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便是二月二,青龙节。对北周人而言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北周重农桑,逢青龙节,太皇太后和北周帝皆会亲自主持青龙祭祀,务耕田行重大仪式,敬龙祈雨,盼这一年风调雨顺,耕田肥沃。

    这一日,苍龙星宿在夜空上升,犹如青龙现世,开始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象征祥瑞。为了准备祭祀祈福一事,国师云里雾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朝歌也都好几日不曾见到她父亲了。

    但经历前些日子朝歌“梦魇”说胡话的事,府里头的夜禁都更加严苛,巡夜的纪律也比以往更森严了些,怀之倒好些,在府里教朝歌识文断字,耳根倒是清静了不少。这可苦了明之,他性情洒脱,如不羁的苍鹰,这夜禁提前了两个时辰,可让他日日不得潇洒,大哥和朝歌日日将功课安排得井然有序,唯独他一人无所事事。

    好在过两日这青龙节是个北周盛大的日子,祭祀祈福,贵族子女与文武百官都亲自体验农耕与牧猎,对这些公子小姐们倒是新奇的好玩事。

    趁着朝歌读书识字的歇息空档,明之怂恿二人道:“大哥,歌儿,圣贤书固然能教导为人的道理,但农田与猎场中,却能教人辨五谷,识六畜,这才是生存之根本……况且到了那时,凑热闹的也不止我们,父亲一贯慷慨,就是母亲那儿……”

    “你也知道母亲必然不会允许歌儿去那里,父亲又不在府里,没人替你打马虎。”怀之好笑地摇了摇头,一手搭在朝歌的脑袋上宠腻地揉了揉:“别说母亲不答应,就是我也不能答应。你自己贪玩,也不替歌儿想想。”

    明之闲不住,怂恿他去母亲那儿开这个口,可朝歌自小身子弱,这小胳膊小腿的皆是细皮嫩肉,若是在农田里遭蛇虫鼠蚁伤了还是小事,那猎场岂是小孩子能去的?若是有个好歹,明之非得让爹娘扒了皮不可。

    听到农耕与猎场,朝歌的眼神晶亮,从怀之的大手下抬起脑袋来:“怀之哥哥,你就听二哥的,和母亲说说吧。”

    “瞧……”明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一袭青袍的潇洒少年一下从树上跃了下来,凑到二人中间,眉鬓飞扬而起:“大哥,这可是歌儿说的,不归我怂恿。”

    兄妹三人正说着,便听到了樊氏笑着往这来,问他们道:“你们兄妹三人在说什么,那样高兴,方才歌儿说什么事要与母亲说说?”

    樊氏并不年轻,可却保养得极好,一副雍容华贵之态,容光焕发,身后跟着丫鬟数人,贵妈妈搀扶着樊氏而来,见朝歌小手还拿着笔,有模有样地在向她大哥识文断字,明之虽然上窜下跳不安分,但也算上慈下孝,岁月静好,樊夫人的脸上又泛起了笑。

    见樊夫人来了,兄妹三人忙站了起来,怀之温润如玉,明之潇洒快意,朝歌娇俏可爱,这三个大大小小的站在那,竟也是一道极好的风景。

    怀之好笑地瞥了眼突然变得老老实实的明之,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朝歌乖巧地跑上前抱住樊氏的腰,学着怀之说话:“母亲怎么来了?”

    樊氏笑呵呵地抬手轻轻揉了揉朝歌的脑袋,又抬眸看向怀之、明之二人:“你们稚妹妹是个懂事的孩子,先前稚儿为歌儿的生辰专程跑了一趟,亲自送了贺礼来,从岭南到邺康,也是难为她了。如今听说稚儿要回去了,你们做哥哥的,也该同母亲一道送送。”

    “原来是为了这事……”明之松了口气,看来母亲方才是没听到他怂恿大哥和朝歌的话。

    “稚姐姐为什么不住在咱们府上?”朝歌对樊稚有印象,那日她生辰也只匆匆一见,后来因为寒冬落水不得不在房中歇了两日,又赶上上元宫宴,一直没能再见到那位樊稚姐姐。

    樊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母亲原也是极力邀稚儿住在府上,跟歌儿也是个伴,可那丫头怕扰了你们,执意要住在那邺康的别府,这孩子一贯体恤别人,识得大体,宁可委屈自己。母亲也愧对兄长,没能照料周全。”

    樊稚是樊夫人娘家兄长的嫡女,其母在岭南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只是出身商贾,多少有些比不得旁人,但贵在性情温厚,樊夫人在娘家时,很是器重这位兄嫂,早年听说樊稚之母在邺康也置办了一处房产,她也一直没有多问。

    樊稚毕竟是兄长嫡女,模样标致,为人懂事也善解人意,虽说其母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兄长的发妻,岭南樊府的主母,樊稚的出身也不算差了。樊夫人一度也想亲上加亲,若能给自己当儿媳妇,想必是件美事,只可惜怀之是个有主意的,她也管不得了。倒是委屈了樊稚,从岭南风尘仆仆而来,到了邺康,她也因为接二连三的事忙得没能好好招待自己的内侄女。

    一旁的贵妈妈向主子四人报道:“夫人,公子小姐,车马已经备好了。”

    樊夫人点了点头,抱起了朝歌,冲怀之、明之道:“母亲备了些路上的吃食小礼,一会怀之你记得拿给你稚妹妹。”

    马车从云府二门缓缓驶出,往出城的方向去,马车宽敞,朝歌与樊夫人坐在里面,贵妈妈也一道随行在马车里伺候着,怀之与明之二人各骑一马不远不近地伴在左右,朝歌脆生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怀之哥哥,你们说,岭南的外祖家是什么样子?”

    “前些年母亲也带你去过,只是那时你还小,怕是没有印象了。”怀之笑道:“外祖有一处院子,藏书无数,你那时刚会走路,也不知是如何爬上了三层高的书架子,在那里头睡着了,府里上下找你都该找疯了。就为了这事,樊稚还挨了外祖一顿训,外祖责怪她贪玩,将你带去了藏书院,却又不仔细看着你。”

    “那樊稚妹妹真有这样顽皮的时候?”随行的明之啧啧称奇,那樊稚从小行事小心,心思早熟,说话也一板一眼,无趣得很,母亲倒是夸她识大体,但明之却不喜欢她小小年纪心思这样的沉,想到这儿,明之忽然问道:“母亲总说樊稚妹妹举止得体,最识大体礼数,怎么这次要回岭南了,却不来与母亲拜别,一声不吭地便要走了?”

    “这……”怀之微微蹙眉,这的确不像是樊家嫡长女樊稚会做的事,别而不辞,确实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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