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有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却说老人家脱下蓑衣,只觉得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那老人身材高瘦,身形飘忽,有如鬼魅,身缀碧色青衣,额冠博带,走起路来轻如飞雪。

    有歌做曰:

    天如圆盖,地如棋局。世人往来争荣辱,不如归隐山中高士雪。

    水逝江山,浪淘英雄。古今将相弄权谋,不如高眠竹林阴里石。

    这老者放下时新瓜果,那少年提溜着两只山鸡,都脱下木屐上了穿廊进了书阁。那修行的天玑子早已收了地图,规避去了。

    一时田嬷嬷命清笛逮了鸡过来,又命侍女把瓜果蔬菜洗净。那老者笼着袖子,看案上陈书,筒内诸笔,窗格未拢,忽而一阵雨风袭来,吹得四个墨色帘子翻飞起来,老者定睛一看,见帘子上皆有草书题词,

    第一帘:

    乘风而来,我欲看尽春色,不欲归去,怎飞?怎飞?无奈东风主。摧梅折枝,只等风吹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云天。

    下有续道:

    柳絮本无垠,春色阅尽又何如?凭风怎地好,终究落渠沟。随花飞,随花飞,纷纷乱乱迷人眼,到底枝头杜鹃喳喳叫。

    下又有续道:

    枝头杜鹃乱叫,惹得人厌,心当自养荣卫,管它乱红柳絮纷飞,只当此花开罢,百花开,到底挣不过春夏。不如门前大树,风大雨急也扎牢。

    第二帘:

    心似佛祖绾六结,惟愿依如瑶台蝶,花落蝶成雪,白发不相别。风月如我相思局,怎堪思念未相许?乱世繁华,有谁为伊倾尽天下?苍水蒹葭,能为伊归田卸甲?纵然相思入骨髓,万劫也不复,谁只愿伊人眉眼如初,风华如故?步步涟漪念伊人,怎奈华发丛生,却还那年白衣,打马浣溪。如是良人长相绝,犹恐梦中思上邪。伊人回首,嫣然无方,低眉,抄经落滴墨。月朦朦,乌鹊飞,周遭寂寞,往事恍如梦,旧时梦境何处求,千里路悠悠。

    第三帘:

    威山猛虎,明年食獐,飞腾上天,立雏当国,雄踞北山,血迹斑斑,四邻震怒,天眷北顾,杀虎救雏,黎民安堵。太极阴阳定乾坤,阴差阳错未停歇,造化了游戏,颠倒了梦想,如恶差聚果。风动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梅影,疑是玉人来,情种幽兰,且采且配,浓瓣抱菊枝,别有情志。

    第四帘:

    轰轰烈烈繁华梦,为谁辛苦为谁甜?纵横四海机关尽,黄土一抔掩精华。红尘既疲惫,倒不如归入谁的风景去养心。零碎人生,不在病中即在愁,花开花落自有时,莫赖东风君,恨其不解意!轮回之中人笑痴。

    老人览毕,正巧田嬷嬷赶了上来,问道:“这诗词是出自谁人手笔?草书狂野,错落有致,立意新奇。”田嬷嬷笑指道:“有些是小姐写来玩,有些是她先生填添的。连我也分辨不出。”

    看那案上书堆得砖瓦厂一般,那少年咂舌道:“这些个书你们家小姐能看懂不?”“只是略识得几个字罢了,不作睁眼瞎。”他又取了一支笔,找了张笺写了一行字,问田嬷嬷道:“你看我写得怎样?”还未及田嬷嬷评道,那老者夺了笔去,边骂边向田嬷嬷解释道:“小姐娴雅,徒儿未曾懂得礼数,莽撞。”

    及至晌午,雨慢慢转停了,众人便在剑门驿的阁外铺上坐席,烧上火盆,端上极新鲜的山鸡汤,又有片成片的,果然有红有白,煞是好看,烫着锅子吃,味更香美。那老者道:“这是出在桃花山里头的,这山里松树极多,山鸡吃了松花松实,本就有点清香。”众人又喝了龙门驿的家酿酒,那少年道:“这酒不好,尝不出酒味,喝着倒像喝凉白开。”那老者忙道:“你这小子,占了借花献佛的光,哪有这许多废话。”一会儿见清笛吵着正和少年用筷子抢肉吃,老者和田嬷嬷一边谈天说地。

    申政宜不胜酒力,便离了席,吃醉了酒,卧在一个山石僻处,用帕子包了一包金腰儿,香梦沉酣,四面的迎春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黄花瓣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半被浅草埋了。

    一时那少年一使轻功站树梢,看清是政宜,便追来拍手乐地大笑道:“女侠,你的武器没了。”

    这声虽不大,却似龙啸,惊醒了政宜,自己忙起了来,拿起扇子,乘着酒劲儿,倒下死眼把少年钉了两眼:

    一张近乎俊朗清秀的的脸型浮现出来,两道剑眉斜插入鬓。身材高大,玉树临风、斯文优雅,又透着股洒脱率性、玩世不恭的侠气,腰带绑着一笛,身披青紫色垂地长袍,也遮不住成长中肌肉的饱满,屹然雄伟如山,乌黑的头发盘至头顶绕扎成髻,男子气概,威风凛凛之气势扑面而来,再一细看,鼻梁挺直,眼眸深邃,嘴角总挂着点儿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却又温暖的笑容。

    少年却被政宜瞧得脸红起来,本来想继续嘲笑,却不料自己先说道:“这里睡了着凉,你且回去吧。”这样肉麻肉麻的话,他何时讲得出?这时竟讲了出来,更觉耳根红赤,但一说完这句却又悔青了肠子,怎么就叫人走了?便不禁赶至政宜后,不觉陪笑道:“我是这山里的小霸王,排行老二,以后就叫我二哥哥吧,山路上吼一声,来护你。”政宜一路走,一路摇着扇子抿嘴笑,倒是像相亲似的,“爱哥哥,又没人问你生辰八字,怎么就自己报了来?”那少年听到“爱哥哥”两字,又故作嬉皮笑脸般故意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两人已经并肩而行,政宜道:“爱哥哥呀!你耳朵又没聋。”原来是这政宜还没脱完口音,既不算账又不打算盘,田嬷嬷也不曾留意到这数数字的口音,政宜疑惑念道:“幺爱三四五陆七,你说你排行老爱,可不是让我叫你爱哥哥么?几岁了?”政宜随口一问,那少年已经红了脖子,撑着不笑出来,好不容易脱口道:“十七有余。”“嗯,比我大两岁。”政宜本来还想取笑他当了个自己小弟的,见他却脸已先红了,也不好再顽笑他一番了。

    且说二人便谈便进了席间,抱琴一看,笑道:“小姐逛哪里了?田嬷嬷好找了一番。”却说坐席已被撤走,老者领着少年告辞,见他走远,政宜叫到:“爱哥哥常来走动,听见没!爱哥哥!”

    田嬷嬷听见个“爱”字当头,简直要晕死过去,怎么就爱上了哥哥?了不得!还叫的这么大声,满山都是“爱”、“哥哥”的空谷回彻着大音,申老爷家门不幸呐!田嬷嬷便使出吃奶的大力气把政宜往里门里推,还听得那山头回响道:“有爱哥哥保护,你在山里随便逛!”又是“爱”、“哥哥”的山谷回音不断,田嬷嬷顿时觉得自己被这两个祸害弄得活不长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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