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千钧一发,沿着微弱光线看去,她瞥见一个俊美绝伦的轮廓,眉如峰棱,眼若黑潭,鼻子丰而挺,嘴唇薄而殷红,他的五官是非常好看的,跟师父有的一拼,就是脸有点宽,颧骨有点显,乍得一看有点不可一世,清闺认得他,他就是璃皇,那个杀人如麻、喜欢一局定生死的人。

    呵!这个世界真小,这样胡闯都能撞到,简直是滑稽也,她在路上还郁闷怎么才能找到他,没想到压根不用找,随便一间就是了,这是阎王爷在阴间掐算的吧?不管了,既然他在,那刚好算算账。

    清闺清了清喉咙,刚要开口,璃浔率先挑眉:“你就是前段时间要刺杀朕的刺客?”

    “少说废话,快把我师父给交出来!不然,那刺客杀不死你,今天我定让你死得容易!”清闺面露锋芒,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是被气的,这狗皇帝太过分了,非礼她就算了,还冤枉她是刺客,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都不知他狗嘴里吐的是什么,难怪之前师父总是说,皇上今天又遇刺了,明天还是‘皇上今天又遇刺了’,她还纳闷呢,这皇帝怎么天天遇刺?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他人品那么差,用菱丫的话说,那根本就是作的,不杀他杀谁呀?

    “你敢威胁朕,你就不怕朕把你拉出去砍了?”

    “你以为我还打算活着回去吗?挟持天子是死罪,这不用你教我,我说你到底放不放我师父?我数到三,再不回答,我定然让你后悔莫及!”俗话说,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垂死的士兵,拼命起来也能把将军拉下马。

    璃浔岂是等闲之辈?他玩弄权谋,深解人心,更了解女人,这女人动手与男人不同,特别容易感情用事,一旦情感发作毫无理智可言,她说她要杀他,他分分钟都有死的可能,他怎能忍受她任意挟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犀利的眸子一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清闺只感觉手腕疼得要命,连匕首也拿不住了,璃浔迅速夺过匕首,一推,反败为胜道:“你凭什么跟朕谈生死,朕让你死,你现在就得死!”

    清闺被甩得差点没站稳,她抚了抚白皙的手腕,实在懒得跟他废话,抽出长剑便扑身而上,璃浔旋身一裹,一袖子把她裹到地上,璃浔收袖道:“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挑战朕,真是胆大妄为!”然后又说:“不过朕看你岁数不大,又是女流之辈,朕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走吧!”

    “我要见我师父!”

    “你师父犯了弥天大错,现已被打入死牢,你想见他,只怕他未必活着?”

    “血,那血是不是我师父的?你告诉我!”清闺伤感的问他,他没有作答,她伸手抓住他的袍面,纠缠道:“告诉我,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你到底把我师父怎么样了,你把他关起来了?鞭打了?捅刀了?还是他已经死了?你告诉我,师父现在有没有活着?”

    璃浔甩掉她的纠缠,不耐烦道:“郑清闺,你不要得寸进尺,朕不杀你是因为你有免死金牌,你以为你还有询问朕的权利吗?要走赶快走,别絮絮叨叨的,磨蹭太久,金牌也救不了你!”

    清闺绝望了,彻底绝望了,原来他果真把师父害了,他怎么可以这样,难道在一国之君的面前,他的臣子他的手下都不是命么?师父,她可怜的师父,早知道这样,她拼了命也不该让他进宫,现在好了,打,打不过他,骂又无关痛痒,想要起身,走路都很费力,她觉得自己太残废了,什么都做不好,简直就是有辱师恩:“师父,对不起,是徒儿没有照顾好您,徒儿这就来陪你了,你等着!”清闺闭上眼,拿起长剑就往脖子抹去。

    眼看就要出事了,璃浔一怔,一袖子卷掉长剑:“你这是干什么?要寻死吗?”

    清闺低着头不说话,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璃浔看了一肚子气:“好了,别寻死觅活的,朕告诉你实情,你师父没有死,也没有犯错,他只是被朕遣出宫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清闺抬起泪眼,撞到璃浔那保证的眼神,她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最终还是选择不相信:“你别骗我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信不信,他回来便知!”

    清闺半信将疑从地上站起来,也没有要感谢他的意思,她对璃皇是不屑的,这男虽然长得好看,但性格狡诈得很,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凡事到他那里就扑簌迷离起来,为了弄清真相,她想到了那瓶血,就问:“既然我师父没事,那瓶血是怎么回事?”

    “那是蛇血,你师父找朕要的,说是珍品,有舒筋活血,驱风祛寒之效,他说他要泡酒,最好不要太少,朕见宫里有一些,就差人送去,朕听闻你熟读圣书上百卷,很受顾卿的器用,于是突生奇想,想要变法考考你,说不必相告,你见了自会明白,谁知你竟一无所知,看来你也没别人说的那么认真!”

    清闺郁闷极了,又是个要考她的人,以前别人考她,她没意见,现在皇上也要考她么?她都解释过很多遍了,她不是才女不是才女,为什么就没有人相信呢?她是读过几百卷子书,也知道一些天文地理,那又怎样?离所谓的‘才’差远了,连师父都不认为她有才,他们何必固执?是恭敬师父,还是给师父面子?

    越想压力越大,额头还不争气,‘哗哗’的冷汗直冒:“皇上见笑了,民女只会纸上谈兵,若来真的,好多事情还真不懂,民女最怕蛇蝎之类的东西,别说蛇血,就是毛毛虫都认不全!”

    “你怕毛毛虫么?”“怕!”“什么程度?”“头皮发麻,四肢无力!”

    “拼命都不怕,还怕这些道子,当真是只纸老虎无疑了!”末了,又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朕也累了,回去等你师父的消息吧!”

    清闺以为自己听错,先是怔了怔,而后又叩手道:“民女告退!”

    璃浔打发她走了,自己却陷入沉思,这个清闺遇事拼命,胆儿却不大,跟容屿还真是不同,以前常听人说他们师徒感情很好,他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有徒如此,是幸还是祸?

    ****

    清闺回到学士府等消息了,说是等消息,其实就是每天坐在藤椅边烤烤炭、看看书,打理一些闲杂琐事,年关近了,要置办的东西实在太多,又加上天气冷,偷懒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有时候让锅炉房多烧一些开水,锅炉房的阿嫂就不怎么高兴,背地里嘀嘀咕咕,尽说些不好听的话,她说,年关人少,多烧也是倒掉,又浪费柴,还不如随用随烧,渴了也就等一炷香时间。

    更有底下不和睦的,背过她相互排挤,一句话不对,就破口大骂,拳脚相加,严重时院子里围了一圈人,事儿也不做,就看他们表演。

    清闺觉得这根本就是藐视她的存在,虽说她不是主子,很多事情面子总要过不去吧,他们竟然连面子都不给她,这是要挑战她的极限么?

    清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上和颜悦色,没什么任何不满,下午便结了他们月钱,把他们一个个都撵走了,她慈悲了太久,别人把她的慈悲当成了软弱,若不加以惩处,往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撵走了一干人等,清闺脑子有点混,就睡在躺椅上摇摇晃晃,不知晃了多久,菱丫忽然跳进门槛说大人回来了,清闺一睁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菱丫说,千真万确,大人真的回来了,去了寝舍。清闺二话不说,就痴笑着去找师父了,菱丫纳闷极了,才离开几天而已,要那么仓促吗?

    菱丫的嘀咕,清闺已经听不到了,此时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见师父见师父,几天没见,不知为何特别想念他,就跟隔了三秋一样,也不知师父有没有同样想她。

    她开始时是疾走,手里提着帕子那是文文弱弱,娇花照水,见没人盯着她看,索性小跑了起来,也许跑的太匆忙,到了寝舍门口恁是刹住,一下子撞见了师父的半边裸肩,没错,是裸肩,师父提手在肩上针灸,膀子白得令人颠倒,清闺感觉自己的心在悸动,进而小鹿乱跳了,她抚着胸口,背身一站,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大约扎了两三根,她发现他眉头皱得吃紧,想来很疼,便对他产生了保护之心,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承受这一切,也许是太在乎,他疼的时候,她竟然忘知的喊出声来:“师父——”

    发现女徒弟在外面偷看,容屿伸手弹掉银针,迅速拉上单衣,他的动作优雅从容,丝毫不感到惊慌,他沉着眉,一脸冰清,不知是不是羞怯了。

    “师父,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去给你抓药!”清闺蹲下身,紧张兮兮看着她。

    “师父没事!”“没事为什么要扎针呢?”“冬日比较湿冷,扎一扎舒服些!”

    “好吧,徒儿相信您!”清闺说:“师父啊,你出宫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啊?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徒儿有多担心你,徒儿担心一别再也见不到师父,师父,徒儿那么想你,你想不想徒儿啊?”

    “自然牵挂!“也许是他文质,他并不习惯说‘想’,只说是牵挂。

    “太好了,徒儿也牵挂师父!”清闺把头枕到师父的膝盖上,笑着春心荡漾,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笑的有多么勾魂,容屿斜睨一眼,微微移开目光,将旁边一撮银针抓起,放在一个小葫芦里,边放边问:“清闺啊,这几天你在府邸,有一件事师父要问你!”

    “什么事?”

    “皇上又遇刺客了,你可曾听说了?”

    清闺一怔,淡然道:“徒儿不知——”

    容屿嘴角扯了一下,带着心安,好象在说,这样我就放心了:“记得师父嘱咐过的话,现在宫里格局动荡,不要乱跑,小心他人所伤!”

    “嗯!徒儿明白!”清闺表面上应着,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其实心里早就如洪水般泛滥成灾了,想不到消息传的那么快,师父才回来就听说了,还好她乔装了一番,不然官兵现在早来了,看来师父不知道她入宫的消息呢。好奇怪,师父那么灵敏,怎么会不知道她入宫呢?没来得及知道吗?

    越想越迷惑,不行,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失望,也许,她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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