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章并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安顿下来后马上就寻觅了一艘能出海的旧船,以旧船为本进行船舶改造。

    他带来的工匠很有能耐,拿到船舶后给出七八个修改方案,夜以继日的进行造船作业。

    苏阮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出于父亲的嘱托,便尽心尽力的提供帮手。光凭云章带过来的匠人不够用,苏阮便主动从家里调了几十个长工过来帮忙,又承担了他们的材料费用,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

    在工匠们的努力下,被改造的船渐渐出了雏形。按沧澜国的造船之法,这艘船被建造的巨大无比,内里的船舱位就建成了三层。第一层称为庐,就是房屋,第二层高居于上,称为飞庐,最上层是古船上的望台,像鸟一样站在高处观察四周的动静,故称为雀室。这艘船巨大无比,像一座水上堡垒,巍峨大气。

    苏阮也曾见过出海的船,但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在云岚国,都是见不到的。

    一个月后,云章的船正式试航。因为感谢苏阮这段时日的帮助,云章邀请苏阮同往。

    苏阮只坐过水船,出海难免忐忑。但是大儿子御景湛吵闹着要去,苏阮拗不过,这才应允下来。

    试航的那一日,渔村里所有的人都跑到岸边来看他们出海。毗邻沿海的这个渔村名唤青龙镇,是属于琅玕城领域的附属村落,村里也有不少人倚靠出海打鱼为生,但平时都不会走太远,出海寻觅“仙岛”真是件稀奇事。

    “这艘船这么大,能在海上浮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渔夫们品头论足,惊叹连连。

    苏阮看见黑色的幕布一点点揭开,心里也有些震撼。太大了,这艘船,像是一个可以移动的碉堡,不得不说,沧澜的造船工艺,了不得。

    “公主,请!”云章笑吟吟的对着苏阮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阮微微一笑,紧紧牵着儿子的手,上了船。

    几十个工人各就各位,并排的五个巨大风帆被满满当当的鼓了起来,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这么大的帆,闻所未闻。”苏阮站在甲板上仰着脸,望着目所不能及的高度。

    “沧澜的船只以风为原动力,船帆自然建造的巨大无比,这样动力才足。这船帆的用料和做工也极有考究,公主若是有兴致,日后我可详细与公主说明。”云章兴致盎然的走了过来。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改造出这么大的一艘船,他有些得意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这种工艺,在云岚是绝对没有的。

    苏阮微微侧过身,笑道:“甚为壮观。这几只船帆,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鲲鹏。”

    云章道:“公主谬赞。”

    御景湛天真的问道:“娘,鲲鹏是什么啊。”

    苏阮道:“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简单地说,就是一众会飞的大鱼。”

    “哦……”御景湛一知半解,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娘,海上的风景好美,下次我要带凤仪过来一起玩!”

    苍茫大海,海天一色,波澜壮阔犹如大画家笔下的画卷延绵,自是美不胜收。

    苏阮嗔道:“看到好东西不记得弟弟,就晓得惦记姑娘。”

    御景湛一本正经道:“弟弟还太小,等大一点我再带他们来玩儿。娘,不如你让爹也造这么一艘船,我们一家人就能时常出海玩儿了!爹爹不是很会雕木头么?”

    “傻孩子,雕木头跟造船是一回事吗?真当你爹是大罗神仙,连船都能雕?”苏阮弹他额头。

    “唉哟,娘,你不问问爹怎么知道他造不出来?”御景湛不满道。

    苏阮道:“别说你爹,就算是云岚最厉害的匠人,也未必能造的出这样的船。这是沧澜国独有的造船术,绝无仅有的。”

    云章笑呵呵道:“我国不比云岚地广物博,地貌狭长,海口众多,说做靠海吃饭也不为过。造船一术从古辈就开始盛行,渊源已久,经历上千载才有如今这般造诣。我们现在座的这艘船,是按照标准的战船来设计建造。”

    苏阮敏感的听到了一个关键点:“战船?”

    即便是深谙造船术的匠人,也未必会造一向被视为机密的战船制造,而云章口里的“标准的战船”……

    云章道:“公主不要误会。我造这艘船,绝对没有别的不良企图,确确实实是为了寻那座药岛。至于为何会与战船一样,是因为替我造船的工匠都是皇家御用的匠人。”

    “哦?”苏阮提起了心思。

    “不过有一点我之前未曾与公主言明,我这次寻船出海,不仅仅是为了舍妹的身体,也是为了替圣上寻求一味药材。”云章道,“不知公主是否知道,我家本是朝中重臣,是因为家姐被圣上钦点为皇后,我家为了避嫌,才退出官场,转而经商。但因为家姐的缘故,一直和皇族有所牵连。这几年圣上身体抱恙,按御医的诊断需要一味非常罕见的药材来炼药,我们是费了许多精力,才找到了云岚的这一点点线索。因为牵扯到国之大事,此前未曾与公主言明,现如今和公主相处已久,了解了公主的为人,这才敢和盘托出。”

    “这是大事,云公子理所应当谨慎。”苏阮对沧澜的国事无甚兴致,不过,她此前觉得云章在说天方夜谭,如果这事牵扯到沧澜皇室,那,就有那么点靠谱了。皇家办事,而且出了人和力,绝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事儿了。

    苏阮问道,“那关于令妹的药之事,可是真的?”

    云章道:“当然!这也是我的一点点私心,为了我妹妹的病,这趟海我也要出。”

    苏阮道:“沧澜一向以巫蛊之术与炼丹之术驰名……倒是我眼界太低。”

    云章道:“哪里哪里!我此前和公主说的那些事情,不清楚缘由的人听来的确是不太现实。公主虽然心中疑虑,这一个月却仍旧在殚精竭虑的帮助在下,在下甚为感激,将来有机会,一定回报公主。”

    苏阮道:“回报我没想过。不过,眼下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子答应。”

    云章道:“公主请说。”

    苏阮道:“实不相瞒,我夫君多年来也深受偏头痛的折磨,我四方求药未有结果。如若可以,想请云公子出海时带上我一起。”

    云章惊讶道:“公主?出海危险重重,若公主只是想要替夫君求药,若我侥幸寻得,自可拿一份赠与公主。”

    苏阮道:“出海危险,云公子为何不派他人前往,自己等候消息?”

    云章道:“这……这……这种事,事关莺儿的性命,我当然要躬亲自来,交给旁人,我放心不下。”

    他说到末便自顾道,“我明白了,公主,两日后会正式启程,你也一同前往吧!”

    得知苏阮要出海的消息,苏家沸腾了。云岚的河运起步不久,海运并不发达,在大多数人看来,出海跟送死没差。

    刚归家的苏良怒冲冲的来到苏阮房间:“阮儿!你要出海?不可以!”

    苏阮正指挥着秋娘收拾东西呢,闻声回转身来,温和道:“父亲,您怎么来了……先喝杯茶吧。”

    她如今对驾驭自己父亲的脾气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一边说一边动手来给父亲沏茶。

    苏良却生气的冲上去拽住她的手腕:“阮儿,休要胡闹!阿宸一去一年杳无音讯,家里已经很担心了,你还要出海!不是父亲诅咒你,出海风险大,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爹不说,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

    苏阮将父亲扶到一旁坐下,劝道:“爹,你听我说。这艘船的制造我严格把关,而且随行出海的都是经验丰富的渔夫和匠人,安全方面不会有大问题。云家公子也是金贵命,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您大可放心。”

    苏良道:“这种事怎么说的定!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贪玩?”

    “女儿这次要出海,不是出于贪玩和好奇。您也知道,云家大肆造船一事已引起官府注意,这个摊子,还得我们收拾。”苏阮诚恳道。云家这一个月大肆造船,毕竟是异国人,而且是大商户,官府难免留心,已经旁敲侧击的警告过很多次了。

    苏良道:“官府是怕云家人窃取我国的东西!云章出海,如果真的能找到他说的那个岛,岛上的东西也是云岚的,他一分一毫都不能带走!这是官府的事,与我们何干?”

    苏阮道:“在官府看来,云家人是因为苏家人才会来云岚。我们两家现在连在一起,我得去盯着他们,以免有意外。”

    苏良拂袖:“荒谬!你若担心这方面,为父派人去船上盯着便是!”

    苏阮道:“父亲您派人去盯着云家人,云公子难免心生芥蒂,认为苏家不信任他们,进而影响双方关系。这一个月都是我陪同左右,我去,是最合适不过了。”她把茶水递给苏良,顿了顿又道,“我近来也有在沿海一带打听,关于那个岛屿的事情,还真打探到了一些消息,村子里也有渔民曾经到过那个岛。”

    “如果真的能找到那个岛屿,对我们家也是一笔巨大的收获。如今战事连连,药材的价格愈发高的离谱,若能在岛上找到珍稀药材,将来说不定家里也能开辟一出药材原地……”

    苏良低下头,若有所思。

    苏阮道:“父亲,女儿已下定决心,定要去一趟。”

    “你呀,大了,我是管不着了!”苏良道,“走吧走吧!让绾绾陪着你,万事小心!”

    两日后,苏阮踏上了远航的征程。

    除了原先的二十几人,云章又雇佣几十个住在海岸边上、对这一片海域比较熟悉的渔夫随行,一共有四十多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很是热闹。云莺被留在了岸上等候,所以四十几人里面只有苏阮和绾绾两个姑娘。苏阮为行事方便,索性做了男儿打扮,混迹其中,也只有云章和绾绾知晓她是苏家大小姐。

    海上的日子很是平静,时间也过的平淡如年,一晃飘了一月,初初的新鲜感渐渐被消磨,每日站在甲板上,入目就是水天一线的湛蓝大海,灼灼的烈日,难免乏味。因为并不知道岛屿的具体位置,仅仅凭借一些零零碎碎的地图来找寻方向,像是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遥遥无期的感觉更是明显。

    苏阮倒是从容。她出来之前就做好了在海上飘上数月的打算,并不焦急。她和云章二人每日下下棋,弹弹琴,闲来谈论风月,细说新语。云章早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苏阮虽博览群书,但出行却是少,对他的话题甚是感兴趣,两人很是谈得来。

    这日,苏阮和云章正借着月光下棋,仆从云霆问道:“少东家,我们已经在地图上没被发现过的区域走了三四日,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苏阮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

    云章头也不抬:“我们要去的就是这未知之境,怎么可能返回?继续往前走。”

    云霆支吾道:“可是……可是我们只储备了两个月的食物……”

    云章道:“不过行了一月,你就担心食物?”

    云霆道:“我们过来是顺风,回去是逆风,行程至少会放长一倍,两个月的食物储备恐怕……”

    在海上行走,又是乘坐倚靠风动力的帆船,风向乃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云霆的考虑,不无道理。

    云章这次抬起了脸,沉默了一下,旋即扭头探寻的看向苏阮。

    苏阮道:“船上这么多渔夫,每日从海中捕捞一些海鲜,缩减食物开支即可。”

    云霆道:“为了早点找到目的地,我们一直在夜以继日的赶路,根本没有时间打渔。”

    云章不耐烦道:“听不明白公主的意思吗?从今天开始,每日放慢行程一个时辰打渔,这样能走的更远。”

    云霆道:“是,少东家。”

    云霆退下了,云章摇头,道:“大家都有点打退堂鼓了。”

    苏阮道:“走了大半个月,什么都没有找到,懈怠也正常。云公子作为领头人,只要你还志气满满,就不用担忧。”

    云章忍不住大笑:“公主方与我说要出海之时,我还觉得公主玩闹,现在走到杳无人烟的地方,公主居然还是毫无怯意,当真让我吃惊啊。”

    苏阮淡定道:“我既跟着云公子出来,自然相信云公子,云公子一定会护我周全。”

    云章看着眼前从容自若的苏阮,禁不住生出几分钦佩之意,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姑娘!

    他重重点头:“自是如此。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我都会以保护公主的性命优先。”

    苏阮笑道:“要我说,出门在外,以安全优先是理所当然的。并非仅仅是我的性命而已。”

    “哈,那是当然。”云章摸摸头,“似乎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海上的夜里,风格外大。苏阮的衣袂都被吹了起来,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面刮。

    但是今夜似乎不同。天上层云密布,大团大团的云黑压压的覆顶盖下来,空气里的风也格外的猛烈。

    苏阮忙收拾棋盘:“要下暴雨了,快点进去。”

    两人前脚进了舱门,后脚雨点就落了下来。

    在海上这么久,下雨也碰了几次,所以两人并无多留意,告别各自回房了。

    苏阮回了房间,绾绾已替她铺好了床铺。夜里冷得很,得盖厚厚的被子。

    苏阮倚着窗户坐下,看着窗外飘摇的大雨。这场雨来势汹汹,不光暴雨倾盆,而且雷电交加,声响震天。

    海上大雨,不知岸上如何,不知阿宸在的地方,会不会也下着大雨……

    绾绾一边干活一边抬头看她:“姑娘,我们还要往前面走?晚间听大厨说,再往前走,回城的粮食恐怕不够吃。”

    苏阮不假思索道:“还没找到目的地,怎么能回头?”

    绾绾扶着她肩膀道:“您来之前和老爷说只是姑且一试,怎么又变成不的目的不罢休啦?”

    “姑且一试?”苏阮的眼里浮起一抹坚定的光芒,“我求了快四年的药也未能求得医治阿宸的办法,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决不能放过,不惜任何代价……”

    “呸呸呸,拿个药而已,要什么代价?话说回来,这方子,当真可靠么?”绾绾道。

    “那方子我看过也研究过了,的确是治偏头痛的良方,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苏阮喃喃道。

    绾绾弯腰倚在苏阮肩上:“驸马这一年多也不知去了哪。除了小少爷那次送了东西回来,就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阮垂了眼帘:“他有他的事要做,怎能终日为家庭牵肠挂肚、瞻前顾后。”

    墨宸出门在外,一向不爱跟家里联系。他说怕分心。也怕苏阮看了信胡乱担心。事情若解决,他自会最快的时间回来。

    绾绾放轻声音:“只可怜小少爷,现在也还没能见爹一面。”

    苏阮心中微微一痛,道:“他与我说过,多不过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已过,他也该回来了。”

    声音渐渐低微,却有莫大的坚决,“……要是这次我出海回去,他还没回来……我就去找他……”

    “砰!”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船身剧烈的摇晃——

    “怎么回事?!”走廊外传来人的大叫声。

    “船怎么摇来摇去啊,撞上什么了吗?”

    “公主!”绾绾迅速拉住苏阮,“公主小心!怎么回事?”

    苏阮拽着她的胳膊,惊魂未定:“不知,可是撞上了什么?……啊!……”

    船身又是一个剧烈的摇晃,这一下比之前更为猛烈,连带着四周安放的物品全部哗啦啦的滚到了地上。

    连接着两下的剧烈摇晃让苏阮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她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抓着绾绾的手分外的用力。

    绾绾一手抱着她,一手拽着窗栏维持平衡,也惊慌道:“莫不是出事了?”

    在陆地上出事了还有得逃,若是在这海上出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她的话落音,又是两三声巨响震耳欲聋,惊叫声四起,船身也似乎受到了更猛烈的撞击,整个舱体东摇西晃。

    两人根本无法站立稳当,被摔到了地上。

    “绾绾,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么剧烈的摇晃……若是进水……我们就出不去了。”苏阮断断续续道。

    “好,公主,我扶您起来,我们出去。”这时船身稍稳了些,绾绾马上把苏阮抱起,两人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外面的暴雨愈演愈烈,像是天打开一个大口子,暴雨几乎是倾盆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荧光交错。

    因为风雨过于猛烈,五只巨大的帆都已经被收起,船失去动力源,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水里起起伏伏。

    所有人都来到甲板上,推搡着、局促着全是人。

    有人趴到船舷边上往水里看:“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居然……在撞击我们的船!”

    “我出海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海鱼啊。”他哆嗦的跪在地上。

    苏阮也来到船舷边,往水里望去,便见一个黑色的巨大影子在船舱下游的位置飘来飘去,看样子是遇到大海鱼了。

    这样的木船……能经得起这庞然大物的几下撞击?

    “这可麻烦了。”苏阮喃喃。

    “我们的船不会被撞碎吧?!”

    “我们要死在海里了!”

    恐慌的情绪迅速的蔓延开来,便听得云章吼道:“冷静!马上把帆扬起来,开出这片区域!”

    云霆回道:“可是雨太大了!”

    云章吼道:“扬帆!”

    众人蜂拥而去拉起大帆,推推搡搡的把苏阮和绾绾挤到了后头。

    苏阮对海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这会扬帆是好是坏,只呆呆的站着。船身一直在剧烈的摇晃,她的心也噗通、噗通的狂跳不止。

    “公主!跟我来!”云章忽然从人流里跑了过来,拽着苏阮的手便往船舱里跑。

    “去哪?”苏阮紧紧牵着绾绾的手。

    云章也没空回答,绕着楼梯转了几个圈,进入了船舱的最深处,打开一扇木门,内里是一个不算宽敞的空间。

    “这是……”苏阮惊讶。她根本不知道船里还有这个地方。

    “是紧急逃生所用,这,就是一艘备用的船。”云章指了指脚下,又指向墙面上的一个手阀,“你只要按这个机关扭,这个备用船就会独立从大船分解出去,你乘小船速速离开。”

    苏阮急道:“那你?!”

    云章道:“这船顶多坐七八个人,食物储备也不多,我上面还有二十几个弟兄……公主,你不用担心,这只是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们试试开出这片水域,你就在这里呆着,如果发生意外情况,你就马上离开,听懂了吗?”

    苏阮呐呐的点头。云章飞快的转身跑了出去。

    “公主……”绾绾也难得的露出了非常慌乱的神情。

    船身的摇晃愈来愈剧烈,似乎快要散架了,苏阮倚靠在车壁里,这才感觉到自然力量的可怕。

    任何船只都像是一片薄木板一般,被这么一撞击,就砰——的碎成渣渣。在这样的力量下,人,是那么的渺小。

    苏阮倚着船壁,听着外面轰轰烈烈的雨声,嘶吼咆哮,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野兽。

    “加把劲……”

    “快快快,马上逃出去了……”

    ……

    “那只鱼好像不见了?”

    “我们逃出来了吗?”

    “我们逃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惊喜的呼喊声模模糊糊传进来,船身的摇晃也渐渐的平息,一切,似乎都过去了。

    “谢天谢地!”绾绾捂着心口的手总算放下了,眼睛都有些发红。

    苏阮的神色却依旧紧张,她谨慎的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所有的动静。

    “我们出去吗?留在这里不太安全!”绾绾道。这地方太狭窄,留在这里总有种局促感。

    苏阮道:“再等等,若当真无事了,云公子会来找我们……”

    等了许久,船都再没有异动,这一劫,似乎是过去了。

    但,却有些微妙的变化。耳边的水声,变得大了,而且,很近。哗啦啦的水声,就在耳畔这么飘摇着。

    “好像……好像有水声在拍门……”绾绾茫然道,“怎么回事……”

    苏阮闭上了眼,咬紧牙关,二话不说,按动了机关扭。

    吱嘎——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各个角落里的机关同时启动。

    一阵不算剧烈的摇晃,身下的舱体慢慢的浮动起来,小型船舱慢慢的从船舱底部脱离了出去。

    “公主?”绾绾不明所以。

    “进水了。”苏阮的声音发颤,“水……把舱底淹了……”

    虽然鱼已经停止了攻击,但是,船,却已经破了。水聚满了船舱地步,可见漏洞之大,根本无法填补。

    绾绾顿时明白过来,哑然:“那其他人……”

    这艘独立的小船脱离大船之后,摇摇曳曳的在夜风中飘荡。这时,大雨已经停了,苏阮出船舱,看见大船已经倾斜一半,整个船头都倒入水中,尖声四起,全是求救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听起来很是可怜。

    “要开船靠近吗?”绾绾吃力的踩着螺旋桨。

    “不……这艘船坐不了这么多人,一旦靠近,出于求生本能,他们蜂拥而上,所有人都得死。”苏阮硬着心肠道。

    “是……”

    “但也不要走太远。”苏阮总归不忍,从腰上取下了避水的火折子,点亮一缕光。

    据她所知,这船上大多是匠人和渔夫,没几个人会武功的,唯有云家几人……如果他们看到亮光的话……

    摇曳的光芒在风雨中暴露了位置,黑夜中有两三个身影飞身而起,迅速向她们的船飞来。

    “公主!”云章轻巧的落在甲板上。另有两人,也都是云家人。

    “云公子。”苏阮背过身去,不忍看船上的惨状。

    “公主,事已至此……唉……”云章叹气连连,转回身望向在风雨中渐渐沉没的大船,扼腕叹息,“回去吧……”

    “嘎——嘎——”

    似乎在送别,几只大鹰在天空中盘旋,发出低沉的叫声。

    他们的船,在摇曳的夜色中踏上了归程。

    “唉!”云章深深一叹,“看来我命里与这岛屿无缘!拿不到莺儿的药,也无法完成陛下的嘱托……失败啊……”

    苏阮肩上披着厚厚的披风默不吭声,抬起脸,看着天上低低盘旋的大鹰。

    ……

    一个月后,存活下来的五个人回到琅玕城边境,战战兢兢地登陆。

    出去四十几个人,就回来五个,自是引起轩然大波。善后的工作处理很艰难。虽然出海之前所有人都签了生死状,但是这二十几个渔夫,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没了,家人悲痛欲绝,每日都来苏家闹。

    事本是云家的事,但是苏阮心有愧疚,由她出面,给每家每户都赔偿了大量的银钱,平息此事。

    云章死了二十几个弟兄,再也没心思出海了,等这事善后完成,就和苏阮辞别,回了沧漓。

    什么妹妹的药,圣上的药,都顾不上了。

    云家人离开之后,苏阮却并未消停。她前往造船厂,雇佣能工巧匠,开始打造一艘新船。

    这艘船,她全部是亲力亲为,从造船技法到用材用料、设计,全部躬亲自来,并将船起名为凌波号。

    这事她做的隐蔽,直到凌波号打造完毕准备出航了,消息才传到家中。

    “你疯了?你又要出海?”苏修暴跳如雷,“你就是想给阿宸找药对吧,其他都是虚的!”

    苏阮对他也不弄那么多弯弯道道了,直言道:“大哥,机会近在眼前,我不可放弃。阿宸的病折磨他已久,我必要为他拔除。”

    苏修道:“别说了!他小子一年多杳无音讯,亏得你还惦记他!大哥不会同意!父亲也不会同意!上次是侥幸老天没收你,你居然还敢有这种念头,你再提此事,我便打断你的腿!”

    苏阮什么也没说。脸上却写着倔强。

    苏修气急:“我这就派人去把你的船拆了!”

    苏阮平静道:“大哥尽管拆了便是。大不了我再造一艘。”

    苏修道:“你!你非不可要气死我!你怎么就那么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上回的教训还不够?”

    苏阮道:“上次给的是教训,也是经验。”

    她上前,轻轻握住兄长的手,脉脉的眼睛紧紧看着他,坚定道:“大哥,阿阮又不是去求死。”

    她的眼里,既有期许,也有哀求,更多的,却是不容回头的决心。

    “你……你……等几日吧!”苏修无可奈何的转身,“寒仲这几日会来,你让他陪你,也问问他的意见。”

    “寒仲?”

    “你在海上时收到他的信,他准备来琅玕城。那时候起程,这几日差不多就该到了!”苏修道。

    “好,我知道了。”苏阮点头。寒仲身手很不错,而且曾经担任过海军统领,有他带着一同出海,会是不错的参谋。

    两日后,寒仲抵达。

    来不及问他过来的缘由,苏阮便将要出海之事与他原原本本说了。寒仲听说是要给墨宸取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只休息了一日,他们便再度踏上了出海的征程。

    这次,渔民们不愿随同出海。苏阮从自家的仆人里挑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跟随前往。

    第一次出海的事这几个月在整个琅玕城都传开了,谁都没料想苏家还要第二次出海,消息不胫而走,出海这日到岸边来看热闹的人蜂拥如潮,海岸边上全是一脸好奇的人,京中各家商户几乎都尽数到齐。

    众人仰望着大船,唧唧歪歪不停:“苏家为了开拓这片市场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上回晗灵公主是捡回一条命,想不到还要再次出行,啧啧,这女人真不是一般人……”

    苏阮并未理会船下吵吵闹闹的众人,她专心的安排着出航前最后的准备。

    “阿阮。”苏修突然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宽大雨袍,帽檐遮住脸的身影。

    苏阮狐疑的看了他旁侧那人一眼:“哥哥?”

    苏修把身旁那人往前推了推,道:“我这个朋友对出海好奇,想与你一同出海,你带上他吧。”

    “他是?”苏阮不由仔细打量起来。那人一身大袍子,帽子也戴起来,把整张脸都遮住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苏修往前靠了靠,低声在苏阮耳边耳语几句。

    苏阮听着有些愣,但总归是点了点头,道:“那就一起来吧!”

    “都好了,公主。”寒仲从楼梯上走下来,“准备出发。”

    苏阮道:“恩,出发吧!”

    苏修忍不住抓了她的手:“阿阮路上小心。”

    苏阮明朗一笑:“放心,哥哥。”

    ……

    “这次的路线,还是按上次的走?”没有云章的指挥,全部的责任都压在苏阮身上了。

    “嗯。”苏阮站在驾驶舱前方,看着眼前巨大的罗盘,在海上确定方向,可全靠它。

    半个时辰后,一切运转如常。

    苏阮安了心,来到休息区域,推开一扇门。

    房间内的男人,脱去了黑袍,露出一身淡青色天蚕丝锦袍,一个挺拔而高挑的背影。

    听见响动,男人回过身来,映衬在苏阮眼里的,是一张俊美、白的有些渗人的脸,以及,白如雪的长发。

    苏阮只有一刹那的惊讶,便收敛了眼中的波澜,客气道:“船舱里闷,出来透透气吧,璃王世子。”

    璃王世子言似有意外,迟疑一刻,方走了出来,不过仍旧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和苏阮对立着,也不言语。

    苏阮看着他脸上的谨慎之色,尽量和蔼的笑道:“这一程至少两个月,世子可是要一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言世子抿了抿唇,不做声。

    “公主。”寒仲走来,“中午想吃什么?”

    他见苏阮在与人说话,也从房门往里望去,见到言世子,吃了一惊,不解的望着苏阮。

    苏阮拉着他回避。到了外间,寒仲迫不及待问道:“那是谁?怎么回事?”

    “是璃王世子。我哥哥说他要求药,让我带他一程。”苏阮坐下泡了两杯茶。

    璃王世子和周茜的那桩轰动极了的婚事由始至终,璃王世子也未曾出面过,她那时就猜测是否他有隐疾不便露面,现在果然中了。这位世子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居然年纪轻轻满头白发,皮肤也是不太正常的白色,难怪璃王府向来不让他见人。

    “可信?”出门在外,身边埋个隐患可不太好。

    “大哥叫来的人,没问题。”苏阮道。

    这船上的事情都是苏阮做主,她放心,寒仲也无话可说。

    苏阮道:“倒是你,这段时日都在忙,也没问你,你过来琅玕城是做什么?”

    寒仲道:“我是过来找阿宸的。朝廷里有些不太好听的风言风语,说他私下领兵,我便过来看看情况。”

    苏阮皱了皱眉,道:“朝廷里说的没错,他正是领兵去了。”

    寒仲轻轻一叹:“……就知道会这样。你也真是,也不拦着他,私下带兵,可是杀头的大罪……”

    苏阮并不慌张,墨宸既已做这等决定,也就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再不济,苏家还有免死金牌一枚呢!

    她只淡淡道:“那你不去通知他?”

    寒仲道:“我已经派人给他传信了。等这次回去,我们再去找他。”

    苏阮轻轻嗯了一声。

    “但愿这次有所收获!”寒仲道,“无论成与不成,这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下次再要出海,就算是我也不同意。”

    苏阮笑着点头。这次,绝不能像上次那样失败而归。

    海上的日子平淡而飞快,一转眼便是将近一月的时间。

    靠近曾经出示的那片海域,想想上回几十人就丧生于此,苏阮便不由心跳加速,莫名紧张。

    海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如果再次遇到暴雨,再遇到上回那头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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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圆润的滚回来了,这段时间身体抱恙,所以一直没更新,非常抱歉。为表歉意,近段时间我会多多更新,求原谅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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