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师父回来后心情不佳,茶添而不饮,书翻而不阅,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清闺猜测可能发生了什么,欲问又不敢问,只能私底下问傅泰,傅泰道:“还能有什么?都是因为情,冷宫秋挟持人质,逼大人娶她为妻,大人不堪挟制,失手射伤了冷宫秋!”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冷宫秋受了箭伤,放了文华殿的学子,回去修养了。”

    清闺就知道冷宫秋会吃亏,虽然师父表面上温文尔雅,什么都可以包容,其实是最没有心的人,他可以保护弱者,却绝不容许他人的恶意挑畔,很明显冷宫秋过了底线,他无法姑息下去,所以才采取了强硬的手段。

    可是,师父脸上那抹忧伤又是怎么回事?

    清闺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些担心他,就跑到膳房去煮茶,当她把煮好的茶端到书房去时,师父已经不在了,唯见零落的纸笔,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把桌子上的杂物整理一番,整着整着,忽然发现半个银雀发钗,好像是哪个姑娘留下来的,她想起冷宫秋说过的话,冷宫秋说师父收了她的定情信物,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正专注,一个声音发来:“你在干什么?”

    循声望去,清闺看见师父站在门前定定的,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偷看师父的东西,就掩饰而笑:“没什么,帮师父收拾收拾桌子,对了,师父,这发钗哪来的?真漂亮!”

    容屿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她,清闺有些捉摸不定,朝他笑,极力以单纯示人,冷不着防,手臂被拽了一下,她身子一歪,他却一下子接住了她,清闺定定的看着她,整个人都晕眩了,要不是容屿趁机夺过发钗,她还真不知怎么一回事。

    天,这是什么方式?靓帅勾妹大法?

    不过说实话,刚才那亲密接触确实震撼了她,他用手臂护着她的背,她歪在他怀里,仿佛间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芸香味,她以为师父也会有所感触,谁知师父面拢寒霜,一把夺过发钗,好像在发怒:“居然敢动为师的东西,好大的胆子,之前怎么教你的?你全当耳旁风了?下次再乱翻,我定然把你的手指甲盖给撬下来!”

    “师父,你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帮师父收拾一下桌子而已!”

    “谁让你收?”

    “乱了当然要收!”话才出口,她隐约感觉师父好像不怎么高兴,就嘟嘴道:“师父不喜欢,弟子以后谨记便是!告辞!”清闺转身退了出去,容屿忽然喊住她,原来她把盘子里的茶给忘了,清闺道:“那是徒儿孝敬师父的!”

    “不用了,刚刚在苏浣那喝过了!”

    “哦!”满心的期冀被浇灭,她端茶撤身而去。

    平生第一次,清闺感觉到师父被别人给占据了,是啊,冷宫秋她可以不在乎,可是苏浣呢,苏浣那么温柔那么漂亮,不吃醋那是假的,可是她越在意越觉得师父跟她关系密切,尤其是师父对她笑的时候,她看了都生气,那明明是她的权利好不好,现在全都变成苏浣了吗?她跟他闹脾气,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师父拿梨给她吃,她也不要,就算被强塞入手,她的手也跟没长骨头一样,结果梨‘咚咚’的滚到地上去了。

    容屿冷着脸没有说话,倒是苏浣蹲身捡起水果,重新给她换了一个,苏浣貌似很体贴,对她也特别好,她说没事没事,偶尔手滑也是有的,还让师父千万不要生气,如此贤惠,如此识大体,她连恨她的勇气都没有,为此,她陷入一场无休无止的折磨之中。

    也许读书人特别容易明理,冷静的时候她反而想通了,师父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家室了,苏浣是个好姑娘,有她照顾师父,那是师父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为什么要嫉妒呢?她又不能嫁给师父,与其苦苦相对,不如默默祝福,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她开始接受苏浣,还时不时的调侃她‘师娘’,尽管苏浣害羞不承认,她还是喜欢打趣她,苏浣大约也解释不清楚了,索性不解释了,原以为就能拐个师娘,帮师父成全一桩美事,没想到这种起哄的日子没持续几天,苏浣却说她要走,原来她真的不喜欢师父,她爱的另有其人,为了找他,她混入宫里不畏生死,现在他来了,她也该走了。

    清闺感觉跟做梦一样,倒是师父平淡得紧,什么也没解释。

    苏浣走了,带着不舍,临走时她说,清闺!祝你早日遇到如意郎君,她笑笑,礼貌性的回了句‘谢谢’,其实如不如意真没那么重要,只要志同道合,一路有个搀扶就够了。

    苏浣走后,师父还是一如既往传授知识,有时候教她绘画,有时候教她弹琴,他总是说,清闺啊,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拯救女子学业就靠你了,每次都说的慷慨激昂,可是啊,师父,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又在瞎安排什么呢?

    清闺对任教不感兴趣,她比较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比如在湖里划船,在山上看月亮,在街上吃烧烤,渴了有水袋,饿了有干粮,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一点赫连驿做的不错,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军营里是怎样的,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觉得特别的自在,这也许就是她喜欢他的真正原因吧。

    提到这个赫连驿,她掰手指头算了算,大约有一两个月没见了,自从上次回家到现在,一直没怎么见到人,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嗯,是该去看看他了,这次她一定要抓紧机会,把那些没玩够的稀奇兵器再玩一遍。

    清闺换了一身练武装,把发绳往头上一系,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干练,其实她还真不喜欢小姐装,里三套,外三套,走起路来踢踢绊绊,她喜欢把头发全部挽起来,最好连刘海都省了,这样才是真正的霸气。

    不管怎么样,她对自己的装束很满意,一心想去找赫连驿,至于霸不霸气,还真没那么重要。

    大摇大摆的走出府邸的门,管家看见装作没看见,他是有些怕她的,倒不是她多么厉害,而是她日常不管事,一管事就铁定能查看许多漏洞,捉到问题说话又刻薄,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将军府很大,跟学士府不差上下,只是学士府有洗砚池、琴房、书画楼,而将军府有兵器房、靶子场和赛马场,也许不大接触,清闺对将军府好多东西都感兴趣,尤其是射靶子,她一玩就能玩一整天,连赫连驿都忍不住道:“我看你天生就是学武的命,不如明天入我们军营吧,战场上戎马千里,挥刀杀敌,比这个好玩多了。”

    清闺望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箭,笑容干干的,这话也太打趣了,就她这技术还杀敌,估计还没上阵,连炮灰都没得了。

    虽然有些夸张,到底是实情,好在赫连驿认为人是需要锻炼的,不然也不会不厌其烦的教她,比如练箭、骑马、穿盔甲,提到穿盔甲还真让人哭笑不得,说什么金光闪闪,刀枪不入,她试了一件,重的连手脚都抬不起来,一问才知道50多斤呢,她晃了两圈没什么意思,就脱了下来。

    赫连驿也不勉强她,只是嘲笑她两句,继而把水袋给她了,清闺仰头喝了几口水,发现赫连驿额上一颗汗珠子都没有,便好奇问:“折腾这么久,你不累吗?”

    “累?我们天天训练,早就习惯了!”赫连驿说道:”倒是你,我看你挺喜欢舞枪弄剑的,当初为什么选择习文呢?”

    “这是穆太妃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娘本不打算让我念书的,是太妃说女孩家也该学些知识,那时候小,也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叫我学我就学了,没想到这一学就学了这么多年。”

    “哦,原来是误入歧途。”

    “话也不能这样说,我从未后悔过,只是对师父日常受教不怎么满意,他的武功极好,只是一到我这里就不重要了,天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拳脚功夫,可惜师父不肯多教,我又不肯死心,就只能来你这玩玩兵器。”

    “你师父不教你,改天我教你可好?”

    “真的?你没骗我吧。”

    “大丈夫说话,那是一言九鼎。”

    两人说了不少话,又到八角亭里吃东西,清闺最喜欢吃那款藕香莲子糕,咬在嘴里糯糯的、软软的,比玫瑰糕还要好吃呢,她有些贪心,一连吃了三四块,嘴角下巴都粘上米屑了,赫连驿皱着眉看着她,举袖想帮她擦掉,清闺察觉,没等他袖子过来,自己先擦了。

    赫连驿尴尬一笑,放下了袖子:“这么久不见,想不到你依旧没变,吃东西总是粘到到处都是,你这样子哪像个习文的小姐,倒像个山村跑出来的野丫头,好在这里没别人,不然又要闹笑话了。”

    “好哇,你居然敢嫌弃我。”

    “怎么会?我也是一介武夫,要说嫌弃,也是你嫌弃我啊。”“我嫌弃你?为什么?你看起来又不想个将军。”“那我像什么!”“像个秀才啊,你看你那么斯文,怎么能跟‘武夫’沾上边呢?”

    赫连驿笑了,笑的清朗俊逸,这时一个盔甲将士走进来,弯身叩手道:“将军,校场那边传来消息说,陪戎副尉疏于职守,跟一帮人撕起来了,请将军速去定夺。”

    赫连驿笑容一敛,即刻变得老辣起来:“这种事还来劳烦我?一律军法侍候,先绑个三五天,再扒了打个一百大板,看他还有什么力气开撕。”

    “可是……”盔甲将士有些犹豫:“可是那陪戎来头不小,听说是曹郡公的外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不好交代!”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军法如山,怎能随意更改?去,传我的话,照打不误!”

    “是。”将士一抱拳,语气苍劲有力。

    赫连驿处事果断,俨然褪去了当年的稚气,他变了,变得深沉许多,老辣了许多,郑清闺有些佩服赫连驿,在这些浮华的宫里居然有那么清廉的人,此乃璃国百姓的福气,难怪皇上那么器重他,她要是皇帝,她也会器重他的。

    ***

    赫连驿怒罚陪戎,把陪戎关了三天,又拉到刑场上重打,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虚弱的人受不起折腾,那厮没扛过一百大板就死了,这事闹的挺大,连皇上都被惊动了,曹郡公在皇帝面前说赫连驿不好,还怂恿皇上治罪。

    赫连驿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说,无规则不成方圆,别说是小小的陪戎,就是皇子过来参军,犯了错也是照打不误,在军一日,就要遵守军规,气的曹郡公哑口无言,毫无办法。

    赫连驿因为严格律己,知法守法,赢得一片赞美。

    清闺对赫连驿是由衷的佩服,就连平时也常挂在嘴边呢,今儿清闺和菱丫在太阳底下描花样子,也许因为无聊,菱丫问她谁才是璃国第一相公,清闺说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赫连将军啊,不但人长的好,脾气也是一流的,将来谁若嫁给他那就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皇上和大人呢?”

    清闺一叹息:“都差远了,尤其是师父,一天到晚都板着一张脸,就好像人家欠他几百两银子一样,有他在,我总感觉心里不自在。”

    菱丫笑了:“这话听着有趣,这么说来姑娘打算以后嫁给赫连驿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会嫁给赫连驿?我们从小一块儿玩耍,他背过我,我一直把他当成哥哥一样仰慕,嫁给他不觉得很奇怪吗?”

    两人只顾着说话,并不知道容屿什么时候站在她们面前的,等发现,她们都怔住了,我的神!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清闺尴尬极了,她刚才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比如师父的冰块脸,欠钱……

    原以为要被训斥一顿,谁知容屿咳嗽几声,尽显文者的怀柔之态:“你们两个一直坐在吗?”“是啊,怎么啦?”“没什么,刚才我好像听到院子有人打斗,是不是冷校书等人又来寻麻烦了?”

    两人面面相觑,菱丫率先说:“没有啊,没看见冷校书啊。”

    “奇怪!”容屿皱眉沉思,好像刚才发生什么事一样,待要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是平平淡淡道:“这两天你们出入小心,要是冷校书过来,告诉我便是,切勿硬拼,知道吗?”

    “知道啦!”

    容屿点了点头,清闺发现师父身子有些虚,就皱眉:“师父,你咳嗽了!”

    容屿一点也不在意道:“风寒而已,吃两剂药就没事了。”说罢,容屿转身离开了,容屿离开,菱丫说道:“我总觉得大人这两天怪怪的,至于哪里怪我也说不清楚。”

    “别再胡乱猜测了,绣你的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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