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名垂千古”四个字打动了刺史大人,他呆滞了几秒后,终于一咬牙答应下来。

    一月后,凌刺史以苏阮的信物顺利的面见到了陆国师。陆国师听他说了来龙去脉,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并提出要看苏阮给圣君的信笺。

    凌刺史不敢忤逆国师的意思,而且苏阮也没说这份信不能给国师看,就把信呈了上去。

    国师接过来,发现信被蜜蜡封了口,如果他现在拆开,圣君肯定就会发现。他不禁笑了一笑,仍旧是动手想拆开信封,手指触到封口处,却又停止了动作,久久的深思,终于是放下了手:“我还是再信她这一会吧。一年不见,晗灵公主可真是给圣君送上大礼了。只是这礼是好是坏,还说不定。你也真够胆大的,这种事情也敢替他办。”

    凌刺史道:“国师千岁的意思是……”

    陆国师道:“本座的意思是,这事如若惹了圣怒,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凌刺史道:“求千岁指点!”

    “她已经指点的很清楚了吧。”陆国师把信笺丢回给他,“你想活命,明天在朝堂上就好好说话,能把其他人都给吃死了,你就能活。”

    次日上朝,陆国师驾一辆马车,让凌刺史坐在车架外,连人带车的驶入朝堂。臣子们都在交头接耳的谈话,见到他驾着马车来了,都一脸的不理解。

    肃亲王近来和陆国师矛盾颇多,立马出言道:“陆国师,你也太无视朝纲了吧,居然带着畜生上朝。”

    他说的畜生是指马。陆国师却假装不懂:“这位是琅玕城的刺史大人,怎么就成了畜生?肃亲王,您也太不尊重人了!”

    琅玕城——

    大殿中有几人谨慎的竖起了耳朵,那处把持着云岚经济命脉的“南方之都”,虽然远离帝都,一举一动亦牵动着朝臣的心。

    平王宋瑾微微侧过了身来,幽深的黑瞳中浮起一抹璀璨的微光,道:“琅玕城刺史?”

    凌刺史心中虽然惧怕,但因为陆国师昨天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了,也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决然的跳下马车,道:“下官正是琅玕城刺史凌浩。拜见诸位。”

    宋瑾还欲问话,上方已传来宫人尖锐的声音:“圣君、圣上驾到——”

    众人跪下行礼,唯有平王、肃亲王、国师三人站立着,现如今,他们已经是朝中最有地位的三人。

    圣君与圣上齐齐出现在朝堂之中,走上前方高台上并驾齐驱的两张龙椅,同时做下,俯视众人:“平身。”

    对于有马车入宫之事,两人都早已知情。目光不由便锁定了马车。圣上狐疑问道:“陆国师,你这又是何意?”

    陆国师道:“这位琅玕城刺史找到我,说一定要入宫来面圣,而且有东西要交给圣君,微臣斗胆答应了他。”

    圣上不悦道:“随随便便哪个官吏都能来面圣吗?”

    陆国师道:“请圣上体谅,他并非一个人贸然过来的,而是带了晗灵公主的信物前来。”

    圣上背脊一冷,端正了坐姿,冷冷的打量着凌刺史。苏阮离开这一年,他过得可舒坦极了,可这女人,居然阴魂不散,这次,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

    听到晗灵公主,朝堂里明显躁动起来,有人低声的议论,有人好奇的张望着马车,不知道晗灵公主到底送什么给圣君,需要这么大张旗鼓。

    圣君看起来很疲倦,脸色略显灰黄,双眸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俊俏的脸孔已不复最初那般容光绝色。听到这是苏阮送来的东西,他才显得有兴致了些,眼睛里有些许期许:“哦?是晗灵的礼物吗?”

    凌刺史跪下道:“回圣君陛下,这并非晗灵公主的赠礼,而是下官要交给陛下的东西。”

    圣君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仔仔细细得说清楚。如果说得清楚,这事就算了,如果说不清楚,就要叛你冲撞御驾。”

    凌刺史磕头,道:“是。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多月以前,晗灵公主忽然带着几大袋金子来到刺史府面见下官。下官吓坏了,还以为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急忙问公主这是什么情况。公主回我说,这是她缴的税款。”

    众人听着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敏感的几个,却是开始额头冒冷汗了。

    圣上道:“税款?她有私有土地吗?”

    国师道:“可能陛下还不知道,礼王爷在琅玕城城外的大片良田,王爷作为聘礼赠送给了晗灵公主,早就被转到晗灵公主名下,现在都是公主的私有财产。”

    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众人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那土地,可值不少钱啊,这么大的遗产,礼王没留给儿子,居然留给了儿媳。

    凌刺史道:“国师大人所言无误。那一大片土地每一季水稻都能收获大量的银子。今年是公主亲手操持卖米之事的第一年,她丰收了之后,就从收入里拿了三成,作为税收带来了我府上。下官一听,肯定是不收的,因为按照我朝律法,公主的那片土地是先帝赏赐给礼王的,当然不需要缴税。下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公主解释的清清楚楚,但是公主不听从,她一定要交税,不光要缴今年的税,还要把往年欠的税都一并而补齐,她这片土地转私有已经有四十多年啦,全部补齐之后……”

    凌刺史将马车的车帘撩开,又把木板门打开,顿时就是满满当当的金子如流水一样从里面轰隆一声倾泻而出。

    “啊!”站得近的人都被吓到了。

    凌刺史早有准备,侧身站在一边,这金子的流了半晌没有停下,好像是一条金子河流肆意的流淌,明灿灿的把整个朝堂都照亮了。

    朝堂上的众人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部都极其的紧张凝重。

    凌刺史朗声道:“陛下,下官实在不敢违反律法收下这笔钱,但公主在上,下官亦不敢忤逆,只能将这些事带来帝都,请圣君陛下裁决。”

    朝堂里瞬时之间一片寂然,像是被抽干了空气,连呼吸声都消匿无声。

    平王宋瑾静默的看着一块块金锭滚到自己脚下,紧了紧拳头。

    圣君只沉默了片刻,眼中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晗灵她到底是为何执意要交税。”

    凌刺史道:“公主有托下官带来一封信向陛下解释。”

    圣君道:“不必呈给我,你打开,当着臣子们的面宣读出来就是。”

    凌刺史道:“是。”

    他把信笺撕开,抽出白色的宣纸,读道:“圣君陛下在上:阿阮一介女子,不懂律法,但知凡我国土,能产出收益者,都要交税,以税养国,国方能以税养民,此乃汇富人之财以养国民。税乃国之本,阿阮不敢拖欠一分一毫。”

    他读完了,半晌没人做声。倒是圣君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不知各位爱卿听了晗灵的这封信,有何想法?”

    一片默然。

    圣君朗声道:“都没触动?晗灵一介女流,都能有这样的心思为国为民,尔等食君之禄,何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陆国师一向很挺圣君,当即站了出来:“晗灵公主此举正是警醒。微臣以为,以晗灵公主此事为开头,以后但凡我国的土地,不论是私有还是国有,都需要缴税,不论是谁赏赐的,只要土地在你手里,你都要交税。每年光是减免的这些税金,就能养活我们的军队!”

    丞相却跳出来反对:“此言差矣!赏赐若还要交税,那还将赏赐吗?这是我国上千年的规矩……”

    “不破不立。”说话的却是圣君,“这些错误的,不应该的规矩,在我治理的时期之内,但凡被我发现,我都要改。”

    丞相哑口无言。

    “晗灵开了个好头,她虽然远离了帝都,却仍旧心系着朝政。你们呢,这一年也没能解决经济上的危机问题,你们没钱吗?但是据朕所知,你们每个人家里都有金库,不是吗?”圣君眯上了阴霾的眼,“所有人都听着。从这一刻开始,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名门望族,但凡手上有土地的,都要在一个月之内把税款补齐。从今年开始,所有的收入都需要缴税,所有的人……”

    圣君一条一条宣布着他粗拟的朝纲,臣子们惶恐的擦着汗,这封地,他们手上可不少,虽然没有大的,但也算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被苏阮这么一搅和,好多的钱就飞走了。这么一想,有些人就在心底暗暗的恨起苏阮了。就因为苏阮想交税,就因为这么一件破事,非不可要让全国的名门望族都蒙受损失,甚至来一次大洗牌,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正式的律法在半月后出台,旋即全国推行。消息很快传到琅玕城,这时苏阮每天顶着个大肚子在药铺里帮墨宸的忙,传消息来的还是凌刺史亲自登门,苏阮发现他穿上了紫青色的衣服,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才能穿的衣服。

    “公主是我的贵人啊。”凌刺史一脸感激,“下官在琅玕城当官当了二十几年,也终于能入京了,这次是特地回来感谢公主的。”

    圣君夸他有勇,让他留在帝都了。

    苏阮道:“那是您自己的造化。看来是去是成了?”

    凌刺史道:“成了,成了,公主您神机妙算,一步一步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墨宸不明所以:“阿阮,你们在说什么?”

    因为不确定结果会如果,所以这件事苏阮还没跟他漏过口风。

    凌刺史道:“我这就不打搅公主和侯爷了。这里有小小的感谢礼,是一套茶具,还请公主给个面子收下。”

    苏阮让旁人去接了,道:“多谢。”

    凌刺史心满意足的走了。

    墨宸又追问道:“到底是何事?为什么会牵扯到官府?”

    苏阮拉着他走去内堂:“还不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件事!现在帝都的燃眉之急已经解决了,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

    墨宸道:“你做了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件事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解决,有人得到,就有人失去,有人享受果实,就有人承受恶果。苏阮看起来轻轻松松,但这两个月她对自己守口如瓶,可见她心里其实还是没底的。连她都没底的事情,后果一定很严重。

    苏阮道:“我……”

    仆人这时赶了过来,道:“驸马,陈家送了对账的明细过来,需要您过目。陈大人也在偏厅等您。”

    苏阮的话被打断了,咽了口口水,道:“你还是先去忙吧,这事稍后说也不迟。”

    墨宸还想深究,但也只能道:“好,我先去忙,晚上回家我们再谈。”

    苏阮道:“好。你去忙吧。”

    苏阮刚从药铺出去,就看见绾绾骑着马飞奔而来,看见她飞快的翻身下马,急道:“不好了公主,出大事了!”

    苏阮道:“什么事这么惊慌的。”

    她的脸上很从容。

    绾绾道:“您的农庄……农庄被烧了……”

    苏阮眼皮一跳,当即夺了她的马,翻身而上:“有庄稼人死吗?”

    绾绾道:“万幸,没有!但是有人受了伤……”

    “没有人员身亡就好。”苏阮的表情轻松了些,拉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农庄。

    不久前还呆过的山庄已经被这场大火化为乌有,只留下一地的黑色残骸,看起来极为的萧条。而在山庄的前后左右,都是农民的住所,一大多是草屋,也收到了拖累,大多被烧的七荤八素。连原本金灿灿的农田里面,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东西。

    这段时间,苏阮请了表哥苏琦来看管农庄。苏琦跟在巡视的苏阮身后,哭丧着脸:“公主,你罚我吧,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起这么大的火,一点预兆也没有啊,这真的是天灾!唉,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就算是把我卖了也赔不了这么多钱啊……”

    苏阮并未过多的理会他,她骑着马围着被烧毁的山庄转了一圈,最后在其中的一个角落停下马蹄。

    “这并不是天灾。”苏阮举目眺望着一片乌碳般的黑,“外围的木头都被烧成了碳,里头的木头却还有木头的样子,这说明这场火是从外围烧进去的。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山庄外把火点燃了,一直烧到里头。这个过程是很慢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脱身了,因为时间充足。”

    苏琦愤愤道:“啊?是谁这么胆大,连苏家的东西也敢动!”

    苏阮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前脚刚收到她的提议被刹那的消息,后一秒就起了大火,这其中的渊源,不言而喻。

    苏琦道:“这事还要通知官府吗?”

    苏阮道:“不用了。这次受伤的庄稼人,每个人给他们治病的钱和五十两。而其他受惊的百姓。每个人给五两银子让他们压压惊。”

    苏琦道:“五两?他们挣几季水稻都拿不到这么多钱,公主您也不要太好心了。”

    苏阮道:“你懂什么。我这片土地,总还要人种的,而且是需要大量的庄稼人种。现在外头是乱世,谁也不愿说背井离乡。我们招的庄稼人也多是当地的,现在一定要好好的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要让他们产生不想在这里干的念头……唉,我这个老板,怎么就这么操心呢?”

    苏琦不太理解苏阮的想法,但他知道照着苏阮的做准没错了,前车之鉴他可看的清清楚楚,这女人惹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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