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微发白,赵霂拖着疲惫的身子,敲响了陆尘飞的帐门。

    “老夫说了要闭门清静,怎的不通人话?!”里面传来陆尘飞不耐的吼声,“走开!”

    “是我!快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片刻,门从里打开了半条缝,并不见陆尘飞的身影。

    赵霂摇着头,他这是又耍小孩儿心性了,伸手将门推开,跨了进去。只见灯火通明,满地的书册、典籍、药瓶、瓦罐,门口还堆着一口未动的食物,有股说不出的气味弥漫在帐内,闷热异常。

    “你这是闭门造车么?造得哪门子车?”赵霂有心逗他。

    “老子烦着呢!霂小子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陆尘飞背对着他坐在窗前,一个人生着闷气。

    “你别把自己关在帐内不吃不喝的,小心把自己憋坏了!”陆尘飞随手捡起了几部典籍,将它们码好,轻轻放在案上,又拿起地上的食物劝到:“你多少吃点,我们可都指望你呢!”

    陆尘飞一下炸毛了,跳起来高叫着:“是啊!你们都指望我!那我指望谁去啊?现在我告诉你,我他妈搞不定!你们统统别指望了!”他通红的双眼瞪着同样双眼密布血丝的赵霂,发火到,“去******神医!去******药王!我就是个废物!不中用的废物!”

    “你别这样尘飞!”赵霂劝道,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又不是我,当然不着急!要是宁国公死在我手上,宁依依会恨我一辈子的!”陆尘飞急得直跳脚,“她会恨我,然后再也不理我了……”想到此处,陆尘飞一下呆掉了,“往后她不会对我笑了……再也不会做好吃的汤圆与我吃……再也不会关心我爱上谁家姑娘了……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对我好……”他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我多喜欢看她笑啊!就像春花开在眼前,就像流云拂过面,真是醉人……可、可我要是搞砸了,便再也不会见她朝我笑了……”

    “尘飞、尘飞,你到底是怎么了?”赵霂走上前扶住陆尘飞,“你解不了宁国公身上的毒,我怎会不着急?”

    陆尘飞一把甩开赵霂的手,“她不理我,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她!”陆尘飞吼起来了。

    ……一时帐内寂静无声。

    此刻赵霂愣在那处,陆尘飞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说他喜欢她?!

    “是!我喜欢她!她的笑有毒,她的泪亦有毒……我早就毒气攻心、病入膏肓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陆尘飞双手无奈地□□那灰白的头发里,“来时我信誓旦旦向她保证过,一定能救她的爹亲。可——可如今我想尽一切办法终是没有起色!你见过那几个死了的兵士吗?他们的死状有多惨?我、我不能想象接下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我快疯了!快疯了……”他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全然不顾赵霂的阻止,“待那时,我该如何面对她?她会恨我,会怨我,我该怎么办?”

    “不!她不会!她不会恨你,更不会怨你!”看到好友这么癫狂,赵霂心里酸楚异常,可很多话堵在心里不能说出口。

    “我他妈就是个废物!我娘因为生我而去,我爹因为医治不了娘也跟着去了,而年迈的爷爷又因为要抚养我成人,殚精竭虑、油尽灯枯,如今依依又因为我的无用要失去她最敬爱的爹亲了,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这都他妈是我一个人的错!”

    “不!这怎会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没有人会怪你!”

    “呜呜”陆尘飞蹲了下去,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眼泪就像泉涌一般,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流过那苍老的面容,一直流到了赵霂的心理,苦涩难当。

    “你别这样!你要振作!”

    他又能说什么呢?你别哭,我将依依让给你?呵呵他都在自嘲,自己又何曾不想她?不念她?怪只怪他曾今拥有这份美好,却只懂逃避,不懂珍惜……

    “呜呜,阿霂,你可怪我?”陆尘飞抬起头,仰望着他的至交好友。

    “……我如何会怪你!”赵霂嘴角带上一丝苦笑,“依依,她是个好姑娘,除去我,她值得更好的!”

    “那我有机会么?”

    赵霂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鼓励他,“你加油……”

    “我晓得你还是喜欢她……是么?”陆尘飞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我……我赵霂自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在江山社稷面前可以抛开儿女私情,孰轻孰重,我自有抉择!”赵霂缓缓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不让好友看见自己紧紧交握在胸前的双手,那双手似是出了千钧的力,恨不得抓出血来才能缓解心头的痛!

    “我初心不改,峥嵘常在!”

    陆尘飞哗得一下站了起来,从身后抱住赵霂,“谢谢你!好兄弟!”

    “你安心想法子吧!我……我今晨就要出发,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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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秦姨正细心地替依然昏迷不醒的宁章时擦洗着身子,原本聚集在四肢的黑气已慢慢蔓延至了全身,只余一张脸还苍白着,那样子诡异得很。

    从惊异到不能接受、到习惯、再到麻木,仅仅才两天的功夫,秦姨仿佛就一下苍老了许多,只是她什么都不说,她只会静静地守着他,从晨钟到日暮……

    赵霂隔着门帘静静地打量着秦姨的一举一动,恍惚瞧着入了魔,自己便是那躺着的宁章时,而依依正柔情似水地替他打理着。

    她悉心照顾过他,没错!他中毒的那次便是如此,她嘴上不乐意,可动作却轻柔得很,替他擦洗,丝毫未有嫌弃他吐得到处是难闻的污秽。她一点一点将那些打扫完,不假人手,这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干的,包括那些嘴上说着爱他的,比如柳如烟之流……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从未打开的心门轰得一下坍塌了。只是她已不愿住进去,选择放手、离开。

    情不知所以,而一往情深……是他欠她的,只是她不要他还……

    赵霂决然地回过身来,大步离去了,他终将踏上他自己选的路,因为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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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大亮,宁家军已兵分三路,早早向仙霞山进发。夷陵大营只余一位副将带领两千人马守卫,崟城也是如此。这次算是倾巢出动,收到确切消息的赵霂决定给南蜀沉重的一击,让南蜀再也无力回天,不敢觑视我瑞安了。

    赵霂一身黑甲,坐在追星的背上,一马当先,带领中军进发。细心的人会发现追星的脖子上赫然挂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很旧,已经看不出色彩纹样,只余垂下的几串琉璃流苏昭示着它曾经的精致与华美。

    待进入仙霞山的地界,赵霂叫停,分出十路先锋军,率先进入山林。根据探子的回报,昨夜的那队南蜀人马便是在靠近夷陵方向失去的踪迹。

    很好!赵霂看着他挑选出来的将士们沉声说道:“你们行进只是探路,沿路做好标记,如有发现立即发信号,遇险则不应战,尽管退出来!可知晓了?”

    “明白!督军!”

    “去吧!”

    其余兵士也未作停留,四散形成包围圈,慢慢向仙霞山腹地深入。赵霂派了几个跟踪循迹的高手给了先锋军,余下的好手也站在列队的最前面,期待能有重大发现。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发现。

    赵霂赶了过去,见是一个半人高的矩形坑洞,在荆棘茂密的山脚下,被藤曼覆盖着,一般人经过还真不易发现。四周留有少量蹄印和脚印,只是因路面潮湿,不太明显罢了。看来就是昨夜消失的南蜀人马留下的。

    有兵士自告奋勇进到洞中查看。不多时,那兵士便钻了出来,带着兴奋的表情说到:“王爷,这入口处很窄,不过走了一段后就非常开阔了,我还听到流水声,里面很暗,不闷热,但是很湿滑。”

    这就是了!果然内有乾坤!

    赵霂吩咐兵士将这个入口团团围住,这才是刚刚开始,应该还有很多个类似的出入口才对!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了,依照着信号的指引,宁家军又陆续发现了七个出入口。这只是中军的发现,想必其他两军也亦有收获。

    此时已接近黄昏,按这种进度,整个仙霞山地区才刚刚搜索到山腰。赵霂也知晓,在短时间内要想掌握所有的出入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将南蜀的大军围困在这山中,不愁他不出来!

    只是,要能将南蜀境内的出入口也给切断,那整个战局真真是胜负已定,再难翻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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