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海雕又开始不安起来,它发现下面的水潭里先是多出来一个物件,漂在水上不动,之后一个身形让它更加的不安。

    没有飞起的勇气,让它很丢鸟脸。站在崖顶不安的移动着脚步尖叫着。

    海雕男观察着,竹筏上又出现了很多的物件,再之后,一年没看见的那几个人全都出来了,还有一件它特别眼熟的东西,一起摆了上去。

    它暴燥的叫着,却就是不敢冲下去,一年前的伤痛,让它痛苦了好久才好。

    铁家终于还是迁徙了,虽然铁心兰已经爱上了这个家。

    火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在临走前,她烧了关于那里的一切,既然要离开,那就要干净彻底,只有这样,自己一家入世之后才更安全。

    只是这木鸟上的钢片是烧不化的,投入池底也不妥,放在洞中也会留下标记,着实让她为难,铁方舟看着团团转的母亲,指了指自己的箱子道:“这东西我喜欢”。

    儿子的话自然是要听的,更何况随身带着也是最安全的,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被人找到了人都不见得找到钢片,更何况她们姐妹素来就有随身藏东西的习惯。

    出发前特意的用石板重新封闭了洞口,既然这是自己的家,那就不能让别人再进来住了。海雕男气得嘎嘎的痛斥着。

    多亏了姨娘的竹筏做的足够宽大,要不然都乘不下这么多的东西,十箱子上好的火腿肉,这是女人们的功劳,都是精选的上好的腿肉,吃三年五年没问题。

    五箱子毛皮,也是她们的功劳,这些东西变成钱后,一定够支撑一阵子了。姨娘还有一个重大的功劳,那就是不知不觉的为这个家淘了一口袋金砂,不大不小,这些都是铁方舟从笸箩上收集的。

    母亲和姨娘从来不问为什么要这要那,只要张嘴必给做。执着的认着一个道理,只要是两个小子喜欢的,凡是力所能及就一定做到。

    如今这一袋金砂安静的躺在箱底,在不能确定安全的使用它之前,绝不能让它轻易示人,要不然在这个刀兵四起的乱世,绝不是一件好事情,用好是财富,用不好是钢刀。

    竹筏中间,铁方舟坐在自己的箱子上,弯着腰仔细的看着透明的潭水,水清彻的让人怜爱,潭底的石头很圆润,渔在水中游的很是欢快,水草萋萋,食物充足,山间的水冲下来,带来了足够的氧气,它们绝对不必探出头来呼吸。

    山水入潭,潭水再漫溢而出形成一条溪流,蜿蜒而去,不能知道溪水的尽头。观察了片刻之后,见铁男也在对面的箱子上低着头观察着,便冲着他笑了笑。

    这里不是金砂的发源地,潭底没有半点金光,他伸了个懒腰,从怀里掏出两只核桃交给铁男,铁男单手抓在手里,只听一阵脆响。两只完好的桃仁,和一摊碎屑分离了开来。

    力道把握的微秒之极,摊开手,递给铁方舟一只。另一只自己放在嘴里,两个人吃的香甜,山核桃烤熟了,味道独特的让人怀念。

    分亨食物是铁方舟的一个习惯,全家人早就有了一致的认同。除了奶水,铁方舟有什么,铁男都有。

    铁男孤苦的童年,让他从小就很自立,也很听话,铁心梅不让他说话,让他扮痴傻,他都无条件的服从了,如今是这个弟弟硬拉着他,让他找回了所有的童年的乐趣。

    就算母亲不让他照顾好他,他也会这么去做,更何况,大多时都仿佛是铁方舟在照顾自己。

    竹筏漂出了水潭,顺着溪流一路向前,海雕目送着他们远离,欢快的长啸几声,算做送别,之后便去巡逻它的领地去了,它的家终于可以安宁了,要不然怎么在小雕面前立威。

    这是一段平直的地段,小溪底部很宽也很平,溪水流淌的声音很好听,母亲在后面照顾着一切,姨娘在前面撑着一支竹竿控制方向。

    画面很美,如诗如画,铁方舟很安静的欣赏着沿路的景色,雾色中,山间的树已经早早的泛绿,层峦叠嶂间,有更多的山溪如色彩斑斓的丝带从山间汇集到这里来,水逐渐变宽,如画如锦。

    小鱼们被惊的跑开,之后又蜂拥着集中到竹筏走过的地方,被撞翻的砾石下面总会有无数的美食在吸引着它们。

    密密的树梢间,无数的小脑袋从树后探出了头,最为大胆的竟然是平时胆小的松鼠,有好事者一路追着,好奇的跑上一程。

    铁男顽皮的打出一只石子,松鼠脚下一震,便风一样的逃回树上,再也不肯露头。

    十丈之外,一只鸟正在枝头低唱着,忽然脚下微震,杯口粗细的树枝一软,便带着它落了下去,惊吓过后它嘯叫着奋身而起冲向天空,不安的四下观察着。

    周边的鸟雀警觉的收紧尾羽,伏低身子做起飞状,见只是它独自一只,在大呼小叫的,便又都重新舒展了身子。

    竹筏上传来铁男呵呵的笑声。一路上铁方舟已经习惯了铁男的这种恶趣味,在惊叹他的飞石绝技远不输姨娘之余,他便不断的指着更远处的鸟儿和更粗的枝杈。

    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验证一下这门武学的杀伤范围,如今已经确定:十丈足以杀人。不由的向铁男立起了姆指。“七岁的武林高手娃娃”,这么难懂的病句,却是对他最好的形容,值得给他个赞。

    如今画面变得更美了,铁方舟凝神倾听着,一股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个转弯,场景转换,一股奔腾的溪流便大呼小叫的汇流而来。

    姨娘早有准备,竹竿急点了几下,竹筏便抵消了冲击力,稳稳当当的如一条鱼随着两股并流的小溪滑进一处开阔地,这里水面很宽大,水却很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金光灿灿。

    水流缓慢了下来,原因很简单:“水流量不变时,流速和流道截面成反比。”。竹筏稍稍调整了一个方向,便滑进了一条水道,这里的水深正好,两边却有不易查觉的凸起。

    这明显就应该是姨娘挖过的河道,铁方舟不觉的心头一热,这里离出发地足有十里,姨娘不辞辛劳为了这个家,当真是尽心竭力了。

    铁方舟掏出一块布巾向姨娘招招手,铁男便顺手抄了过去,在手中挽了一下,便抛向姨娘。姨娘接过去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露出幸福的微笑。

    铁方舟注视着这条半路杀来的溪水的发源地,那是一处不太高的连山,似数个驼峰。两峰之间一条金光粼粼的水链,正蜿蜒在山谷间,一路缭绕着滑向这个平缓的河滩。

    太阳正当头时,山势变得陡峭了起来。溪流也开始变得湍急,铁心梅在一处转弯前稳住了竹筏,将竹竿插入河滩,定往竹阀,这是一处断崖,差不多三丈高,溪流化作飞瀑激荡而下,隆隆作响,崖下却是一处平台,甚是宽大,溪水劈开石台缓缓而去,远外有袅袅炊烟。

    铁心梅找出准备好的布带系在妹妹腋下,首先放她下去,铁男比猴子还敏捷,只是一闪,便牵着藤蔓纵了下去,之后铁方舟被捆成棕子般被吊送到母亲怀里。

    铁方舟看着姨娘放下竹筏和辎重,随之也攀崖而下。在平台上稍稍修整了一下,铁家人重新滑进了宽仅丈余的小溪,顺着溪水从绝壁中一路向下而去,抬头看,天只有线,石壁光滑湿腻,生满苔藓,光线变得幽暗起来,温度也有些低了。

    忽然阳光变得明亮,众人眼前一花,铁方舟还没及细看,姨娘忽然定住了竹筏,显然她也没有到过这里。竹筏停在一个形似矩形的谷地里。

    后面是刚刚经过的山地,竹筏是从陡壁的缝中“挤”出来的。左右宽十多里,也是绝壁,前面三里处有一座巨大的小山挡在前面,小山距离左右两侧的山都有三里以上的距离,高于左右两侧的山约十丈。中间是谷地,有两条小峡谷从左右两侧延伸过来,向铁方舟他们这里汇集而来。

    多亏铁心梅稳住了竹筏,要不然后果不好想像。

    小溪在这里分成三股,向左面那一股直泄向下落入裂谷,这是一条深五丈左右宽约十丈的小峡谷,峡谷沿着左侧的岩壁,直接通过小山的在侧的谷地,从小山左前方把溪水放了出去。

    右侧的裂谷和左侧的尺寸差不多,只不过小溪不是垂直落下,而是沿缓坡缓缓的滑入谷底。

    中间是一块平地,中间的小溪也极细小,流入平地后分成无数小股,从左右两侧滑入峡谷,由于水的滋润,这里长着粗大的树木和竹林。

    铁家人别无选择的,顺着右侧的小溪滑进小峡谷。

    山脚下,群山在这里猛然收住了山势,只留下绝壁矗立着,铁家人从右侧的小峡谷的尽头出了小溪,向左绕回,来到小山前面。

    小山看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石台,被两条小峡谷夹住,小山前面是一处平坡,之后向下缓缓的延伸到下面的一处炊烟,左右两侧的小溪也汇入下面的炊烟中,想必那里一定是一处好地方。

    小山与地面的落差极高,足有二十丈。距两侧的谷底足有二十五丈,看占地足有八里见方,小山四面绝壁,甚是光滑,顶上的植被很是茂盛,草茎居然顺着绝壁垂了下来,让他想起在后世见过的高山草甸,景色太美,铁方舟不觉一时看的入神了,很想上去看看,只是自己太小了。

    小山距左右两侧的小裂谷,各有约两丈的距离。沿山根可以通向山后,从那里穿过竹林和树林,就可以到达铁方舟他们的出口,铁方舟现在站着空地上面,座落着几座草房。

    右边隔溪相对的是一座极小的寺庙。

    既然这里有人家,就住在这好了,山根处无人居住,原因是这里长着十几棵树,两个女人对树有着特殊的爱好,就选择在这几棵树这里安家,这几户人家都没有人出来,不过眼尖的铁男还是告诉大家:他们在隔着窗户观察着他们。铁方舟当然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这些人之所以这样,有充分的理由。

    在发现只是四个年轻的妇儒后,大家戒备的神情才各自放松,纷纷的去忙各自的事情,只是偶尔观察一下。

    选择远离人群而又不完全脱离人群居住的,一般是二种人,一种是为了求个安宁,另一种是则是为了某种不能说的秘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惹事呢?

    既然只是四个没有威胁的年轻妇儒,那就没有什么担忧的了,这片空地足够大,容得下几百家,多这一家谁又会计较呢。

    这时一个小窗户闪了一下,一个小男孩的脸随即在窗口闪了一下,但马上又收了回去,之后窗口也关闭了。之后便传来叮叮的声音。

    铁方舟笑了笑,没有理会,便去整理自己的东西。这里离溪水近便于取水,离树林近便于隐匿,离下面的房子不远,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出和抢眼,这一切都极好。现在铁方舟看着这几棵碗口粗的树,思忖着:这房子该如何建造呢?

    他的疑惑总是很快就有答案,两个女人只是交流了一下,便伐倒中间的几棵树,没有齐根砍掉,而是高低错落着留一些树桩在那里。

    解开竹筏,将竹子横着固定在树上,在周边竖着再立了几根,中间再立了几根,之后将余下的长竹破成竹条,横着拼着起来。

    铁方舟发现,只是用片刻时间,简单的处置了几下,一个框架结构的两室一厅的格局就形成了,一边一间,中间是厨房。木桩上拼上木板和竹条之后,四张床和案台就有了。

    最后在房顶拼上竹条和挺直的细圆木,再盖上茅草,屋子就成形了。

    灶台暂时设在了外面,因为铁心梅正在制作门窗,为了节约时间,铁心兰便在外面为一家人做饭。

    铁家的饭很是香甜,火腿和鱼干的香味对于这初春的农家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诱惑。本来关闭着门窗打开了,几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好奇的观察着,他们发现一个干净得过份的白胖的小子,和一个浑身挂满布袋的奇怪家伙,手里提着东西向他们走来。

    铁方舟和铁男,挨着个的敲开了每一家的门,门开之后,铁方舟都会礼貌的说道:“猎户家,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不过,这一口吃食还是有的。我们本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如今遇到大家也算缘分,还请收下。”说罢,铁男便会在门前放下一只火腿,两人便径自离去。

    邻居的疑虑还是要打消的,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来路和身份,告诉他们:自己一家只不过是普通人,是真正的猎户而已。

    一共才四个邻居,也不过就几只火腿,铁家当然送的起,他不怕这些人有胆量来抢,一个种粮吃的农夫在得到吃食的情况下是没有勇气打吃肉的猎户的主意的。

    就算有大奸大恶之人隐在这里更不会为了一口吃食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就算有人爆了贼胆冒死来犯,也会在姨娘和铁男手里死的很惨。

    如是隐世高手,便会不屑于来抢,只要走几步上山,抬抬手就会背回来一大堆,除非他是懒得动。

    起初邻居们还不安的看着,没人往门里面提,直到第一户人家的男子长叹一声,拉开门快速的拖回去之后,其它二只火腿也就都不见了。

    传来了小孩子委屈的哭泣声,一个男子叹口气说:“不是不让你吃,等我吃了这一口,半个时辰后,如果没事,你和你娘就管够了吃”,一个女子不断的劝哄着一个孩子。

    其它的两家也在默默的数着时间。铁方舟也叹了口气,身为父母,还是要有以身试毒的勇气才行的。

    张黑子远远的看着铁方舟他们走来,咬咬牙便自己打开了门,他独居半个月了,家里的吃食早就没了,今天他已经眼冒金星了。

    黑子也曾有一个快乐而温暖的家,他父亲总说自己聪明,把他这一辈子的手艺都学会了,还说现在已经超越了父亲,不过,他却只能在梦里见到父亲了。

    半月前那个恶毒的官差来征田税,他父亲实在拿不出来,那个千夫长就非要强拿自己家的东西,父亲仅报怨了一句,便被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千夫长,一马朔挑中了胸腹。

    他父亲本可以还手,但是害怕激怒了这群人伤害到他,便硬抗了下来,看着倒下去口吐鲜血的人,那人才在嘴里叫骂着:“娘的,不过是拿你件铁器,你便这等不痛快。一月后大爷还会再来的,到时收人头税顺便点一下户籍,小心老子让你成为流民,抄了你的家,下贱的南人。”说罢带着部卒扬长而去。

    铁方舟见铁男目前正和黑子说着话,手里提着火腿的铁男和黑子聊得相当的投机,以至于火腿都忘记放下了。

    同龄的孩子本就有一种相互之间难以捉摸的吸引力,黑子才不到十岁,黑子没有顾忌的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怨恨都说了出来。

    铁方舟见两个人分不开了,就推开了黑子家的门走了进去,见屋里的火炉吐着白焰,里面插着一只红的发白的匕首,不敢想像这是出自一个小孩子的手。

    黑子走了进来,用火钳夹出匕首,在观察颜色变成暗红色后迅速的插入水中,哧的一声,一阵白烟腾起,水中翻滚起水花。

    黑子上下慢慢抽动着匕首,直到水温冷却,之后他将匕首放在火上烤,微烤火片然后移开火,用手靠近试一下温度,之后便埋进热灰。让它慢慢冷却。

    观察这一切,铁方舟不用想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小小的铁匠已经掌握了治铁炼钢淬火以及回火的全部过程,熟练掌握只是需要时间而已,看着这只小刀,不禁为这个孩子的命运担忧。

    铁方舟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有没兴趣去我家的树屋吃饭?”之后便径自的走回树屋,铁男拉起了黑子的手,黑子的眼睛湿透了。

    他怎么会不去呢?肚子已经叫了二天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刚才那个该死的家伙,手里提着火腿就是不放下,光顾着和他闲聊,他都想过去抢过来了。

    有家真好,铁方舟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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