拨一回,这一来二去,就会有几十万两银子的亏空!”

    “年关拨下?”景郡王冷笑,说道,“范大人,虽说边关路途甚远,一向不比京兵是每个月发军晌的,可也不是一年一次罢!南疆叛乱是在七月,分明拿的是夏季该发的军晌,怎么就算在这年节的头上?”

    宇文青峰见范承伯说不出话,不由皱眉,说道,“十三,这军晌调配,自有军需官,你又哪里知道的清楚?”一句话含混过,又看第二封奏折,点头道,“关宁府报,有七路义军前去支援宁兴关!”

    冷钰山忙道,“如此一来,宁兴关当可固若金汤!”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想不到我大梁有如此百姓,也是难得,既然如此,就再等等罢!”

    还等……

    谢霖扬眉,正要站出再说话,被身后武安侯萧枕江拉住。

    止住谢霖,萧枕江慢慢站出,向上行礼,说道,“皇上,今日城里,还有些旁的事!”

    “什么事?”宇文青峰扬眉。

    萧枕江道,“今日跟着峻王的奏折进城的,还有一些西疆的难民,说是黑岩大军不退,宁兴关不稳,所以一路逃入京来。”

    “难民?”宇文青峰皱眉,说道,“有多少?”

    萧枕江摇头,说道,“臣并不知道确切,只是京中百姓听到,也甚是恐慌,竟堵到兵部大门外,替峻王催粮,微臣是怕……这粮草再不送出,怕激起民乱!”

    是啊,民乱!

    这里不是南疆,不是渭南,可是天子脚下,一旦民乱,直接危及朝中众臣和皇室的安危。

    宇文青峰眉峰一跳,向冷钰山望去。

    冷钰山苦笑,点头道,“兵部大门被堵,臣是从后门溜出。”

    就连后门还有一个峻王妃,却不敢说。

    宇文青峰皱眉,问道,“峻王只知道讨要军需、军晌,这奏折上丝毫不提宁兴关战况,兵部可知道黑岩军的动向?”

    冷钰山点头,说道,“果然如逃难百姓所言,黑岩大军非但没有退兵,还虎视宁兴关,随时反击。”

    如果真是这样,难民只会越来越多,到最后群聚盛京,再加上峻王的战报挑唆,更容易激起民乱。

    只是,峻王那小子……

    想到那个惫赖小子,皇帝不禁咬牙,可是又无法阻止进城的战报和一路的高呼,不禁又大为无奈。

    萧枕江趁势道,“皇上,如今虽说户部落下亏空,可是江山社稷为重,一时凑不齐军粮、军需,纵然先发一半过去应急,也好挡住宫外百姓之口!”

    “嗯!”景郡王适时点头,说道,“如今百姓堵的只是兵部的大门,若不平息,怕下一步就是户部,就是皇宫,到时再要收拾,怕就难了!”

    他这是威胁?

    宇文青峰咬牙,向他望去一眼,却也知他所说是实情,略略思忖一瞬,点头道,“就依萧侯爷所奏罢!范大人速去调粮,冷大人调兵,三日之内务必出城。”

    心里暗暗思忖,“如今纵不调粮,那七路义军恐怕也会成为峻王的强助,何况,众盛京到宁兴关,车马辎重,要一个月路程。也就是说,要到年节之后,到那时……”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冷笑。

    他的旨意一下,冷钰山、范承伯倒是悄悄松一口气,忙连声应命。

    这一个月来,皇帝不愿调拨军需,却要他们挡在前头,而面对朝中这许多的公侯王爷,他们这区区二品,当真是为难的紧。

    此事就这么定下,宇文青峰挥手命众人退去,却又说道,“九门提督留步!”

    只留侯世龙,这是有事要密议?

    谢霖与萧枕江对视一眼,又不能留下一听,只得随着众臣退出。

    直到走出宫门,谢霖才向萧枕江一礼,说道,“方才还是侯爷有此急智,争出一半的军需!”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萧枕江苦笑,纵身上马,与他别过,各自离去。

    望着二人的身影远去,景郡王轻吁一口气,抬头望天,轻声道,“又要下雪了,西疆,怕是更加艰难,小子,你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谢霖刚在府前下马,听到管家转述,也不进府,转身又再上马,直奔靖国公府。

    莫寒月听完他的讲述,不禁扬眉,冷笑一声,说道,“得知有七路义军前去增援,他深知已无法用军需钳制峻王,又怕盛京城内果然激起民乱,所以才不得不调集军需?”微微勾唇,说道,“倒是萧侯爷给的好一步台阶!”

    前边户部将话说死,说是国库不足,如果宇文青峰径直下旨调集军需,那还不是自打嘴巴?萧枕江提议只送一半,宇文青峰自然就坡下驴。

    谢霖也不禁浅笑,点头道,“若不是萧侯爷,恐怕这一半军需也难争到。”轻叹一声,又道,“有十一的一百万两支撑,宁兴关将士虽不至于挨冻受饿,可是又能支撑几时?今日先拨去一半,只好日后我们再想法子!”

    罗雨槐点头,吁一口气,说道,“还好那些难民进城,再加上关宁府的战报,才让皇上让步!”

    谢霖微微扬眉,向莫寒月望去一眼,含笑道,“从宁兴关回盛京,若不借助车马,徒步怎么也要一个月左右,哪里就会有难民进京?”

    莫寒月抿唇,说道,“又被大哥看破!”

    罗雨槐瞪眼,说道,“十一,难不成那些难民是你安排?”

    莫寒月冷笑,说道,“是我那好二哥的手笔!”

    罗雨槐听她提到卫敬飞,忍不住皱眉,不愿多问,转话说道,“只是盛京前往西疆,千里迢迢,等军需运到,怕也过了年节。”

    也就是说,过了最冷的时候!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此时将军需发出,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峻王若当真等这些冬衣,那八万将士,怕早已冻死一半!”

    罗雨槐皱眉,说道,“若当真如此,一旦黑岩反击,宁兴关必然失守,皇上就不怕黑岩军趁势攻占千里平原,直逼京城吗?”

    “不怕!”门外,萧枕江的声音接口,帘子打起,带进一室的霜雪,冷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侯世龙已悄悄出城整兵!”向谢霖行礼,说道,“我赶去王府,府上管家说王爷在这里,就径直赶来!”

    罗雨槐一惊,说道,“难不成就是前次十一妹妹所说,皇上要借千里平原,与黑岩军一战?”依前次莫寒月所述之计,虽然能将黑岩军尽歼,可是那平原上的百姓,怕也会家破人亡。

    莫寒月却不禁轻轻扬眉,说道,“怎么,外头又下雪了?”

    萧枕江不料她问到这不相干的事,只是微微点头,皱眉道,“抛开峻王不说,那宁兴关中,还有那许多的将士和八万兵马,怎么皇上竟然毫不顾虑?”

    谢霖轻轻摇头,眸中光芒略寒。

    这样的皇帝,丝毫不顾念将士、百姓的性命,又如何保得稳江山?

    莫寒月却心中微涩。

    上一世,相助宇文青峰争夺皇位时,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宇文青峰又几时顾念过社稷百姓?可惜自己当时一意只在他的身上,竟然从没有深想。

    罗雨槐又哪知道她的心思,轻扯衣袖,说道,“十一,此事要尽快知会峻王,要他早做提防!”

    萧枕江疑惑,说道,“我只是猜不透,峻王放着那样的大好时机不用,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跟着又轻轻摇头,说道,“我总不信,他当真是贪生怕死,不敢出山一战!”

    莫寒月轻轻点头,又去看向案上的地图,轻声道,“我原以为,黑岩军大败之后,天气骤寒,必然会退兵三百里,城中驻扎,峻王会借机夺取三城。哪知道,他们竟然虎视不去。”

    谢霖点头,说道,“这些日子,峻王虽然每隔两日一封急报,可是却并不见他如何急切。”

    如果当真是急报,又哪有所有的战报都写的一样,连字句都没有变动的?倒像是一下子写出来,两天一封慢慢往出发。

    莫寒月抿唇一笑,点头道,“他若当真急要军需,必然不会只是命几名亲兵赶回。”重要的是,她并没有收到印于飞报急的消息,峻王的废话倒是没少传来。

    萧枕江皱眉,说道,“峻王也倒罢了,如今罗大公子、罗三公子就在关内,岂会由着他胡闹?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莫寒月也轻轻点头,说道,“是啊,若罗大哥不在,或者当真只是胡闹,可是罗大哥既在关内……”

    俯首注视宁兴关一带的地图,轻声道,“前次的消息说,他在宁兴关内驻守,宁兴关外这几处峡谷,设下了三重阻碍,派兵驻守。黑岩军要攻占宁兴关,并不容易!”

    谢霖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黑岩军为何还要守在山外?难不成,是防止峻王进击?”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峻王又不傻!”

    不但不傻,还精的很!

    既然他不傻,那此刻他的按兵不动,必然有他的道理。那么……他是想怎么样呢?

    莫寒月手指在图上轻移,掠过宁兴关,指向那失去的三城,轻声道,“他究竟要如何能夺回三城?”

    夺回三城,才是他此次出征最终的目的,可是,现在连她也猜不透,峻王究竟要怎么做?

    谢霖、萧枕江二人也一同向图上凝注,默思良久,谢霖道,“若是我驻守宁兴关,走到今日,必是派一支轻骑,绕路出山,由侧翼给黑岩军一击,令他们不敢轻易袭关!”

    萧枕江点头,说道,“若不然,就是由两侧埋伏人马,等到黑岩军攻破第一道阻碍,伏兵齐出,从中将黑岩军截断。跟着第二重阻碍的守兵尽出,将当先攻入峡谷的黑岩军聚歼,经黑岩军一个痛击。”

    莫寒月摇头,说道,“如今天气正寒,到今日,就连盛京城已接连几场大雪,西疆水量充足,宁兴关一带,必然是大雪封山,不管是山上行兵,还是山上埋伏,恐怕将士们都吃不消!”

    她人在盛京能想到的,峻王人在西疆,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罗雨槐点头,说道,“我大哥素来爱惜将士,必不会答应!”

    谢霖点头,说道,“是啊,纵是我和萧侯爷,如此天气,怕也不会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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