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樊府设宴招待了卫衍,樊老太爷和云里雾等人作陪。女眷则单独用了膳,朝歌路途奔波累得不行,用膳的时候都是昏昏欲睡,早早地便歇了,樊稚更是一整晚心不在焉似有心事,樊夫人一面哄了朝歌用膳就寝,心里也在不住地忧虑,陛下无缘无故对歌儿这样上心,她这个做母亲的,难免忧心……

    本想用过了膳,母女俩好好谈谈心,她也能问问歌儿在外的这大半个月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卫衍会和她在一起,但看朝歌累得直打瞌睡,樊夫人想到朝歌在外面受的苦,一定累坏了,便也心下不忍,此事就也作罢了。

    用过了膳,云里雾陪卫衍对弈了几局,说实在的,卫衍的棋艺不佳,几局下来,皆是云里雾占了上风,卫衍今日倒是好脾气,他背靠着座椅,身子懒懒地斜于一侧,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茶盏,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用杯盖拨弄着杯中的浮茶,对棋局亦是随意,并没有太强的胜负心。

    卫衍还是皇子时,云里雾便是位高权重的国师,因而也是亲眼看着那自小便棋艺不佳的卫衍却在皇权游戏中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成为最后的赢家……卫衍并非胜不了眼前的棋局,而是不上心。

    他的博弈之术,又怎么会真的屈于云里雾之下呢?

    云里雾的棋面虽占了上风,却也不敢真的不给卫衍留一丝翻盘的余地,卫衍看出了云里雾每一步均留有余地,不禁笑了:“国师果真是宽厚之人,与你今夜对弈,倒是令寡人心境平和了不少。”

    云里雾为人潇洒,行事皆留有余地,也是最懂得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否则也不会历经两朝,位居国师之位,清清闲闲地过着日子。国师地位虽尊,但不比文臣太史令身负辅国之任,也不比谏相李宗手握六部之权,他一贯最善于保全,于朝中也是左右逢源。

    “陛下仁德,臣子劝谏,也是食君之禄为君谋事,有些老臣脾气耿直,会惹陛下心烦也是难免,但这样的老臣却犹如海中针,难寻也,难能可贵。”云里雾知道在平叛一事上,诸多臣子念及勋王乃先皇后嫡子,皆主张不杀,卫衍行事作风果决强势,容不得异心,勋王企图染指兵权,又与北越人勾结,卫衍断不会留他性命,此番卫勋死了,如何处置卫勋一脉,如何处置勾结北越一事,朝中必然少不得要令卫衍烦心。

    “令寡人烦心的,却不只这一件。”卫衍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抬起。

    对上卫衍满含深意的目光,云里雾愣了一愣:“还有令陛下烦心的事?”

    “寡人登基七载,后位空悬……”卫衍明显看到云里雾的脸色变了一变,似隐约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卫衍却不紧不慢地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拨了两下茶盏送到嘴边,这才又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近日寡人收到的奏章中,十卷有八卷是催促着寡人立后一事……”

    “陛下……可有想法?”云里雾的额头蓦地冒出了汗,却又不能令卫衍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只得小心翼翼地追问道:“王公贵胄之中,也有妙龄的小姐,陛下可是……看中意了?六宫之主,少不得要品行端庄,贤良淑德……什么样的女子,能入陛下之眼,在那择后之列?”

    “寡人的皇后,必然是出身世家,品性端正,令寡人欢心。”卫衍嘴角含笑,可话题又在他嘴里跑偏了,冷不丁突然又问了云里雾一句:“在国师看来,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国师之眼,在那择婿之列?”

    这这这……怎么好端端地问起他择婿的标准了?

    卫衍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锋一转,却着实意味深长,生生将云里雾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陛下……怎么问起这个,歌儿尚且年幼,择婿也还远着,臣与夫人……倒是从未想过。”

    这老狐狸,倒是打得一手好太极。

    卫衍微眯了眼,那凤眸狭长而潋滟,却无端端让人看得越发胆战心惊,只觉得被他轻轻一瞥,便无处遁形一般,卫衍看得一笑:“是从未想过,还是不敢想?”

    云里雾猛地咳了几声,只觉得这闲谈的话题竟比朝政更让他不敢掉以轻心,那棋局之上,分明是他占了上风,可眼下卫衍随手落了一子,云里雾竟出奇的荒乱得连下一步自己该走哪也看不清了。

    “寡人瞧着朝歌那丫头挺讨人喜欢。”

    卫衍看似随意地又丢下了这一句,惊得云里雾手中的黑子连拿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了棋盘之上,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了卫衍所布的局中,好端端的一局棋,云里雾在上风,就因为这一子的误落,似乎局面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陛下的皇后,必然是天生凤命,歌儿怎么能……”云里雾说到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天生凤命吗?”卫衍漫不经心地低吟了一句,随即吧嗒一声落了最后一子,起身,懒懒地抬起双手垂下了自己的袖子,笑道:“看来国师已经知道如何择婿了。”

    云里雾心下一沉,今夜卫衍状似漫不经心地一席闲谈,却让他的心情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今夜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已经知道如何择婿了,卫衍的态度令人琢磨不透,什么都点一下,可又偏偏都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并不点破……

    “陛下……”此时明下月取了披风为卫衍披上,末了,还在卫衍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里雾今夜被卫衍折腾得心事重重,卫衍听罢明下月的话,似意有所指地看了云里雾一眼,然后笑道:“寡人明日回邺康,樊老太爷那,寡人过意不去,有劳国师替寡人向老人家道个不是。”

    云里雾愣了愣,抬起头来,只见卫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好似,往日他教训朝歌时,总会再给个甜头安抚朝歌,卫衍当然知道终于送走这尊大佛对此可相当忧愁的云里雾来说,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甜头了……

    ------题外话------

    卫衍同学,有你脸皮这么厚,这样问你老丈人择婿标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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