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愈记得,那年他也才十三岁,跟随随从上街,却不曾想遇到了她。

    当时那些乞丐中,年仅十岁的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子较小,脸上因为脏乱抹的像是个大花猫,混在一群大大小小的乞丐中,他也问过自己为何那么多乞丐他只看到了她,而且是一眼就看到了。

    只因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他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刚好看过来,当时自己年纪小差点因为她那双清冷的眸子而略显慌张,可是多年在王府的教导,他也能立刻镇定自若,在对上她的眸子时,他觉得那双眼睛像极了锦绵,只是锦绵大多时候是温柔的,而她太过于清冷,当时他想或许是因为她常年跟那些乞丐在一起的原因吧。

    他记得父亲说过,长大后自己作为容王府的下一任王爷,要娶晋家的女儿当作荣王妃,这是他不可违抗的,而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锦绵要入宫为妃,那时锦绵哭着跑到自己的面前说:“容哥哥,棉儿不要入宫,不要进宫当妃子,棉儿想将来嫁给你,棉儿只想要容哥哥。”

    当时他的心都要化了,那个女子是他心头宝,他岂会让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何况自己当时就有了想要娶她为妻的心。

    他去求父王收回与晋家的亲事的时候,父王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说是:“愈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门亲事不是父王非要你娶,而是为了你,你不得不娶,父王知道你心里有棉儿,可是你要知道她将来终将要被自己的父亲送进宫的,这大历是苏家的大历,棉儿他父亲也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而你也要肩负起我们容王府这上百条人命的未来,儿女情长这些东西不适合你,愈儿,你好好想想吧。”

    他确实想了,以至于后来锦绵多次来见他,都被他拒之门外,直到在街上遇到她,那个眉目清冷,却遗世独立的女孩,虽然她身在乞丐群当中,可是那浑身的清冷却又让她显得格格不入。

    当时他就做了一个决定,带她回府,送她进宫,为了棉儿,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棉儿,却又与棉儿不同。

    他向她伸出手问:“你愿意跟我走吗?”时,他的心里其实是忐忑的,他害怕她拒绝他,害怕她不跟自己走,害怕自己的计划会落空,可是面上还是保持着自己一贯的风轻云淡和少有老城的些许威严,自认为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那人没有说话,他便再说了一句:“以后你便叫锦绣,跟着我,我就是的主子,以后许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愿意?”

    而后那个女孩才伸出了她的小手,那双手很脏,他小心翼翼的握上他的手,朝他笑了笑,那是他见过的她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她的脸上还有些脏,可是那清冷的眸子里却迸射出了些许光亮,透过那双眸子照亮了他的眼睛,他也笑了笑,然后握紧她的小手。

    他想,从此他就叫锦绣,看了眼皇宫的方向,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锦绣,我便赐你去那里,让你一生荣华富贵,享这锦绣山河。”

    入府后,丫鬟帮她换了新衣服,梳洗过后,在带她来到他的面前时,他也不由得慌了神,那清丽的容颜,配上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竟让他想到了出水芙蓉却又那么的高雅,她很美,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美,也包括锦绵,他想这容颜将来进宫后,必能助他成功。

    之后她便一直跟在他的左右,跟他一起习剑,练武,甚至每天还要学习麽麽们教的礼仪规矩和琴棋书画,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吭声,或是喊不适应或是放弃,甚至有时练剑伤到了自己,她也从来不喊疼,默默的忍受着,然后去擦药。

    他很欣赏她,就连他爹都说这女孩韧性很好能吃苦,如果是个男子,将来必成大器。她是他在少年时唯一的陪伴,陪他一起读书,一起上课,一起受罚,从来不会多说一个字。

    有一次出征,他带着她,在外征战她冷静自若,他有一次差点被敌人伤到,她为自己挡下了那一剑,只是皱了皱眉头,结束后由军医包扎伤口,然后又震定自若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后每次外出征战他都会带着她。或者在府里时,会安排给她任务,她总是会很好的完成。

    就连府里的侍卫都对她敬爱有加,亲切的喊着她锦首领。只是她从未笑过,除了第一次见她时的那抹笑,他从未见到过她笑,可她笑起来他知道那是极美的。

    有一次,打了胜仗他凯旋归来,刚好碰上他的生辰,府中张灯结彩的为他庆祝,那时他才想起来,似乎她还没有过过生日,便私下去问了她的生辰是何时。

    她一个人坐在凉亭中,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开口:“今晚的月亮真圆。”

    她点了点头,附和他:“是挺圆的。”就在他想着怎么问出口时,她认真的看着他说了一句:“生辰快乐。”

    盯着她的眸子,他讷讷的开口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我往后也给你过。”

    然后她便看着那轮圆月,好半天才开口:“月圆之时吧,月圆之时就是我的生辰。”

    他也抬头看过去,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他便鬼使神差的说了句:“那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了,我们两个都生辰快乐。”说完自己便笑了笑。

    她也偏过头看了他眼,好像也是笑了,她微弯着嘴角,清冷的眸子倒映着天上的圆月,眼神清亮看着他,说了句:“谢谢。”

    他想大概是那日的月亮太过于闪耀了吧,所以他当时有些东西没有看的真切,便一闪而逝了,待他还想要去确认的时候,已经归于平静。

    后来,他们慢慢的长大,他变的更加的稳重,而她的气质也因为常年跟他在一起打打杀杀却又时常学习些礼仪变的气质高雅,清冷的独成一派。与那些闺阁里的姑娘不一样,也与那些本身清丽或者清冷的姑娘也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些许的英气和摄人的力量。

    那天,父亲说他长大了,容王府王爷便是他了,他就此告别了轻松的生活,正式肩负起了容王府,那天她的声音虽然清冷,可是却让他的心里重重的一震,她说:“放心吧,往后我与你一同共进退,陪你守护这容王府的千年基业。”

    他问为什么。

    她说:“这也是我的家。”

    他曾今放弃过很多次让她入宫的念头,他想就这样吧可是那天他大婚,在成婚前他见到了多日不曾见到过得锦绵,她哭红了双眼问他:“容哥哥不要棉儿了吗?”

    他当时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将她搂在怀里,那抽泣声才慢慢的缓了下来,他说:“棉儿放心吧,容哥哥一定不会让棉儿入宫的。”

    那一刻他是不是就放弃了那个女子,那个与他朝夕相处被他换做锦绣的女子,或许是吧。他当时想过让别的人去替代她,可是没有人能做的比她好,她是从十岁起就被他训练的人,谁能比她做的更好,没有人。她身上的气质是别人没有的,她的容颜也是别人没有的。没有人能替代她去入宫,让那个男人做出改变。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可是中途自己却好几次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那个女孩说这里是她的家,她要与自己一起守护这个家,所以现在是他要赶她出家了,进入那个深似海的后宫,只为他的幸福,只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奢望。

    皇宫里的那个男人世人都传性格阴狠暴畜,心情难以捉摸,阴晴不定,锦绣这些年随着自己锻炼应该足以应对,可是若是棉儿去了的话,唯有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等着被陷害被折磨,她是那么的单纯,皇宫不适合他的棉儿,棉儿的眼泪,温柔的眼眸,和通红的眼睛都让他必须做出选择。所以他做了。

    那日他叫她去了书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他想只要她说她不愿意他就就此罢了,可是他却忘记了,那个女子从来都只会说是,哪会说不是。她的眸子还是那样的清冷和平静,甚至连为什么都没有问他,也没有蹙眉,蹙眉是她有时不高兴的动作,她也没有,只是应了他之后就去准备了。皇上的势力很大,所以他们唯有从长计议。

    那天府里所有的侍卫都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衣服遗世独立的女子,她的衣诀翩翩,眉山黛远,未施粉黛的脸上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平静的注视着他们,然后轻启红唇开口:“保重。”

    他想原来他的侍卫门也是会流泪的,只是没有到伤心处而已,那一日他们都是红着眸子看着那个女子,他想或许是因为从此后王府里就再也没有那个女子了,哪怕她不经常说话,可是也再也没有了她清冷的嗓音和白衣翩翩的身影。

    再也没有了她生气时会对他们的侍卫门蹙起那漂亮的眉眼和与他们偶尔切磋着挥剑比武,或者庭院里会时不时传来她弹着的优雅的琴声,侍卫门也再也吃不到她偶尔会做的小糕点。

    此次她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东城的郊外,刺客果然来袭,她终还是按照计划行事,挡下了那要命的一剑,当时他在想,是不是当年征战时她为自己挡下那一剑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决然,让人心都纠在一起,疼的连呼吸都困难。

    她躺在那个人的怀里,闭着自己的眼睛,安静的像是脆弱的娃娃,他从来没有见过此般脆弱的她,像是下一秒她就会离开一样,跟来的随从都留下了眼泪,却又悄悄的擦掉,他看见了却并没有喝止,那是证明她曾经存在过他们心里的证据。

    回府后,宫里传来她命悬一线的消息,府里上下的丫鬟麽麽还有侍卫都悄悄的为她祈祷,他从来不知道她在他们府中人的心里原来这么重要。

    后来宫里传来说救回来了,只是去了半条命,要好生养着才行,当时他似乎差点就要进宫说将她接回来,在府中好好养着,看着那些侍卫的眼神,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那几日常常有侍卫或者丫鬟徘徊在他的书房门口,只是终究没有进去对他说什么,他其实是知道他们要说什么的,他当时也想让他们大胆的说出来,之后自己便有了借口能把她顺理成章的从宫里接回来。

    可是那日传来她救活的消息后,皇上就接见了他,他走的时候在花园里看到了嬉笑着的锦绵,那笑容刺痛了他的眼,他入宫后,皇上问他:“可愿意让锦绣入宫,她救了朕,让朕免于重伤,朕该赏赐她,可她如今昏迷,便由你来做决定吧。”

    他说:“一切单凭皇上做主。”

    之后,他便听到了刘公公的传旨封她为锦贵妃,以她的名为妃,是莫大的殊荣,直接赐予贵妃之位,还赐了锦绣宫与她。他想这样对她来说或许就是锦绣山河吧。

    他领旨谢恩,就在他踏出门的时候,皇上沉冷的声音传来,他问:“你可曾爱她?”

    他晃神后才回过头微微俯身,回答:“不曾。”

    他拿着圣旨回府后,府中的所有人都期盼的看着他,他便将圣旨给了旁边的一个人,让他宣读,之后好几天府中上下的人都不曾笑过,他似乎感到了沉闷和压抑笼罩在容王府的上空。

    思绪到此,荣愈看着上位锦绣的方向,发现她已经移开了视线,便也回过了头,抬眸看到长中,此时正是锦绵在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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