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翻江倒海丹,自然是水骜胡诌的名字,不过是自沾满草木灰的身上搓下的几枚泥丸,临时客串了一把济公罢了。

    三人生怕那县尉识破了这手段带人追杀,并不敢直接回梁山,也不挑目的,信马由缰下去,且捱过这风声再说。

    阎婆惜对于行止并无多少想法,天香楼是回不去了,不管是楼里的管事还是出面揽事的县尉,哪一方面都不会放过她的,至不济都得给她安一个勾结寇匪的罪名。

    没有人背锅,别人怎会活得安心呢?

    就算还能回去,阎婆惜也不打算回去了,没有人天生自甘下贱,青楼里仗着年轻貌美生张熟李的迎来送往,糟践了的是自己的一生,等到人老珠黄无人眷顾了,那下场无非凄惨俩字。

    若是运气爆棚入了人眼,一乘青幔小轿抬入豪门,做个以色娱人的侍妾,倒是少了千人糟践的苦,可下场往往还不如留在青楼终老呢。

    你当豪门后院儿太平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是一张破草席裹了香消玉殒呢!

    跟了眼前这个男人,虽有江湖奔波之苦,却是复了自由之身,见惯了人性的阎婆惜又怎会看不出水骜的与众不同?虽然自己并说不出究竟不同在哪里。

    更何况,水骜分明说了,日后自会想办法替她消了贱籍,也由得她自定行止。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马背上的阎婆惜满脑子回荡的便是这十个字,只是唇瓣儿时不时透着几分清甜的笑意,定什么行止呢?奴家清白身子给了你,难得少年郎又是知情趣,又是一身好本事,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奴家这辈子赖定你了!

    水骜再是如何开挂,也看不透人心,就算他知道阎婆惜的想法,多半还得洋洋自得,这女子虽是出身青楼,毕竟被自己梳拢了,人又生得娇媚可人,兼之体态风流,是个男人又怎会不心动?

    至于原本阎婆惜那一段子分流送命事情,水骜并不担心,阎婆惜那时间已经经过多少风流阵仗,宋江那厮将个大好年华的小娘子藏着不动,春心难耐又哪经得住引诱?不作出那些事情来才真是奇怪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天生自甘下贱,水骜相信,少了那段青楼接客史的阎婆惜,很大程度上会甘愿洗尽铅华侍奉终生,当然,就看水骜有没有那本事了。

    心中想着,不免就有些走神,只听坐下骏马一声长嘶,竟然人立而起!

    水骜反应神速,手腕一抖,生生将马缰向左扯了过来,那马吃痛,马头顺着马缰扭转,这才将马身硬生生拽开了半步。

    “哎呦!你这厮没有长眼?光天化日之下怎就纵马伤人?”一人哀哀叫痛,还不忘破口大骂。

    水骜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躺在地上,正抱着腿惨叫着。

    “实在是对不住,在下贪看风光,一时不察撞到了兄台,罪过罪过!”水骜不是个无事生非的性子,更何况本就是自己不对,并不想仗势欺人。

    “兄什么台?你倒是一时不察,撞坏了爷爷的腿脚,你来养活我一家老小?”地上那人抱着腿坐起了身子破口大骂道。

    水骜撇腿下马,听那人嘴里不干不净,心头有些恼怒,却知道是自己理亏,只得强忍着怒气和声说道:“是在下鲁莽,兄台腿脚可有大碍?”

    “动不得了!”那人哼了哼,梗着脖子说道:“你且不要走,须得给爷爷个说法!”

    这话听着却怎么都有些前世碰。瓷。儿的味道,水骜冷眼看着那汉子,心中略略一回想,心知这家伙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只是好笑,这无赖。碰。瓷的手法,难道古来有之?

    这倒不怪水骜小人之心,实在是汉子演得太过,方才水骜一路想着心思,又见近了城郭,行人渐多,压根儿就没有催马疾行,那马乐得迈着四蹄犹如闲庭散步,和常人走路的速度并无区别,又怎会撞着人?就算有个擦碰,也不至于如此之重吧?

    再看汉子一脸狡黠的样子,抱着腿叫得那是一个凄惨,声音中气十足却没有丝毫疼痛难耐的感觉,要知道水骜前世经常去看地下黑拳寻个刺激,人受了多重的伤是个什么表现,他一着眼就能分辨个**不离十。

    再加上这家伙一脸江湖气,第一时间不查看自己的伤处,反而开口就要说法,要说还看不出来是个什么货色,水骜干脆挖了自己俩眼珠子得了。

    想明白这些,水骜也就不着急了,晃着手中的马鞭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上前蹲下,打量着瘦小汉子的左腿问道:“你被我的马撞了?”

    “你没长眼?没看到爷爷疼成这样子?”

    宋万一听这话就火了,怒目圆睁就要上前教训这厮,却被水骜摇摇头阻住了。

    “是吗?掀起来我瞧瞧?”

    那汉子一愣,哼哼俩声道:“莫不是你是郎中?瞧瞧能瞧好吗?”

    水骜摇摇头笑道:“既是我的马儿撞伤了你,我看看伤处又有何妨?”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随即气哼哼的拉起裤管说道:“看看便看看!伤成这样,你且说怎么办?”

    围观众人一看惊呼出声,只见那汉子整个小腿血肉模糊,周遭皮肤青紫一片,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

    难道自己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水骜不由有些汗颜,忙一拱手道:“兄台莫恼,都是在下罪过,我且扶你上马,到城中寻个生药铺子治一治。”

    说着便要上去搀扶,哪知道那汉子甚是灵便,手臂轻轻一抖便让过了水骜的手腕,不着痕迹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叫道:“你要干什么?”

    水骜一怔,不经意的将衣袍一甩擦过他的腿面,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兄台莫要惊惶,你伤得这么重,若不及时医治,日后落下病根,想养活自家老小。。怕也不容易啊!”

    围观众人也纷纷附和:“那汉子,你便随他去瞧瞧,莫要耽误了治伤。”

    “正是,咱农家人靠天吃饭,土里刨食,可耽搁不得,早些治好也不误了营生。”

    “不错,城里有家黄记药铺,药材正宗,坐堂老郎中很有一手!”

    “。。”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道,水骜趁人不注意捏住袍角捻了捻,心中有数,笑嘻嘻的甩着鞭子道:“兄台意下如何?”

    汉子眉头皱了皱,忽然哼道:“我看你这后生也是老实人,远道而来的吧?”

    “兄台好眼力啊,好眼力!”水骜似笑非笑的答话。

    那汉子拍了拍大腿,一副我也不为难你的样子哼道:“爷爷也不是不晓事的人,你既是远道而来,怕是还要赶路?也罢,你给我些银两我自去看治,也不耽误你行程。”

    水骜一听这话,笑意更浓:“兄台倒是好心肠,不知你这伤需要多少银钱?”

    “一百两!你给我一百两自去便是!”汉子梗着脖子叫道。

    围观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有人察觉不对,宋万实在憋不住冷声叱喝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一开口便是一百两,便是腿脚折了,也值不得这许多!何况看那样子腿脚并无大碍!”

    汉子翻着白眼冷笑道:“你是郎中?便知道爷爷这腿没有折断?不断便值不得一百两?”

    不怪众人哗然,水骜前世也看到过相关资料,宋之国力强盛,银钱购买力殊为客观,而宋朝并非产银大国,日常交易以铜钱为主,所以银子的价值偏高,一个县令的月俸不过三十两银子,而大宋官员的俸禄偏高是众所周知的。

    也就是说这汉子开口就是县令大人三个多月的俸禄,怎不让人惊诧,试想哪一个庄稼汉子开口爷爷闭口老子的,一出口就是一百两,许多庄户人家一辈子也未必见过一百两是个什么样子。

    “一百两却也不多,毕竟是家里的劳力,这伤了腿怕是好几个月下不了地,不多不多。”水骜笑嘻嘻的打断众人的话,回身从马上革囊里取出几锭银子放到汉子身边。

    那汉子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围观的众人有人叹息,有人艳羡,更有人骂水骜败家玩意儿,水骜听了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汉子。

    汉子想不到这年轻人这么实在,倒有些后悔没有多要些,此刻当着众人也不好再反复,又见宋万铁打般的壮汉,一脸凶神恶煞怕也不是好惹的,有道是见好就收吧,忙收拢了银子哼道:“如此你便走吧,下次小心些,旁人可没有爷爷这般好说话!”

    众人哗然,有人忍不住大骂汉子无耻,汉子却翻了翻白眼,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水骜向众人拱拱手表示了谢意笑道:“兄台说的有理,幸亏兄台并无大碍,要是腿脚撞折了,怕是没这么好相与了。”

    那汉子得意道:“亏你遇到我这般善心人,今日要是撞折了腿,没有二百两你也想打发了?”

    这话里打发二字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众人恍然,纷纷骂他讹人,水骜只是笑而不语,汉子倒是未察觉言语间的漏洞,拍拍裤腿准备站起来。

    “且慢!”水骜忽然开口道:“兄台说撞折了腿得要二百两?”

    瘦小汉子顺口应了一声,反应过来皱眉道:“不错,怎么?”

    “想不想再赚一百两?”

    “啊?啊!”

    前一声啊是疑问,后一声却是惨叫!

    水骜已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抬脚狠狠向汉子那条鲜血淋漓的腿上跺去!

    咔吧一声脆响,汉子的叫声堵在了喉咙里,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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