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日,碧空如洗,爆竹声响彻云霄。

    孙家和乔家窗户上都贴满了喜字,两段红色的丝绸交结挽成一个花,悬于前厅之上,衬得一室炫目,乔公难得花了重金请来了江南一带有名的两位喜娘给二乔上妆打扮,凤冠霞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乔滟坐在梳妆台前,表情肃穆,喜娘头上别一朵标志的红花,一边给大乔梳头,一边乐津津道,“姑娘果真是个美人儿呢,只是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这小脸儿上怎么也该笑一笑啊。”

    乔滟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紧张,很紧张,太紧张了,两世为人的她终于要尝一尝当新娘的滋味,等待着与新郎共饮交杯酒的那一刻,尽管这是古代,她还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丝竹之乐轻灵欢快,应和的乔滟涂了腮红的脸愈发红润。

    喜娘虽是唠叨絮烦了点,但手艺确是精湛,她那充满着胭脂香气的手灵巧的给大乔盘成一个回心罄。一支金色的朱钗斜插在发髻上,点缀着零零散散的玉珠,晃一晃脑袋便泠泠摇晃起来,玉石相击发出悦耳的响声,口中含了片唇脂,乔滟皱着眉一抿,再一抬头,原本就玲珑的唇愈发显得娇艳欲滴,望着铜镜里倾国倾城,绝美无双的女子,作为外来者程烟的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大乔美,可没想到竟是美到如斯地步。

    她想今日孙策一定也很帅。

    但是……如果真正的乔滟尚未去世,那么二人便真真正正的是一对千古神仙眷侣。

    红盖头幽幽的落到了头上,遮住了一张精致的脸蛋,喜娘搀扶着乔滟出了门,乔滟视线里只有一片红色如霞,根本看不到任何物体,她的头顶着一个千斤之重的凤冠,压的她昏昏欲睡,额头隐隐作痛,院子渐渐离得远了,丝竹之乐的声音充满了耳畔。

    乔滟还余了半口气。

    两姐妹同时离开家门,穿着相同的喜服,周瑜是个喜好奢华的人,孙策却是恰恰相反,他更倾向于素洁为美的样子,这乔滟点与他相同,所以这红若朝霞的的嫁衣上并没有太繁琐的修饰,而周瑜是臣子自然不能逾矩,便也只得这么办了。

    虽是着装相同难以分辨,但二乔却是各怀心事。

    红盖头下的一张面若桃瓣的脸含羞带喜,乔婉透过仅有的一点光线看到了姐姐的一双绣花鞋,心里开始狂跳起来,那双红的刺目的鞋子,仿佛在提醒着她今日便要彻底成为周郎的妻子。

    盈盈秋水琉璃般的明眸不自觉的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乔婉无声的笑了,随着喜娘的手弯腰进了花轿。二乔的花轿一前一后,各自的喜娘跟在一旁。

    到了分歧岔口,两顶花轿向了不同的方向拐弯,乔婉的花轿便往周瑜的府上去了,周瑜并不住在吴侯府,他的府上没有那么多家人和士卒,所以远比吴侯府要冷清许多。

    花轿继续前进着,抬轿的八个人没有喊累,大乔却已经坐不住了,她只觉得屁股下的轿子一直晃啊晃,晃得她头晕恶心乏力想要呕吐,掀开了盖头和帘子,大乔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路人皆是带着一副惊艳的表情指指点点,喜娘惊得一下子拉下大乔的红盖头,“姑娘啊,今儿可是成亲,不能胡闹啊。”

    古代成亲的女子之所以要盖头遮面,是因为到夫君揭开它之前,不能被任何人面见。

    乔滟没辙,放下帘子,道,“还有多久啊?”

    喜娘掩嘴便笑了,“姑娘莫不是还心急不成?过了今晚,你可就完完全全是那吴侯的人儿了呢。”听了她一番取笑的话,乔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满身红的原因,她的脸红的仿佛一个超大号的番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是乔滟对喜娘的评价。

    秃顶的树枝犹挂着几片枯黄的残叶。

    轿子摇摇晃晃的前行着,乔滟的心愈发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两世为人的她第一次嫁人,又是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她不允许有半分差错。

    正想着,轿子猛地悬空了,它做了一个漂亮的自由落体运动,将乔滟重重的摔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从险些摔烂的轿子里爬出来,乔滟傻了眼,四个轿夫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哭爹喊娘,而她竟跌到了猎人捕狼的坑里。

    “哎呀,姑娘!”喜娘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她吓得面容煞白,厚厚的胭脂粉亦遮不住她的苍白的面色,今日成亲之人可不是外人,是哪个名震天下的小霸王孙策啊!他若知道了她把她的新娘子搞成这样,几个脑袋都抵不了她的罪过。

    深吸一口气,乔滟咬牙道:“把你们的外衣脱了。”

    用五件外衣拧成一股绳子,抛给在上面的喜娘,乔滟紧紧拉着绳子,踩着坑坑洼洼的湿泥土,一步一步的爬了上来。

    尔后,又将三个轿夫拉了上来。

    最后一个轿夫将绳子绑在轿子上,坑上的四个人不遗余力的将轿子一点一点拉了上来。重新坐回到勉强能行走的轿子里,乔滟想起了一个电影:人在囧途。

    江南的水涟漪荡漾,如鸣佩环,淙淙清泉如绸缎一样流过,孙策的府上请来了诸侯好友,一身大红喜服的孙策显得面目格外清俊秀丽,他微微的笑着,尽使大厅的一切绚烂失了颜色,一颗心却早已经飞到了成亲的路上的那顶花轿。

    赴宴的人渐渐多了,每人刚来时必定要先送孙策一份厚重的大礼,然后给予祝福,孙策便嘿嘿笑着回礼,太夫人在后台梳妆,她的脖子上挂了两船紫玛瑙的项链,发髻上的丝绦垂下,一派雍容华贵,铜镜里多了一张女子娇媚的脸孔,太夫人的眉毛一皱,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玉蓉着了一身华丽的服装,忿忿不平道,“玉蓉好歹也是夫君的正妻,今日夫君大喜,玉蓉自然也要协助母亲主持婚礼,再说,茹儿就连看一眼他爹爹都不行么?”

    太夫人抬手镶了一枚耳坠,“你若不怕日后麻烦,就跟着我去。”

    玉蓉一怔,随即沉默了。

    太夫人回过头去,玉蓉先是愣住,太夫人年轻时的美丽,是绝不逊于大乔的,她笑道,“你怕什么?你是伯符的正妻,任他再怎么喜欢那个大乔,她也是不敢欺负到你头上来的。”玉蓉咬唇,硬生生忍住了即将流出的眼泪,低低的道一声,“是。”

    这成亲的一路,是鸡飞狗跳不安宁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客人也越来越多,聚集了满堂,每个人的脸上皆带着笑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唯有孙策清朗的脸上一片清净,他心里惴惴不安,若按地点来说,花轿当是这个时间来了,如今怎么还没有半点人影?

    大堂正热闹非凡,一声淡漠的仿佛凝结成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孙策,“讨逆将军成亲,怎也不告知子桓一声?偏要让子桓不请自来。”门口走进一个玄色长袍的男子,他身形修长,头发半束,他的五官并非突出,一双眼光却射寒星,带着冷冷的睥睨。他笑一笑,“家父听说吴侯大婚,新娘可是江南有名才女,故特遣子桓送上大礼。”

    孙策猛地一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曹丕?两人一南一北,相差甚远,曹丕怎会不请自来?莫不是……他定一定心神,努力笑道,“子桓真是稀客,请代伯符谢过曹公。”他觉得自己笑的很僵硬,他此刻也无暇管曹丕为什么会出现在吴侯府,只是担心阿滟,担心她是否出了事。

    曹丕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弯腰将礼物呈上,“一点小礼,不成敬意。”孙策还没回应,便有人站起来怒喊,细细一看,是俞韶,“主公,那草贼继董卓之后挟持天子,祸乱朝纲,这等奸贼的礼物,我们不接!”曹丕的脸色一沉,并未言语,孙策心知倘若他真的对大乔不利,今日这局势是断不能得罪了曹丕,便接过礼盒,道,“令尊的心意,伯符心领了。”

    曹丕的表情稍有缓和,“吴侯何不打开了来看?”

    孙策更是诧异,不知这曹操究竟有什么阴谋,修长的手指犹豫的打开层层包裹,眼看着便要揭开盒盖,对待给鸡拜年得黄鼠狼,俞韶已经面色发黑,大有舍我其谁的气势,他道,“主公!曹贼奸诈,我们不可杀了他的当!”大堂之上的人跟着附和,孙策的手一抖,盒盖已经揭开。

    赫然是一枚素银的簪子。

    那一日晴空万里,斑驳竹影下,男子面带笑容,亲手将一根素银的簪子别在了女子的发上。

    孙策又惊又怒,一甩手将盒子扔在地下,砸了个粉碎,吓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孙策睥睨一眼曹丕,立刻跑出了大堂翻身上马。一袭红衣如霞骑在马背上,马长啸一声绝尘而去。众人已然傻眼,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不就是一根簪子么?吕范连连叫了几声“主公”,杀气毕现,抡出大刀指着曹丕,“我就知道曹贼居心叵测,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曹丕一脸无辜,看向地下摔得粉碎的簪子时又懊悔不已,“哎呀!真是大意,居然送错了礼物。”说着弯腰一礼,语气诚恳,“列为实在抱歉,这簪子本是要送给我自家夫人,却不想手下大意。竟是带错了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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