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康熙便时常在宫里四处看到小柯,或者是白天,或者是晚上,只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魏桐的情况。正如同魏桐也没打算通过小柯知道康熙的情况。但是偶尔小柯还是很喜欢讲最近发生的事情,顺便也会把魏桐的情况透露个精光。

    小柯说完魏桐出远门的情况之后,见到梁九功进来了,便一跃从窗口出去了,离开之前传来了最后一句话,“想让桐桐带小柯去看海,不知道福建的海漂亮吗?”

    ……

    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刚进门的兵部尚书吓了一跳,顿时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整个人战战兢兢。奈何坐在桌案后的康熙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淡然地开始讨论起正事,让兵部尚书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福州耿王府,耿精忠淡淡地看着魏桐,魏桐也没有移开视线,而是沉着冷静地说道:“当然王爷也可以不相信卑职这段废话,尽管放手一搏。但是就请王爷看看,到底是平南王吴三桂乘风破浪直入京城,还是朝廷大军大破三藩。不过几年而已,臣相信,王爷等得起,也输得起。”魏桐的话音落下后,耿精忠似乎陷入了沉思,王府侍卫虽然看着虎视眈眈,但是没有耿精忠的命令,没有人敢多动一下,指令之严可见一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桐转身一看,发现是范承谟站起身来。他漫步走到了屋子中间,包括魏桐陈肃在内的几个侍卫连忙守卫在他身边。

    “靖南王爷,如果您打算让臣投靠于您的话,臣只能说,请王爷杀了臣吧。”范承谟淡声说道,拱手一鞠,简直气死人不偿命。“臣的属下,已经把微臣的想法尽数转达给您,如果您有什么不满,悉听尊便。”

    魏桐知道,范承谟此举只是想保下他。刚才魏桐说的话太过直白,如果惹怒靖南王的话,范承谟刚才的几句话也会让其他人误以为是他令侍卫所说的,而不会直接迁怒到魏桐身上。只是魏桐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范承谟是不知道耿精忠的心狠程度,他犹记得最后范承谟身边的人,可是一个都没剩下。

    最开始的计划,其实是魏桐跟陈肃假扮成范承谟的侍卫,在范承谟赴宴的时候直截了当挟持靖南王,并召集军队及时抵御住可能有的靖南王部队的反扑。耿精忠本身的武功不错,但是绝对比不上魏桐跟陈肃两人的出其不意。跟着范承谟的另外两个侍卫也是百里挑一,怀中也藏着软刃。只要能短暂抵御住王府侍卫,便能成事。富贵险中求,这样大的风险,范承谟也答应了下来。

    但是没想到最后靖南王直接撕破了脸。这让魏桐告诫自己,不要忽视人性的多变。

    但是靖南王的气势中,魏桐却觉察到了点点不同,而这点点不同,让他瞬间换了个想法。说不定……耿精忠的反心,根本就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大。

    对于耿精忠来说,最大的不满便是需要归还兵权,剥夺王位,一朝天与地的差别,他不能接受。然而这对皇权的统一来说是必须的结果,耿精忠如果能看透这点,也好过垂死挣扎。退一步来说,只要耿精忠愿意接受撤藩,康熙不可能不对他优厚。

    但是当魏桐感觉到耿精忠的沉默后,他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既然这样,只能够直接闯了,成不成两说,但是范承谟召集的人马在一刻钟后还得不到消息的话,会直接围住耿王府,不让一丝一毫的消息走漏,而后直接接管整个福州,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京城。只要争取到一个时间差,让朝廷有时间反应过来增派人手,以最开始范承谟召集到的兵马来说,是有可能在耿精忠成事前便打断整个进程。

    然而在听到范承谟那样的话语之后,耿精忠的呼吸急促了两瞬,骤然松了口气,以魏桐的视力,竟能看到他额角滑下的汗珠。

    耿精忠挥了挥手,原本出现的王府侍卫便迅速退去,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听到高台上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之事作罢,明日本王再度设宴,还望总督大人不要嫌弃。”

    半刻钟后,范承谟一行人竟然顺顺利利地退出了耿王府,暗地里的人马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了总督府之后,魏桐轻声说道:“范大人认为,靖南王的话是真是假?”魏桐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但是范承谟对耿精忠的认识比他更深,或许他能看出来什么不同。

    范承谟摇摇头,声音冷静地说道:“耿精忠或许有些急躁,但是从不优柔寡断。在图穷匕见之后还放我们出府,定然已经是改变了主意。”

    耿精忠在刚才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来,但是居然能够放任身为福建总督的范承谟出府,定然是抱着截然不同的心态了,而送范承谟出府,便是诚意,如果范承谟连夜上达天听,耿精忠就算要反,也失了先机。

    魏桐也是这么想,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范承谟一边送出加急奏折,一边在部署着福州的防范。在第二天同样的时辰,再次奔赴耿王府。

    这一次的气氛,比起之前却是完全不同。

    耿精忠是在园子中的暖阁招待范承谟,暖阁布置得十分淡雅,随处可见的画作让这场宴会的气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趋于缓和。靖南王谈笑风生,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都是虚幻,范承谟虽然话不多,但是也算是给面子。今日的宴会不仅仅邀请了范承谟,还有福州比较重要的官员。

    隔间的乐声隐隐约约响起,带着飘渺的仙气,少了平常丝竹乐器的靡靡之感,让众人说话声也带着舒适感,多了几分优雅。

    刘秉政大笑着说道:“王爷文武双全,天下绝有,新的一年刚过,臣祝贺王爷得偿所愿,不负众望!”他坐在耿精忠的右边下首红光满面,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贺道。然而他的言语却十分露骨,竟是完全无视了在场的所有官员。想来是因为看到了完好无损的范承谟,误以为这位忠心耿耿的总督大人也投靠了靖南王,才如此得意忘形。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或明或暗地看着这里的时候,耿精忠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却是看着范承谟说道:“总督大人,本王敬你一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魏桐这一次并没有随着人来,不然的话内心的吐槽估计也是一大把,感情耿精忠眼里就只剩下范承谟了。

    范承谟顶着众人的视线,淡然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多谢王爷谬赞,都是衷心为君,臣也十分敬重王爷。”清冷的话语犹如一小颗石子跌入湖面,最初引起水面小小的波澜,而后这个涟漪渐渐扩大,刹那间变成滔天巨浪,席卷了在场所有的人。

    这是耿精忠在正面承认他的立场,一个让人无法想象得到的立场。

    而此时总督府内,魏桐站在竹林下,看着天边湛蓝的颜色淡淡笑开:“想必此时,耿王府里的场面很是好看。”站在身后的陈肃给他披了件披风,耸耸肩说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

    魏桐的眉眼里也沁上了笑意,轻声说道:“不,经过此事,我才发现自己还是考虑不足,虽然耿精忠临时改变了主意,但是谁也没办法保证下一次还有这样的运气,实在是有些懈怠了。”

    “的确太过冒险,如果你在耿王府出了事,皇上定然会更加生气。”陈肃已经很久没说过这样的话了,魏桐初一听还有些恍惚,继而一笑,“但是这证明,老天爷暂时还是不想收了我的。”

    第56章

    魏桐在总督府留到了消息确认的那一天之后,才请辞离开。

    在拜见了范承谟之后,魏桐先是询问了耿精忠的情况。范承谟脸色严肃,话语稍硬:“皇上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福州,现在正在耿王府同靖南王洽谈,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靖南王的投诚了。”魏桐抿抿嘴,心下稍安,轻声说道:“王爷的心思变幻莫测,但是现在撤藩在际,皇上也容不得靖南王的反复无常,想必是有相应的对策,草民在此处也没什么益处,今日前来,是打算请辞的。”看着范承谟公事公办的模样,魏桐不禁把心里的猜疑压了下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不能因为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便用有色眼光看人。

    范承谟虽然赞赏魏桐的才华胆识,但也不会强留,见魏桐去意已决,便干脆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留你,只是这封赏……”

    “大人见谅。”魏桐知道他想说什么,利落地打断他的话,“草民的所作所为,请大人不必记挂在心,这微不足道,也请大人不需要提及草民的姓名。”魏桐也是在同杭州知府等熟识之后,才知道他们当初在请罪折子中也提及到了他,

    魏桐当时的心情就是……难以言表的纠结。

    “魏桐,有人求财,有人求名,也有人求权。可是在你身上,我却看不出你到底寓意为何?你从小半年前就已经注意到这个苗头,并通知了我。这证明你身边至少有一个绝顶高手,而你的的政治敏锐实在惊人,为何不进入官场?”范承谟在魏桐身上看到了一种冉冉上升的精神,真正的赤诚之心。

    “大人,草民对官场并不感兴趣,如果大人不嫌弃,日后草民可能还会叨扰,但是这为官之事,实在是没想过。”魏桐轻声说道。

    且不说魏桐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如果他的名字真的进入了上层的眼球,是不是也说明了孝庄可能会发现这件事情呢?魏桐并不想为康熙增添什么阻碍,而且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如果真的想要有什么改变……那就等到他想改变的时候再说吧。

    第二日,魏桐便离开了总督府,陈肃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往北方而去,完全没有最开始打算回去杭州的心里。陈肃隔着帘子说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杭州吗?现在看着局势有些混乱,如果继续在外头走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魏桐十分淡定,在马车内看着书,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我们继续待在杭州,还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够出来,还是到处走走,尽人事罢了。”

    陈肃看着前面的路况,默默地说了一句:“所以最开始你跟我说还想回杭州的话,完全是在骗我的。”魏桐尴尬了三秒钟,讪笑着说道:“其实也不算欺骗,生意越做越大,但是模式却没什么差别,全部交给阿辰也没什么。与陈家的分成虽然看起来让既得利益少了很多,但是也减少了很多麻烦。”只要陈家一直守着当初合作前的约定,魏桐不会太过关注。

    至于魏桐现在想做什么……其实魏桐也不大清楚。通常而言,穿越到古代的才子佳人总会闯出一番大事业,但是魏桐看着那污浊的官场就不想踏进去。好不容易从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出来,他暂时没有这样的心力。

    在离开总督府前,魏桐只请求了范承谟一件事情,那便是百姓的事情。战争中流离失所乃是常态,但是如何安顿,保护这些人,总是最艰难的。况且魏桐隐隐约约记得,撤三藩的时候,可是死伤了不少无辜的百姓,而这个不仅仅只是三藩的锅。

    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遍,魏桐无奈地躺倒在马车内,开口说了一句:“陈肃,要不然你让我驾马车试试吧?”陈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你不用把自己当下人,这些事情我自己也能做。”魏桐摸摸鼻子,陈肃的年纪同他差不多,每次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总觉得他自己也变成了压迫者。陈肃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能够打败我,你现在说什么我都同意。”

    科科,魏桐默默把书拍到了脸上。如果魏桐有陈肃这份功力,陈肃就不会出现了。

    随着吴三桂逐渐逼近的步伐,贵州,湖南接连被他攻击,朝廷也立刻派遣兵力前去支援,并责令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迎击吴三桂。耿精忠作为迎战的主力,很快牵制住平西王的大部分兵力。尚可喜年纪已高,大部分事务都是儿子尚之信在处理,处理事务有些拖拉,看起来热情并不高涨,但是还是有出力的。

    八月,靖南王军队的粮仓被敌人烧毁,一时之间军队士气低迷,后续的粮食补给还在路上无法赶到。正在此时,一队人马主动供应粮食,在接受了检查之后,这件事情很快就报到了耿精忠那里,耿精忠摸了摸下巴问道:“他们主家是谁?”

    “江南最大的米铺,魏氏米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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