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如狠狠的擦了一下脸,白皙的脸上出现一道红色的痕迹,她温柔的冲着谷泉夭笑笑:“你别这样,你千万别悲伤,你这样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了。”

    白夜如半是安慰,半是讽刺的,谷泉夭居然被她这副面容逗笑了,她很难堪的别过脸,不去理白夜如,白夜如也识趣,淡淡的,坦然一笑。

    “真是小孩子。”白夜如叹道:“我这人恩怨分明,当初你在死士营里对我很好,所以我上次去求北辰救你,这样就算清了,那么现在不存在人情。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可是我又同情你。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你这样的女孩子,被大家喜欢也很正常,你最起码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可是,我就是同情你……就像你同情我那样……”

    “同情我?”谷泉夭有点诧异:“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同情我?”

    “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壬家一去,剩下的一个是谁?”

    “北辰侯?”

    是了,整个朝堂之上,太史家因为依附于二殿下,当二殿下不受宠的时候,太史家也就没了这份荣耀。

    而谷家依附于东宫,可是谷家一直都是中庸之道,从来不出头,也从来不抢功。

    这两方面,皇帝让他繁盛就繁盛,让他毁灭就毁灭,一方依附一方,胜衰也只不过在两方的制约间。

    那么羽苒好像从来不受什么影响,无论朝堂几多变,他依旧是最稳的一个,就好像悬崖上的翘翘板,两头分别是太史家与谷家,而羽苒就在最中间,看着危险,却那么的稳固。

    这些,都是因为皇帝给的权利太大了,大的超出他的想象。

    到了现在流传这样的传言,以至于很多人都信了,而皇帝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帝位江山。

    “夜如姐姐,我不明白。”谷泉夭心里一个咯噔,有一些话说得太明显了。

    这些话明显到她已经无法去想后果,或许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有很多不明白。”谷泉夭近似肯切的问着:“为什么你会一直跟着我,不会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么一个我父亲负心薄幸的故事吧?”

    “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必须跟着你,谷家不能倒,谷家一旦倒了,你我都连最重要的都失去,所以我必须看牢你。”

    “可是你失去了什么?姐姐,你不应该巴不得谷家赶紧倒吗?这样的话,您的大仇不是可以报吗?”

    “在我踏入谷府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已经与谷家连为一起了,所以谷家不能倒。”

    “那么……父亲承诺你什么?对,父亲一定承诺你什么了,像姐姐这样的人,对亲情,爱情,乃至友情还有点期待吗?因为你一直活在黑暗里,可是这些越是让你感到珍惜,因为缺少,就想要得到。”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夜如姐姐你不顾一切去找北辰来救我,这不真是显示了吗?因为我曾经给你那么一点温暖,你就要报答我,那是因为你一个人活得太孤独了,所以还有一些期许的你才会想要救我。还有如果你要报仇,希望谷家倒闭,那么在此之前,你已经付诸行动,因为你知道谷家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一个知道太多秘密而且不笨的美貌女子,如果报仇,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你渴望亲情,所以你就去帮父亲,你渴望爱情,可是……你又害怕……”

    “继续……看来你真的很聪明。”白夜如无声的笑了,她笑的时候有两个浅浅梨涡,渲染若粉霞遮掩,美不胜收。

    “所以,你就跟父亲达成协议,具体什么,我不知道,应该跟太子有关。”

    “对的,我要回到谷家,我要风风光光的嫁入东宫。”

    “是的,我怎么忘记了你心里有太子的呀,能嫁入东宫的都是大家之女选出来的。太子那么喜欢你,他又怎么在乎你是不是大家之女?”

    “他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白夜如冷冷的白了她一眼,那一股寒气瞬间蔓延全身。

    “所以呢?所以你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着你。”

    天透过一丝曙光,黑夜正在慢慢的褪色,渐渐到了凌晨。

    地上跪了三公九卿,御书房三个字在夜幕之中变得也越来越暗沉。

    皇帝匆匆的从那些人的中间走过,走向了高台,然后坐在龙椅之上,瞪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帘子之后的死士抱着剑威严的站着,室内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起吧。”皇帝吩咐道。

    之后他就翻起手边的奏折。

    “看看你们上奏的是什么东西?”和帝把手中的一卷文书全部丢到地上,那些宣纸就在空中一直的下落。

    晕黄的纸帛带起一阵风,在还未燃尽的烛台周围掀起一道涟漪来。

    烛影摇晃了几下,然后就慢慢的旋转一圈,变得更加亮了。

    “陛下,外面都在这样传,都在传北辰是真龙天子,还说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外族人。”

    “放肆。”和帝一拍桌子,脸上尽是怒色,他双手在颤抖,桌子上的纸帛被风一点点的掀起。

    一个皇帝,最怕的就是江山易主,王朝若是改了姓,那么这个皇帝就会成为万世万代的笑柄。

    “那只是外面的传言,北辰到底哪儿惹你们了?”皇帝一脸的不高兴:“从他上任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让朕不满意的事情。”

    “是的,就因为侯爷做的太小心翼翼了,所以呢,举国上下都记得他的好,就连圣上也只记得他的好,可是这种好对整个大夏来说却是危机。”穿着虎纹锦衣红袍的人说道。

    “于社稷而言,北辰侯尽心尽力,百姓都记得他,陛下也十分的依赖他。可是当星辰的光芒盖过太阳的光芒,那么人们就不要太阳了,甚至看不到太阳。”

    桌子上的沙漏就莎莎的流逝,一粒尘埃一粒尘埃的挤出来,大臣低着头,不敢说话。

    忽而,一个老臣站了出来,心中忐忑,风烛残年的老者皱纹颇深,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寒光,一看就是一位精明的老人。

    “普天之下,妇幼老瓯,只记得北辰是青天,不知皇室有几许?陛下,别忘了王壬两家何以延续到如今。”

    “说了那么多废话,来点实际的。”皇帝十分的不耐烦,他睥睨着坐中的大臣,琉璃宫灯照红了他的双眼,可是他却丝毫置若罔闻。

    “因为北辰侯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皇朝,臣斗胆,在陛下仙去之后,太子二殿下有一个能治的住北辰侯的人吗?”

    不出所料,皇帝勃然大怒。差点把面前的案几给掀起来了,茶盏被打破,茶香溢了满室,奏折飘了一地。

    “你的意思是我大夏皇室竟然没有一个人治的住北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白了那九卿一眼,他似乎对他们夸大北辰而不满。

    “目前来看,确实没有,无论是任何人,都会有缺点,而北辰就因为太完美了,完美到了七岁就封侯,十岁天下皆知,十二岁就早朝,这些,各位大人有吗?在坐的三公九卿都是两朝元老级的人物,从太元年间到清和年间,这些事情你们也自己亲自看到了。试问,你们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才能吗?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凭什么就让一个毛头小子掌权?”

    “你的重点还是没有找到,北辰到底怎么得罪了公卿大人,让大人如此记恨。”

    “我与北辰绝无私怨,只是侯爷这几年的劝势太大了,大到影响到了皇室的发展,而我们作为陛下臣子,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大人可以听听外面的传言,作为臣子的你们难道就无动于衷?”

    周围一片沉默声,各个面面相觑。

    皇帝面不改色的坐着,动也不动,他的右手食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的。

    这一番话引起他的思考,他沉静下来,似乎回想着这一切,但似乎对这一切好不在意。

    三公九卿都沉默了,那么就代表别人对这很有忌讳。

    “北辰到底做错了什么?无论谣言怎么传,跟北辰没有关系不是吗?”

    “很好,问题来了,他怎么让老臣看不惯了,陛下可还记得清和十年大宴天下,当日宫里出现了一件命案,千金扇潜入皇宫杀害南贵妃的侄女南月小姐,可是线索到了北辰侯那里就没有人敢查下去,请问诸位大人,这是不是弄权?清和十一年,南书院出现逆谋语言,被二殿下与乐付雨小姐撞见,最后由海公公审理,可是最后呢?依旧不了了之,公然在南书院调情嬉戏,他当这圣地是什么?难不成当成了秦楼楚馆……”

    皇帝依旧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清晨透过曙光,照在屋子里,一屋子的人神色严肃。

    他们默不作声,因为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倒是继续给朕说呀……”

    皇帝说道,他的声音突然的飚高。晨光照在他刚毅的脸上,细细的看,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目光越来越冷。

    “陛下请息怒。”一人说道,抬头看着皇帝,竟然显示出自己的铁骨铮铮:“李大人说得并没有纰漏,陛下这么多年,给北辰侯的赞赏实在是太多了。从太元三年开始算,到清和一十二年,北辰七岁封侯之后天下名士莫不从之,就连苏解大学士也曾对他赞赏有加,这样的风头,恐怕找不出第二位来。”

    “这些并不是北辰的错。”人群之中有人说。

    “可是他错就错在皇恩浩荡,他不懂得敛收光芒,区区星子,也敢同日月争辉,他错就错在让朝野上下对其膜拜如神,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而北辰却是那么的特殊,试问,在坐每个人,又有几个人让皇后赞不绝口,就光凭让苏大学士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夸下海口:妍妍风姿,灼灼其华。这些在坐的又有几个可以办的到?并非老臣心眼小,而是他这几年实在太放肆,随意出入宫闱,弄权夺利,目中无人,这些,难道不是罪?”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沉默不语,烛光阴沉沉的照着每个人的脸,光影中每个人的表情都好像排练好的一样。

    “现在,凭着这个传言,他就应该死得。只怪陛下太仁慈,王家贪污,壬家弄权,可我们看看这个侯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他弄权已经满朝皆知。清和五年,侯爷临朝,次一年,朝内文官八十名,有二十七名是北辰的门生。清和十年,八十名有七十七名全部出自北辰门下。武将选举,在壬序之乱平叛之后,他推荐的武将全部得以重用,整个朝野又有哪里侯爷没有渗透?”

    “他虽然表面只是履行陛下给的权利,可是这样看,他还需要陛下给权利吗?”红衣人继续说道。

    “哼,他比王家的奢侈有过之而无不及吧。你看看他自己,平日里喜欢吃伽罗寺的八宝粥,竟然连用两匹快马来往之间只为了送一碗粥,昔日杨贵妃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也不过如此吧!而且,听说他出行什么的极其讲究,当年出去陪谷家三小姐出去游玩还要带很大一队随从,连皇子出行都没有那么多随从跟着,他当自己是什么?”

    “侯爷确实有点过,哪次不是上朝说病就病,没有预示。”

    “只仅仅他威胁到了王权的存在,他就该死。”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三公九卿互不说话,皇帝也严肃着,不理他们。

    如果一个人威胁到了王权的存在那么这个人也不应该活在世上。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王权的牺牲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皇帝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这个皇帝一直以雷霆手段统治着大夏,从杀兄夺位,剿灭王家,清除壬家,每一步都是险棋,每一步都雷霆之姿。

    那一日,整个京城的禁军出动,赶走行人,在夜幕褪尽之前包围整个北辰侯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行人绕道三里路,商贩从此不开市。

    那一日,出游的苏大学士匆匆赶回,违背了圣令,执意要见皇帝,之后在殿外的侍卫听到苏解与皇帝争吵,抽剑之声凌空万里,久久不听刀剑刺入骨髓的声响,苏解大骂昏君摔门离去。

    那一日,和帝一个人坐在金銮殿之上,却告诉所有的朝臣不早朝,空旷的大殿就他一人独自坐着,一直到黄昏,黄昏疏影忡忡,把皇帝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一日,皇后与太子在东宫对弈,一只黄雀冲翅而下,一头撞死在棋盘之上,吓得太监宫女落荒而逃,整盘棋子全都被打翻在地。

    那一日,谷泉夭在谷府纠缠白夜如斗智斗勇,却越不过亲情的天谴,听到故事心痛如绞,想到后果更是涕泪交零。几次三番想要溜出去,三番几次被人跟踪,兜兜转转又不得不回去。

    那一日,天明月郎,暖风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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