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哲送饭那天起,谷玉丞三晚没回家。

    她只是每天中午打电话告诉他按时吃饭吃药,再没去过他公司,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从没出现过。

    都说爱情是无私奉献,是不求回报,是希望对方幸福而非占有,可当你深刻的想去疼宠某个人,想竭力对他好,想让他在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健康而快乐,甚至自信只有你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对方却视而不见乃至厌弃这些时,那种无处着力的爱意便生生变成了利刃,刀刀割肉。

    明明,没人比她更爱他。

    偏偏,他不稀罕她的爱。

    不稀罕的,再多也是不值钱的,麦哲捧着茶杯坐在阳台地毯上,看着被火烧云映的彤彤的西方,觉得她孤独的爱情也是这般,燃烧到最烈便是尽头,日薄西山的无归路。

    晚上回到卧室,把这些天做好的芭比礼服一一展开铺到床上,逐个欣赏一番后,她牙齿轻轻嗑着指节,突然单腿跳下床,一瘸一拐的向衣橱走去。

    打开三开的柜门,视线缓缓滑过整齐叠挂的谷玉丞的衣服,她的衣服,最后目光定在最右侧,独占了一个空间的防尘衣罩,那是她的结婚礼服。

    一件从没在人前穿过的,她辞职前亲手为自己设计的礼服。

    小心摘下防尘罩,她把礼服拿出来,像对待珍宝一样持重而轻缓。墙壁上的灯光明晰而温暖,她脱掉睡衣,自下而上穿上这件露背裙。内衬丝滑贴身,面料是细腻的乳白色,通身没有一丝花纹或点缀,从肩到胸,从腰到脚后微长的拖曳,仿佛倾泻的牛奶将她团团裹住,浑然天成,纤巧至极。

    她脖子长,肩膀并不是传统的“削肩”而是略微宽,个子高挑,这件乍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礼服穿在她身上,有一种简约到极致的美。

    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这种最简单的衣服的,那些华丽繁复的装饰或裁剪往往是为了掩盖某些缺陷不足。当初看到奢华的亮片和层层堆叠的纱裙,她也曾喜欢,可最后还是选择去掉那些元素返璞归真,并使用乳白色,因为纯白太过单薄,乳白才能代表她对谷玉丞积淀醇厚的爱。

    赤脚站在镜子前,胸够挺,腰也不粗,胯部线条够圆润,这件裹身裙让她纤毫毕现。抬手将头发草草盘起,转身扭头,镜子里的女人拥有一片润白的后背,肩胛很漂亮。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美,尽管没化妆,但自信也是女人的直觉。

    可这份美丽无人欣赏,他们没办婚礼,喜宴因为谷玉丞的缺席,她没穿这件衣服。想穿给他看一次,却一直没有机会。

    靠近镜子看自己的脸,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容貌,眉淡淡的,睫毛虽长但不卷,眼下总有一点淤色,总得用面霜遮盖。笑一笑,嗯,也算个美人儿,主要是酒窝和人中明显,面容立体很多。

    正孤芳自赏着,她意外的接到了青石的电话。

    他倒是个热心肠,救了她之后还不放心后续工作,特地提醒她明天去医院复查拆线。

    她诚心诚意的道谢,并许诺请他吃大餐。

    他爽朗的笑,然后问她,下个月有一场盛大的时装宴,届时不仅国内,更有国外知名设计师莅临,如果表现打眼的话,未来发展不可估量。

    跟董老师说的一样。

    看来这位青石不仅关注时装圈,还有一流的消息渠道。青石青石,好像在哪听过呢?

    虽然消息很诱人,但她刚刚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想起他方才惊讶的自言自语:“婆婆?原来你两年前销声匿迹是嫁人去了,真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这个世界随时可能发生任何事。

    麦哲抱着礼服躺在床上,仰头看床头上方光秃秃的墙壁,那上头本该挂一副婚纱照,可惜他们没拍。

    结婚时他正在创业艰难期,她体谅他的乏累不想给他增添负担,所以她没要求,可她有遗憾,因为她连能证明她幸福一刻的东西都没有。

    他虽然不耐烦她,但他既然跟她结了婚就会对这个契约负责,这是她唯一的倚仗,如果不能奢求他的爱,那么就默默呆在他身边,不求不苦,不怨不怒。

    可是生活总是恶意满满,你一再退让,它步步紧逼。

    第二天一早,麦哲下楼把报纸拿回来时婆婆还在洗漱,她随便翻了两下,却发现人民日报当中夹着一份娱乐周刊,想必是分派错了,她没在意的打开,一看便愣在那。

    占据第一版篇幅的是两张清晰图片,夜晚霓虹闪烁的酒吧门口,楚心媛妆容浓艳醉态朦胧,被西装笔挺的男人半搂半抱着向车走去,男人似是发现偷拍者,伸出一只手推挡。

    第二张,泰星宾馆前,仍是那个男人,不过楚心媛横靠在他胸前,以公主抱的姿势,手挂在他脖子上,似是睡去。

    照片像素很高,所以麦哲不费力的认出那个男人是谷玉丞。

    就算不认他的脸,他伸出的手上,那枚无名指上的简朴银环她也认得,毕竟那是她挑的。

    文章标题,“同出酒吧共入宾馆,神秘谷太太竟是她?”

    正文里又有知情人士爆料,将谷玉丞和楚心媛的四年恋情讲的轰轰烈烈,可歌可泣,言及曾有第三者插足导致楚心媛痛彻心扉,为爱远走美国。报道上称,楚心媛已承认谷玉丞是她的初恋,也是最爱,而谷玉丞则回避采访,至今不曾表态。

    照片是前天夜里的,新闻是昨天的,因她不关注娱乐,竟然不知道这些事。

    傻站一会,她将这张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在婆婆看到之前。

    吃完饭,谎称邹甜约她出去,跟婆婆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去医院的路上,她先后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那网名叫萌猫的小姑娘为了感谢她不要钱的创意,给她寄来一份礼物,快递在路上,叫她及时签收;另一个是邹甜,拉着她天南地北的胡侃,把她绕晕了才深沉的说了句,她人在外地,也刚刚看到网上的新闻,让麦哲坚强不要哭……

    她哭笑不得,忙掐断电话。

    昨天中午提醒谷玉丞按时吃感冒药时,他没露出任何异样,没有疑问,没有试探,没有解释。

    报纸上说,他秉承一贯的原则,拒绝接受娱乐小报的采访。即便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也够记者们狂喜好一阵子了,毕竟能抓住与他相关的绯闻可是不容易,谁叫他平时低调又正派。

    麦哲心想,他并不避讳与楚心媛表现亲密,怎么这次被捅出来了呢?媒体说他不表态,这要他怎么表,承认就是把绯闻坐实,更不得安宁,否认就是打楚心媛的脸,因为她已经承认。

    没想到的是,这个正派有为的青年一旦被偷拍抓现行就是这么奔放的消息,与初恋女友开房。

    深夜,酒吧,宾馆,开房。

    他们能做什么呢?楚心媛看起来醉的不轻,会头痛,会吐,或许还会趁机占谷子便宜。谷子会帮她倒水,擦脸,脱鞋盖被子,这就是极限了,他会在她睡着后离开,他不喜欢住宾馆,所以他一定会离开。

    真奇怪那个偷拍者怎么不在外面多等一会呢?

    麦哲兴致勃勃的想象,摸着手上的戒指。

    有一个念头像黑暗的种子一样蠢蠢欲动,挣扎着破土而出,她屏息把它压下去,微笑着强迫自己继续天马行空的想象,仿佛这样它就不存在。

    两年前,也是从酒吧出来,楚心媛拉着烂醉的谷子去了宾馆,那天如果不是她发现的早,现在一切都变了……

    两年后这一幕重现,时间转了一圈回到原点,什么是该发生的,什么是不该发生的?

    她竭力笑着,云淡风轻的告诉自己,谷玉丞是忠诚于婚姻的男人,即便与她无关,但他会信守诺言。

    可她怎么笑到想哭呢?因为这一次,她真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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